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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连城璧-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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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丢下两根签,叫皂隶重打。
  皂隶当真行起杖来,一街两巷的人几乎笑倒。打完了,知县对手下人道:“取起来,看下面可有甚么东西 
?”皂隶取过巴斗,朝下一看,回覆道:“地下有许多芝麻。”知县笑道:“有了干证了。”叫那卖米的过来 
:“你卖米的人家,怎么有芝麻藏在里面?这分明是糖坊里的家伙,你为何徒赖他的?”
  卖米的还支吾不认,知县道:“还有个姓水的干证,我一发叫来审一审。这字若是买来就写的,过了这几 
年,自然洗刷不去;若是后来添上去的,只怕就见不得水面了。”即取一盆水,一把筅帚,叫皂隶一顿洗刷, 
果然字都不见了。知县对卖米的道:“论理该打几板,只是怕结你两下的冤仇。以后要财上分明,切不可如此 
。”又对卖糖的道:“料他不是偷你的,或者对门对户借去用用,因你忘记取讨,他便久假不归。又怕你认得 
,所以写上几个字。这不过是贪爱小利,与逾墙挖壁的不同,你不可疑他作贼。”说完,两家齐叫青天,磕头 
礼拜,送知县起轿去了。那看的人没有一个不张牙吐舌道:“这样的人,才不枉教他做官。”至今传颂以为奇 
事。
  看官,要晓得这事虽奇,也还是小聪小察,只当与百姓讲个笑话一般,无关大体。做官的人,既要聪明, 
又要持重。凡遇斗殴相争的小事,还可以随意判断;只有人命、奸情二事,一关生死,一关名节,须要静气虚 
心,详审复谳,就是审得九分九厘九毫是实,只有一毫可疑,也还要留些余地,切不可草草下笔,做个铁案如 
山,使人无可出入。
  如今的官府只晓得人命事大,说到审奸情,就像看戏文的一般,巴不得借他来燥脾胃。不知奸情审屈,常 
常弄出人命来,一事而成两害,起初那里知道?如今听在下说一个来,便知其中利害。
  正德初年,四川成都府华阳县有个童生,姓蒋名瑜,原是旧家子弟。父母在日,曾聘过陆氏之女,只因丧 
亲之后,屡遇荒年,家无生计,弄得衣食不周。
  陆家颇有悔亲之意,因受聘在先,不好启齿。蒋瑜长陆氏三年,一来因手头乏钞,二来因妻子还小,故此 
十八岁上,还不曾取妻过门。
  他隔壁有个开缎铺的,叫做赵玉吾,为人天性刻薄,惯要在外人面前卖弄家私,及至问他借贷,又分毫不 
肯。更有一桩不好,极喜谈人闺阃之事。坐下地来,不是说张家扒灰,就是说李家偷汉。所以乡党之内,没有 
一个不恨他的。
  年纪四十多岁,止生一子,名唤旭郎。相貌甚不济,又不肯长,十五六岁,只像十二三岁的一般。性子痴 
痴呆呆,不知天晓日夜。
  有个姓何的木客,家资甚富。妻生一子,妾生一女,女比赵旭郎大两岁。玉吾因贪他殷实,两个就做了亲 
家。不多几时,何氏夫妻双双病故。
  彼时女儿十八岁了,玉吾要娶过门,怎奈儿子尚小,不知人事;欲待不娶,又怕他兄妹年相仿佛,况不是 
一母生的,同居不便。玉吾是要谈论别人的,只愁弄些话靶出来,把与别人谈论。就央媒人去说,先接过门, 
待儿子略大一大,即便完亲,何家也就许了。
  及至接过门来,见媳妇容貌又标致,性子又聪明,玉吾甚是欢喜。只怕嫌他儿子痴呆,把媳妇顶在头上过 
日,任其所欲,求无不与。那晓得何氏是个贞淑女子,嫁鸡逐鸡,全没有憎嫌之意。玉吾家中有两个扇坠,一 
个是汉玉的,一个是迦楠香的,玉吾用了十余年,不住的吊在扇上,今日用这一个,明日用那一个。其实两件 
合来直不上十两之数,他在人前骋富,说直五十两银子。
  一日要买媳妇的欢心,教妻子拿去,任他拣个中意的用。
  何氏拿了,看不释手,要取这个,又丢不得那个;要取那个,又丢不得这个。
  玉吾之妻道:“既然两个都爱,你一总拿去罢了。公公要用,他自会买。”何氏果然两个都收了去,一般 
轮流吊在扇上。
  若有不用的时节,就将两个结在一处,藏在纸匣之中。
  玉吾的扇坠被媳妇取去,终日捏着一把光光的扇子,邻舍家问道:“你那五十两头如今那里去了?”玉吾 
道:“一向是房下收在那边,被媳妇看见,讨去用了。”众人都笑了一笑。
  内中也有疑他扒灰,送与媳妇做表记的;也有知道他儿子不中媳妇之意,借死宝去代活宝的。口中不好说 
出,只得付之一笑。玉吾自悔失言,也只得罢了。
  却说蒋瑜因家贫,不能从师,终日在家苦读。书房隔壁就是阿氏的卧房,每夜书声不到四更不祝一日何氏 
问婆道:“隔壁读书的是个秀才,是个童生?”
  婆答应道:“是个老童生,你问他怎的?”何氏道:“看他读书这等用心,将来必定有些好处。”他这句 
话是无心说的,谁想婆竟认为有意。当晚与玉吾商量道:“媳妇的卧房与蒋家书房隔壁,日间的话无论有心无 
心,到底不是一件好事,不如我和你搬到后面去,教媳妇搬到前面来,使他朝夕不闻书声,就不动怜才之念了 
。”玉吾道:“也说得是。”拣了一日,就把两个房换转来。
  不想又有凑巧的事,换不上三日,那蒋瑜又移到何氏隔壁咿咿唔唔读起书来。
  这是甚么原故?只因蒋瑜是个至诚君子,一向书房做在后面的,此时闻得何氏在他隔壁做房,瓜李之嫌, 
不得不避,所以移到前面来。赵家搬房之事,又不曾知会他,他那里晓得?
  本意要避嫌,谁想反惹出嫌来。
  何氏是个聪明的人,明知公婆疑他有邪念,此时听见书声,愈加没趣,只说蒋瑜有意随着他,又愧又恨。
  玉吾夫妻正在惊疑之际,又见媳妇面带惭色,一发疑上加疑。玉吾道:“看这样光景,难道做出来了不成 
?”其妻道:“虽有形迹,没有凭据,不好说破他,且再留心察访。”看官,你道蒋瑜、何氏两个搬来搬去弄 
在一处,无心做出有心的事来,可谓极奇极怪了;谁想还有怪事在后,比这桩事更奇十倍,真令人解说不来。
  一日蒋瑜在架上取书来读,忽然书面上有一件东西,像个石子一般。取来细看,只见:形如鸡蛋而略匾, 
润似密蜡而不黄。手摸似无痕,眼看始知纹路密;远观疑有玷,近觇才识土斑生。做手堪夸,雕斫浑如生就巧 
;玉情可爱,温柔却似美人肤。历时何止数千年,阅人不知几百辈。
  原来是个旧玉的扇坠。蒋瑜大骇道:“我家向无此物,是从那里来的?我闻得本境五圣极灵,难道是他摄 
来富我的不成?
  既然神道会摄东西,为甚么不摄些银子与我?这些玩器寒不可衣,饥不可食,要他怎的?”又想一想道: 
“玩器也卖得银子出来。不要管他,将来吊在扇上,有人看见要买,就卖与他。
  但不知价值几何,遇到识货的人,先央他估一估。”就将线穿好了,吊在扇上,走进走出,再不见有人问 
起。
  这一日合该有事,许多邻舍坐在树下乘凉,蒋瑜偶然经过。
  邻舍道:“蒋大官读书忒煞用心,这样热天,便在这边凉凉了去。”蒋瑜只得坐下。口里与人闲谈,手中 
倒拿着扇子,将玉坠掉来掉去,好启众人的向端。
  就有个邻舍道:“蒋大官,好个玉坠,是那里来的?”蒋瑜道:“是个朋友送的,我如今要卖,不知价值 
几何?列位替我估一估。”众人接过去一看,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则声。蒋瑜道:“何如?可有个定价 
?”众人道:“玩器我们不识,不好乱估,改日寻个识货的来替你看。”蒋瑜坐了一会,先回去了。众人中有 
几个道:“这个扇坠明明是赵玉吾的,他说把与媳妇了,为甚么到他手里来?莫非小蒋与他媳妇有些勾而搭之 
,送与他做表记的么?”有几个道:“他方才说是人送的。这个穷鬼,那有人把这样好东西送他?不消说是赵 
家媳妇嫌太夫丑陋,爱他标致,两个弄上手,送他的了,还有甚么疑得?”有一个尖酸的道:“可恨那老亡八 
平日轻嘴薄舌,惯要说人家隐情,我们偏要把这桩事塞他的口。”又有几个老成的道:“天下的物件相同的多 
,知是不是?明日只说蒋家有个玉坠,央我们估价,我们不识货,教他来估,看他认不认,就知道了。若果然 
是他的,我们就刻薄他几句,燥燥脾胃,也不为过。”算计定了。
  到第二日,等玉吾走出来,众人招揽他在店中,坐了一会,就把昨日看扇坠估不出价来的话说了一遍,玉 
吾道:“这等何不待我去看看?”有几个后生的,竟要同他去,又有几个老成的,朝后生摇摇头道:“教他拿 
来就是了,何须去得?”看官,你道他为甚么不教玉吾去?他只怕蒋瑜见了对头,不肯拿出扇坠来,没有凭据 
,不好取笑他,故此只教一两个去,好骗他的出来。这也是虑得到的去处。
  谁知蒋瑜心无愧怍,见说有人要看,就交与他,自己也跟出来。见玉吾高声问道:“老伯,这样东西是你 
用惯的,自然瞒你不得,你道价值多少?”玉吾把坠子捏了,仔细一看,登时失了形,脸上胀得通红,眼里急 
得火出。众人的眼睛相在他脸上,他的眼睛相在蒋瑜脸上。
  蒋瑜的眼睛没处相得,只得笑起来道:“老伯莫非疑我寒儒家里,不该有这件玩器么?老实对你说,是人 
送与我的。”
  玉吾听见这两句话,一发火上添油,只说蒋瑜睡了他的媳妇,还当面讥诮他,竟要咆哮起来。仔细想一想 
道:“众人在面前,我若动了声色,就不好开交,这样丑事扬开来,不成体面。”
  只得收了怒色,换做笑容,朝蒋瑜道:“府上是旧家,玩器尽有,何必定要人送?只因舍下也有一个,式 
样与此相同,心上踌躇,要买去凑成一对,恐足下要索高价,故此察言观色,才敢启口。”蒋瑜道:“若是老 
伯要,但凭见赐就是,怎敢论价?”
  众人看见玉吾的光景,都晓得是了,到背后商量道:“他若拚几两银子,依旧买回去灭了迹,我们把甚私 
塞他的嘴?”就生个计较,走过来道:“你两个不好论价,待我们替你们作中。
  赵老爹家那一个,与迦楠坠子共是五十两银子买的,除去一半,该二十五两。如今这个待我们拿了,赵老 
爹去取出那一个来比一比好歹。若是那个好似这个,就要减几两;若是这个好似那个,就要增几两;若是两个 
一样,就照当初的价钱,再没得说。”
  玉吾道:“那一个是妇人家拿去了,那里还讨得出来?”众人道:“岂有此理,公公问媳妇要,怕他不肯 
?你只进去讨,只除非不在家里就罢了,若是在家里,自然一讨就拿出来的。”
  一面说,一面把玉坠取来藏在袖中了。玉吾被众人逼不过,只得假应道:“这等且别,待我去讨;肯不肯 
明日回话。”众人做眼做势的作别。蒋瑜把扇坠放在众人身边,也回去了。
  却说玉吾怒气冲冲的回到家中,对妻子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说完,摩胸拍桌,气个不了。
  妻子道:“物件相同的尽多,或者别是一个也不可知。待我去讨讨看。”就往媳妇房中,说:“公公要讨 
玉坠做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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