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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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进厅堂的四对排扇门全部打开,雕花的门扇上已经贴了白纸,用蓝色的墨水
画了些不规则的线条。
前廊下的四根大柱子上,也有人搭着小梯子在贴白纸。
郑家的老爷子为人正直,大儿子是县交警大队队长,长孙又是县武警驻看守所
的中队长,公安、武警方面来的人很多,再加上和他们家有各种公私关系的朋友,
门口的大坪上停满了汽车,摩托车。三儿子开办县武术学校,自然还有一大帮愣头
儿青的小伙子在帮太师傅的忙,就是最没出息的二儿子,也是县海运公司的船员,
单位里来的同事朋友也不少。光是以单位和个人名义送的花圈就从院子里排到了大
门外。
更何况郑家三代人的亲戚,老爷子郑国标的兄弟姐妹家里的大小亲戚,死者林
依妹娘家的兄弟姐妹和大小亲戚,以及儿媳妇家、孙媳妇家、女婿家、孙女婿家的
至亲及亲家的人,还有同宗同族的远近亲戚,郑老爷子的武林至交、学生晚辈,林
老太太的生前友好,左邻右舍,一时间人头济济,川流不息。
有关葬礼的安排正在商议之中,抽烟的人们因为很久不见面而互相打着招呼,
彼此敬烟,只是稍微约束着不要露出太多的笑容。
为了招待客人,院子里支起了五六张大圆桌,地上摆满了凳子,到中午就要大
办酒席款待各路吊唁的亲友。如此热闹的场面几乎不存在悲伤的气氛,
坐在大厅里的一个乡下老头,是死者的弟弟,代表娘家来“兴师问罪”的,是
葬礼中最受尊敬的舅公老爷,可以说葬礼怎样安排都要由舅公首肯才行。
现在郑家老爷子还没离开医院,作为郑家长子的县交警大队队长郑绍基先赶回
来主持大局。按福永县的风俗,只要是父母去世,无论是什么原因,做孩子的都是
罪人,所以郑绍基必须向他的舅舅跪地请罪。
老实的舅舅是个农民,见到做官的外甥向他下跪,几乎要从椅子上跌下来,连
忙拉起外甥,哭着说:“我姐苦命,没留一句话,没有见一面就去了,现在是什么
规矩,我这农村人也不懂,你又是官家的人,怎么办事你们兄弟自己看吧,只是不
要让我姐吃亏啊!我苦命的依姐啊……”
做舅公的和自己的姐姐手足情深,哭得比在场的所有人都伤心。
郑绍基前不久还大大地扫了舅舅的面子,对开车违章的表弟重重地罚了款,以
示他的大公无私。其实也是有点儿欺负舅舅老实。本以为舅舅今天要当众给他点儿
难堪的,起码要让他在地上好好跪上半个时辰。没料到舅舅甚至没让他跪上两秒钟,
说的话又是这样的可怜,他自己的良心倒是过不去了,站在那儿拉着舅舅大声地痛
哭起母亲来。
可是有许多的事情不容郑家长子再哭,操办葬礼的种种事务要他拿主意决断,
郑绍基只好收住眼泪,像在交通事故现场那样,指挥大家办这办那,转眼之间,脸
上的孝子的哀戚之色荡然无存。
在这片喧闹中,古恩义和艾灵儿这古家和宋家的一对儿女走进来,真是有超群
脱俗的风采。看到他们的人,眼睛都直了。
尤其是灵儿,穿着名牌的牛仔套裙,显得更加青春焕发,明艳照人。
正在化冥纸祭、烧香烛的女人们立刻议论纷纷:
“这就是‘番仔厝’的番秧仔么?”
“实在生得好。”
“这个男孩这么大了还不结婚呢。”
“有对象吗?”
“没有,伊是番仔的孙,伊公是外国人,不知奉的什么教,以前在这里时,礼
拜六绝对不做事的。”
“这个男仔是奉教信耶稣的,在教堂里讲道讲得很好的。”
“日后哪个女仔嫁给他,真是爽死!”
他们在一片议论声中走过,众人的目光灼灼,使他们的耳朵发烫。
“这是宋院长的外孙女,昨晚从日本回来。”
“伊应该结婚了吧?”
“听说跟县政府一个当秘书的结了婚,算那男的有福气。”
“看伊两个奶这么大,就是个外国种。”
“正是,中国人奶大归大,没有这么尖的。”
“股臀也大,像电视里的外国女人,做伊丈夫是要短命的。”
“可不是嘛,细腰肥臀克死三夫。”
灵儿的脸上发烧,她不敢看表哥的脸。
这些污言秽语在他们的家里是绝对听不到的。但在福永县的市井小民中街谈巷
议的尽是这些内容。她不知道表哥此刻是怎么想的,那些女人的目光简直要把表哥
吞了。
灵儿有些理解表哥了,难怪他从来不和女性一同外出。在福永这个小地方,没
有一个人能逃避这种议论。
他们没有和郑家的人打招呼,因为宗教信仰的不同,在这种祭奠鬼神和死人的
场合他们总是急忙回避的。郑家的人都知道古、来两家的习惯,也不在这时候和他
们打招呼。
他们绕过高悬着关公像的中堂壁,准备从旁边走到后院去,只见赛珍珠依着第
二进厅堂的大门,正和住在二进的一个中年妇女说着风凉话:
“这老太婆活着的时候傻里巴气的,死了倒是挺威风嘛。”
“还不仗着有个儿子在公安局么……”
她们看见古恩义和艾灵儿,马上打招呼。
赛珍珠伸出细长的手指,拉住灵儿说:
“哎呀,灵儿,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怎么回来了也不来看看我呀?”
古恩义很礼貌地对她们笑笑,急忙先走开了。
灵儿像被蛇缠住似地,不得不敷衍这个虽然苍老却依然风骚的女人:
“昨天晚上刚回来。郑家阿婆出事了,我一直在医院里。”
“灵儿呀,难得你这么有良心,那些从日本回来的人,腰包里有了几个钱,哪
会把这么个土老太婆放在眼里?你这是何苦,他们家人丁兴旺,哪里在乎多你一个
人。你们家在我们福永县是最出名的书香门第了,何必同他们家这些老粗混在一起,
那臭气会熏坏了你。”
灵儿把手从赛珍珠冰冷的手里抽回来,说:“郑家阿婆、阿公是我们家的恩人,
不要说我现在回来了要去尽尽心意,就是我在日本,说不定还会特地赶回来送送她
老人家呢。”
赛珍珠脸色微微一沉,听出灵儿的话中有刺,她那画得又细又黑的两条眉毛在
额头上扬得高高的,脸上堆出笑来,两手一拍,说:“你看,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灵儿多么地知恩报恩啊,连上面两代人的恩情都记得这么牢,我这无儿无女的老太
婆死了也闭眼了。”
那个中年妇女是后来搬进来的住户,不知道萨家和古、宋两家的恩怨,只知道
萨家的老头子在日本留学时,跟日本女人生了个儿子,现在这儿子回来认了父亲,
还在福永县办了个食品厂,萨老头子是县里的“文化遗老”,参加了县文联办的
“民间文学研究会”,自己又拿日本儿子给的钱办了个“古体诗词吟唱会”,招了
一帮略通文墨的“民国老人”,天天吟诗作画,弄些字画的买卖。在这大院的贫民
中间,萨老头是高深莫测的大人物了。这妇女对灵儿说:
“你们宋家的教育是没说的,你们奉教的人不拜祖宗,可是比那些爹妈活着不
孝敬,死了做假样的人要强百倍。年纪轻轻,刚才那番话多么有水平。萨家婆婆帮
你去了日本,灵儿更是不会忘记了。”
灵儿听了这话,脸色沉了下来。
当初,因为后悔自己意气用事,自暴自弃说要和于志成结婚,可是订了婚,她
又想在结婚前就去日本。她背着家里人去找了萨家的老头子,想请他帮忙,让他在
日本的儿子为她做担保。也就到萨家打听了两次,萨宝臻老头根本没有诚意帮她的
忙,后来灵儿在北京的朋友帮她办了去日本的签证,怎么竟敢对人胡说是他们萨家
帮她去的日本呢?
现在,却被赛珍珠对人家说成了这样。
灵儿想起外婆告诉她的萨家的往事,加上在日本了解到的萨家的淫乱的恶果,
以及她在日本因这家人所遭遇的灾难,她真像活吃了苍蝇一样地难受。
她到现在才明白家里人不和这种人家来往是多么正确的事。
因为自己从前的糊涂,今天还要在这个邪恶的女人面前做出感恩戴德的样子来
吗?灵儿的娇纵脾气又上来了,她拔掉别在脑后的发夹,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技落
下来,几乎垂到腰际。她说:“我是什么都知道的,该怎么做人我很清楚。”说完,
把头发一甩,昂着头就走了。
赛珍珠碰了个软钉子,她暗暗地在心里咒骂灵儿“这个小婊子”,嘴里却像是
吃了多大的亏似地,对那没心眼的女人说:
“现在的年轻人,知道什么,你看我才抬举了她一下,就傲成什么样了?她有
什么水平?可笑啊!我是看到她在国内也混不出什么名堂来,给她指了条路,哪里
指望这种人来报答呢?”
“她要是忘恩负义,老天报应她。”那女人说,“你做了好事不求今生的好处,
那你就修得好来生啦。”
赛珍珠在心里啐了一口,她想:“修你妈的狗屁来生!做好事?这么点儿小人
精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她揉着腰,说:“昨晚上给前头这家闹得没睡好,一下子老的死了,一下子小
的生了……咳,我看八成是刚出世的小子克长辈,活活克死了老太婆!这种老虎仔,
没出世就会吃人,长大了不知道多么凶残呢。”
赛珍珠说着进了中院,看到开酒吧的方家围着桌子搓麻将,便走过去看牌。
方家的男人爱理不理地说:“萨家依姆,来一把怎么样啊?”
赛珍珠笑着说。“我陪不起你们,一上来就打二十的。你们做生意有钱,别拿
我老太婆开心。”
方家女人说:“谁有你家钱多,跑出个日本儿子来,办了个那么大的厂,我们
那个小店比不上你们家一根寒毛。”
“大生意要大本钱,这工厂哪年收回本钱还不知道呢。”赛珍珠向东院指了指,
小声说,“人家赚的无本的钱,只要脸蛋俊,什么也不用干就财源滚滚了。”
打牌的人都停下手来,问赛珍珠说:“你们家的日本儿子和灵儿搞上了?”
“轮得到他吗?”赛珍珠说,“在日本,他呀,只是这么点儿的小东西。”
赛珍珠修长的手指一弯,大拇指掐着小指头尖,表示微不足道。
“现在中国去日本的女的,只要有三分姿色的,不是当婊子让万人骑,就是让
人家包着养。”
方家男人说:“你这话有什么根据哪?我不信咱们中国女人就这么低贱,非要
当婊子给日本男人骑吗?我妹妹也在日本,她是靠打工给家里挣回一座房子的。日
本人看不起中国人就算了,你老怎么也作贱起中国女人来了?”
赛珍珠一听这话,不舒服了。她冷冷一笑,说:
“我们家那个死鬼老二的儿子景贵在日本,什么不知道。灵儿出去有什么本事
在日本混?最早在景贵老婆的酒吧里混,前前后后,老的小的,给多少男人玩过,
现在勾上了一个开银行的老头子,看到我们家景贵根本不理不睬啦。我们家那个日
本儿子算什么,早过河拆桥了,恐怕连她的那对大奶子都没碰过呢。说别的人我不
知道底细吧,这灵儿我是太清楚了。”
围着桌子打牌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