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璧-第3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进去知会,自己随后去相亲。
只见曹婉淑淡妆素服,风致嫣然,没有一毫脂香粉气。媒婆要替他卖弄温柔,不但浑身肌体凭他相验,连
那三寸金莲也替他高高擎起,并那一捻腰肢都把手去抱过,要见他细得可怜。
又取出笔砚诗笺,叫吕哉生出题面试。吕哉生先赋一绝,要他依韵和来,其诗云:自是琼花种,还须着意
栽。
今宵归别业,先筑避风台。
曹婉淑不假思索,就提起笔来,和一首在后面道:有意怜春色,还须独榭栽。
灵和宫畔柳,岂屑并章台?吕哉生见了,十分叹服,说谢家咏雪之才,不过如此。只怪他醋意太重,知道
是媒婆告诉他的,就一味模糊赞赏,不说他所以然的妙处。当面就定了婚议,只等选期下聘,择日完婚。
曹婉淑恐怕那三个妓女与他相处在先,嫁去之后,一时不能杜绝,定有几场气啕,要想居重驭轻,又且以
静待动,就叫媒婆传话,说自家颇有积蓄,尽够赡养终身,不过为无人倚靠,要招个男子做主,须是男子弃了
家室过来就他,自己不肯挟赀往嫁。吕哉生也虑做亲之日,那三个姊妹必来聒噪,肚里思量,正要寻个避秦之
地,不想他这句话巧中机谋,就欣然应允。
曹婉淑要卖弄家私,不但聘礼不要他出,铺陈不要他办,连接他上门的轿子也是自家的,索性赔钱到底,
不要他破费半文,使那三个妓妇知道,说吕哉生的身子只当卖与他的一般,不好走来争论。
吕哉生的身子也是卖与妇人惯的,就是自己倒做新人,坐了花花轿子嫁到他家去,也不是甚么奇事,就满
口应承,袖了诗笺而去。
却说那三个姊妹定了乔小姐,正要替他择吉完姻,不想听见风声,知道吕哉生瞒着自己,做成了一头亲事
,心下十分惊恐。
起先还在疑信之间,一日吕哉生脱下衣服,这三个姊妹拿去浆洗,忽然在袖子里面抖出一幅诗笺,展开一
看,竟是妇人与男子亲口订婚之词,大家就动了公愤,要与吕哉生为难起来。
说前面一首是他的亲笔,后面一首,分明是妇人要嫁他,不屑与我们并处,要他拒绝我们,独娶他一人之
意,这个淫妇不曾进门,就这般放肆,成亲以后的光景不问而可知了。此时若不阻他,明日娶了回来,如何了
得?正要打点出兵,内中有个知事的道:“他的亲事既然做成了,我们空做冤家,料想没有退亲之理,不如且
藏在胸中,隐而不发,使他不防备我,大家用心去打听,看他聘的是那一家,拣的是那一日,要在何处成亲,
大家搜索枯肠,想个计较出来,与那不贤之妇斗一斗聪明,显一显本事,且看那个的手段高强。如今这两头亲
事都是翻悔不得的了,为今之计,只有抢先的一着。倘若预先弄得他成亲,等乔小姐占了坐位,就是娶了他来
,也与我们一样做小,不怕他强到那里去;若还正事不做,去讨那口上的便宜,万一他使起性来,断然不容我
们做主,那位乔小姐叫他如何着落,难道好娶在我们家里,与他一同接客不成?”那两个道:“极说得是。”
就一味撒漫,不惜银子,各处央人伺察他。
却说吕哉生选定吉日,叫媒婆知会过了,自己度日如年,盼不到那个日子。一心要见新人,把这三个旧交
当了仇家敌国,恨不得早离一刻也是好的。
及至到了成亲之日,脱去旧衣,换了新服,坐在家中,只等轿子来接。
那三个姊妹自从闻信之后,大家跟定吕哉生,一刻也不离,惟恐他要背夫逃走。及至到了这一日,不知甚
么原故,反宽宏大量起来,只留一个没气性的与他做伴,那两个涵养不足的,反飘然去了。
吕哉生与他坐了一会,只见轿子来到门前,就只说朋友相招,要拂袖而去,那个姊妹也并不稽查,凭他上
轿。吕哉生出了大门,就放下这头心事,一心想着做亲,不管东南西北,随着那两个轿夫抬着径走。
及至抬进大门,走出轿子,把光景一看,谁想不是前日的所在,另是一分人家,就疑心起来,问轿夫道:
“这是那里?
为甚么不到曹家去,把我抬到这边来?”轿夫道:“曹家娘子说,他那所房子是前夫物故的所在,不十分
吉利,要另在一处成亲。这座房子也是他自己的,请相公先来等候,他的轿子随后就到了。”吕哉生见他说得
近理,就不十分疑惑,独自一个坐了一会,忽然听见鼓乐之声,从远而近,渐渐响到门前。吕哉生心上又有些
疑惑起来,思量孀妇再醮,没有吹打出门之理,况且又不是别人娶他,难道自己叫了吹手,迎着自己去嫁人不
成?及至新妇出了轿子,走到面前,见他一般戴了方巾,穿了团袄,与处女出嫁无异。新人面上是有珠帘盖着
的,吕哉生看不分明,未知是与不是,只得随了傧相的口,叫拜就拜,叫兴就兴,行了成亲的大礼,同入绣房
之中,又对坐一会,然后替他除去方巾,把面容仔细一看,就大惊大怪起来。
原来这个新妇并非曹婉淑,另是一位绝色的佳人,年纪只好二八,丰姿绰约,态度翩跹,大有仙子临凡之
意。
吕哉生不解其故,正要开口问他,不想绣榻之后另有一间暗房,门环响了一下,闪出两个女子,却像有些
面善的一般。
正要走去识认,不想房门外又有一个女子喊叫进来,捏了拳头,要替这新郎打喜。种种怪异之事,教吕哉
生应接不暇。
原来这三位女子不是别人,就是吕哉生的仇家敌国,替他硬主婚姻、强做好事的人。那位新妇就是乔小姐
。只因吕哉生做事不密,把曹婉淑赘他为夫,连轿子不教他雇,要迎接上门的话,告诉了朋友。朋友替他漏泄
出来,被这三个有心人打听得明明白白,故此预先赁下一所房屋,定了两乘轿子。一乘去娶乔小姐,只说是吕
哉生的;一乘去接吕哉生,只说是曹婉淑的。都把大块银子买嘱了轿夫,叫他不要漏泄,把这一对佳人才子骗
在一处,硬逼他成亲。一来遂了自己的意,二来报了妒妇的仇,叫做“一举两得”。
吕哉生看了新人,正在惊疑之际,又被这三个姊妹从两处夹攻进来,弄得进退无门,不知从那里说起。那
三个姊妹道:“这一位小姐,是我姊妹三个娶来奉送的。容貌虽不甚佳,还将就看得过;别样的文字虽做不来
,像你袖子里面紧紧藏着的那样歪诗,也还做得出几首。只有一件不中式,你是喜欢骨董的人,偏是破碎家伙
倒用得着,新鲜物件是不要的,所在立定主意,要娶寡妇续弦,不使我们知道。这位小姐是一件簇新的玩器,
不曾有人赏鉴过,恐怕你这骨董新郎不大十分中意。古语道得好:‘衣不穿新,何由得旧?求你不要憎嫌,留
在身边,自己用旧了罢。”吕哉生被他这些巧话说得满面羞惭,半句也答应不出,只好赔着笑脸,自家认个不
是。那三个姊妹还有许多言语要发泄出来,见他羞得可怜,也就不忍再说。五个人坐在一处,吃了合欢的酒席
。这三个姊妹不但把他送归锦幕,扶上牙床,连那喷香的被窝都替他撒好了,方才去睡。
吕哉生这一夜本是来寻已放之花,不想逢着未开之蕊,乔小姐那种香艳又是生平不曾受用过的,这番得意
的光景,那里形容得出?只是想到曹婉淑身上,未免有些不安。还想今晚就了这一头,明日去补那一头,做个
二美兼收,才是他的心事。
谁想那三个姊妹自他成亲之后,就把里外的门户重重锁了,一个闲人也不放进来,一毫信息也不放出去,
大家伴住了他,要待一年两年之后,打听曹婉淑别嫁了人,方才容他出去。
却说曹婉淑那一日打发轿子出门,自家脱去素服,改了艳妆,只等新郎一到,就完亲事。不想新郎并不见
面,抬了一乘空轿回来,说:“吕相公不在家中,到朋友家吃酒去了,只有一封书札与一件东西,是他出门的
时节留在家中,家中人递出来的。”曹婉淑听了这句话,气得浑身冰冷,心上思量道:“不信有这等异事,拣
了好时好日约他来做亲,谁想亲不来做,反去吃起酒来,难道那一席酒是皇帝的御宴不成?”此时气便气,恼
便恼,还有些原谅他,说他毕竟有意外之事,万不得已之情,决不单为吃酒,这封书定是写来告限的,要我另
拣好日也不可知。
及至拆开一看,谁想那封书札倒不是告限,是写来退亲的。
书里面的意思,大概是说招亲之事,非大丈夫所为,自己还有薄产,足以聊生,不屑靠妇人养活。又有几
句阴讽的话,说他丈夫骸骨未冷,还该再守几年,即使熬不过,也只该出去嫁人,没有坐产招夫之理。死者的
阴灵,未必不在故土,万一成亲之夜,忽然出现起来,这一夜的枕席之欢就不能够终局了。
故此深谋熟虑,不便相从,特地写书来回绝他,叫他另选才郎,别图佳会。
书上的话,说得有文有理,不像这等直致。又说相许一场,忽然谢绝,也觉得难以为情,特寄小物一件,
叫他不时佩用,只当自己相随。书尾后面又夹着半幅诗笺,就是那日相亲之时,曹婉淑和他的亲笔,割去自己
那一首,送来返璧,一来取信于他,二来要示决绝婚姻之意。
曹婉淑见了,竟像几十瓢冷水从头上浇将下来,激得浑身乱抖,又像发摆子的一般,身上冷一阵,热一阵
。思量天地之间,竟有这等刻毒的男子,既说新寡之人,不该就嫁,为甚么走来相我?既然相中了我,又当面
订了婚议,岂有反悔的道理?
你既不愿招亲,当初就该直说,难道你立意要娶我过去,我难道好却你不成?为甚么许了入赘,骗人家的
轿子上门,使远近的人都知道了,忽然变起卦来?叫我这张面皮放在那里?就指定吕哉生的名字,咒骂了一常
又自己悲悲切切,哭个不了。
那说亲的媒婆立在旁边,替他思想道:“他既然谢绝婚姻,就不该拿东西来送你;既有东西送来,可见还
有眷恋之意。何不取出来看看,是件甚么东西?”曹婉淑道:“也说得是。”
就把带回之物取到面前,与他同看。
原来那件东西是有绵纸封着的,约有二寸多阔,七寸多长。
又且有棱有角,却像是个扇匣一般。曹婉淑只道是把扇子,或者另有新诗写在上面也不可知。
谁想拆开一看,扇匣倒是个扇匣,只是匣中之物,非扇非诗,出人意料之外。你说是件甚么东西?有《西
江月》一首为证:欲号景东人事,雅称角氏先生。锄强扶弱有声名,惯受萎男央倩。常伴愁孀怨女,最能医痒
摩疼。保全玉洁与冰情,夜夜何曾孤另。
曹婉淑见了,羞得满面通红,没有存身之地。连那丫鬟使婢都替他惭愧起来,笑得一声,就急急的走了开
去。
那媒婆道:“他把这件东西送你,还有个怜孤恤寡之意,或者身子被人缠住,不得过来,先央这位先生替
他代职,改日还要来娶你也不可知,等我明日走去问他,且看是甚么原故?
“曹婉淑这一夜心事不佳,难以独宿,把媒婆留在家中,相伴了一夜。第二日起来,就央他去见吕哉生,
讨个悔亲的来历。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