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人 作者:黄孝阳-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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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微笑,手指着轮廓隐隐约约的青山。他们说,山那边或许会有海,他们还没有去,精力与时间也不足以让他们再进行这样的长征,希望我们之中的某一个人有勇气走过去。路是人走出来的。停留在路上的人迟早要被时间巨轮辗作尘土。人会老、珠会黄,只有不停向远方走去的人才能给世人留下他的背影。
小说的意义与人活着的意义一样。若把现实世界里的形色光影视之为句与句、段与段,人其实就是活在一本小说里,起转承合,高峰浪谷,无一不默默契合。现实是妥协的结果,人创造了社会,又为社会的各种规则所羁绊,而小说唾弃规则,无拘无束,似天马行空,凤嗥九天。没有不可能。只要能想到,一切可能就可以生根发芽,长出一个崭新的世界。草是绿的,静静地浮在云朵上面,一丛一丛。花开在手上,被风折叠着,像一只纸鹤。
(二)
前几天看了几本国内着名的文学期刊,又在书店翻了些名家新作。只能苦笑。说它们是小说,还不如称之为谋生工具更名副其实。这不是文人相轻,我也耻为文人。文人,顾名思义,有文化的人。对一个民族来说,各种政权形式与意识形态皆会不断产生、消失,如水面的泡沫。而文化却是水流本身。如果说有一天,某个民族的文化如玛雅文化般,忽然不见了,只留下一些痕迹供斜阳残照,游人凭吊,这个民族大抵也从这个世界上除名了。所谓文人本当是这水流中的一分子,不是其上面的泡沫,更不是泡沫上粘着的皮毛。他们的责任,一是把文化薪火相传,二是我以我血荐轩辕,将鲜血洒入长江大河,使那流经几千年时空的水流,能吐故纳新,容百川而浩荡。可惜现在的文人整日口口声声文化,多半却为权力与市场所奴役,不是一条对着根骨头狂吠的狗,就是一只围绕着主人膝盖撒娇的猫,再要么是一头发了情的猪。我无意为这些文人画素描像,也没有资格对他们说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亦有难言苦衷。或许等到某天,我也会成为其中一员,学会沉默与装疯卖傻,学会厚黑与三十六计。
还好,我仍在现在。一个转瞬已成为过去的“现在”。小说所要捕捉的就是这些“现在”里面的无数个很偶然的点,并加以放大或缩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小说此刻的功能便是一台显微镜,将人们肉眼所忽略的,所看不见的一一显示出来。它为人们展现了一个细节的世界。风是这么吹的,叶子是这般飘落的,人是这么荒诞的。这种细节可以一直深入到原子里面,看见质子、中子,看见孤独的电子在一个虚无的空间中以怎么样的方式运转。
以我个人看来,天底下的小说可以分为三大类。
一是复制世界。还原真实,像一台照相机。它不给出意义,不管它是有意还是乏了此能力。笔调或冷或热,只是叙述着这个现实世界。有人名,有职业,有背景。故事有头有尾,情节有起有伏。“路易朗贝尔于1797年出生于旺代省的一个小镇蒙特瓦尔,他的父亲在那里经营着一所不起眼的制革厂”。巴尔扎克在一篇小说里就是这样开头,一切应有尽有,非常真实,没有任何问题。国内大部分小说多属此种,譬如池莉。我不太喜欢这种小说,写得再好,能超过巴尔扎克吗?当然,这种小说若能写至“入微”之境,确实值得喝声采。可惜现在这些作品给巴老当鞋垫都不配,况且人家是活在几世纪?这种小说多半还好看,因为与现实生活几乎雷同,有着较强的亲和力。人物鲜明,有阅读快感,易让读者上瘾。但坦率说,读这样的小说没有多少好处,反而会不断损害人的阅读能力,让人分辨不出好与坏,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正在干什么。因为人的感受力被小说滥用了。我不是危言耸听。这样的小说看几本经典名作也就够了。市面上层出不穷的这种新书所不同的仅是人名罢了,且远远没有生活本身来得精彩。不妨这么说,只要掌握一定的叙事能力,而这种能力通过行之有效的训练是可以学会的,再把报纸上的一些奇闻花边怪谈大案等,用几个人物组织起来,拼贴几次,就能加工出一本看上去很不错的小说,不仅有稿费拿,若关系搞得好,评论家还会给冠上“写出真实生活的残酷”等高帽子。于是,居然也作家了。
二是试图解释世界。稍用点心,便能从小说中得出若干个哲学观点。或许作者本人并不持这些观点,每个读者阅读同一篇小说所得出的观点也都不一样,但这样的小说无疑告诉了人们另一种可能,一种超出日常生活经验的可能。它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方法。经验的传递、分享反而居其次。这种小说能开启智慧的门。它并不很渴望去阐述什么,而是不断提问。提问方式多种多样,大致可归纳为,故事、意识流、文本三者。三者相互渗透,并无固定形式。当然,为便于人们的理解,它也是在某些已经具有固定涵义的概念下展开的。它不制订法则,不扮演全知全能的角色。如果说前一种复制世界的小说是客观的写法,人与人的关系是第一位的;这一种解释世界的小说则是主观的写法,人的内心是第一位的。先要去怀疑,而不是信仰。这种小说提问的语气也变幻多端,此刻巧笑嫣然,彼刻雷霆万均。没有现成的公式。法国五六十年代的新小说运动以及中国八十年代末的一批先锋小说家们也属于这种写作。余华的《活着》、马原的《拉萨的小男人》,王朔的《动物凶猛》等。不过当王朔成了一个公众符号后,他的提问方式就彻底丧失了个性,人人都会吼上几声我是你爸爸。
三是创造新世界。从小说的终极使命来说,小说家等于上帝。他不仅是文字中的“王”,更重要的是他带领人们来到他所创造的世界里。一切障碍可能无限大,同时又无限小,一根光线绽放出无数光线,每一根光线上都有一个天使在唱歌,歌声清澈,不仅得见水底的鱼,更可见天上的日月星辰。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是最接近这种写作的。这本小说就像书中提到的那床被单,能把人裹起来,飞到天上去。这种小说并不急于为人类的灵魂搭建一个诗意的栖居处,也不整日惶惶地寻找一个精神的避难所,它只是创造,如同上帝创造了世界。起初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人之所以自许为万物灵长,是因为人身上有神性。神因创造而存在,因安息日而沉睡,人同样如此。没有比创造一个新世界更令人激动,当一片叶子比一座山更重的时候,人们才会因为这样的大欢喜而真正热泪盈眶。只可惜自从大话西游后,后现代把粪便摆上艺术的殿堂后,人们已经习惯并喜欢把自己不当人看。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人们恣意挥霍着自己身体里的动物属性,抛弃了神性。毕竟肉体是沉重的,向下总比向上来得容易些。于是,神的光在人的身上渐渐黯然。这种伟大的小说也越来越稀少了。
(三)
小说已死。谁是凶手?有一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东西。譬如前苏联。很久以来,小说一直是一些政治性的口号,作为权力的附属品而存在,其质地与光泽可想而知。最可笑的是他们这个国家居然有“作协”,或谑称之为“做鞋”。端人饭碗服人管。国家养他们自然不是让他们吃饱了撑得难受来唱反调。奴才就得有一个奴才的样。被砍了头,那也得先乖乖说一声皇恩浩荡,再自个把脖子洗干净来。极权政治对小说的扭曲可以说得上是空前绝后,在斯大林的指挥下,一大批令人恶心的诌媚作品被摆上每一张餐桌。不过,令人诧异的是,同样是因为政治的迫害,前苏联出了索尔仁尼琴。“恶”开放出花朵。泱泱中华出了谁?
有谁把自己的鲜血淋在这几千个汉字上?一百年来佳作不乏,哪几部作品能够与中国这一百年所承受的苦难相吻合?百无一用是书生。中国文人一向深谙老庄之道的皮毛,狡滑厚颜,刻薄琐屑,乏了那赴汤蹈火的勇绝。而一帮血性人,只能说他们本身是一部好小说,就文字本身观来,多失之于粗糙,未等百炼成钢,就已刀折人毁。
任何一个极权组织要想稳稳当当地高踞金字塔之上,必须娴熟掌握并灵活运用好两件法宝,枪杆子、笔杆子,或换而言之,即:暴力与谎言。暴力难长久,穷驽之末,难穿鲁缟,这是力量的属性。于是谎言粉墨登场,对暴力来说,它是氧气;对被暴力压迫着的来说,它是烟幕弹。当然,作协里也不乏一些拿起筷子吃肉放下筷子骂娘之辈,但他们的说话声总显得底气不足,透出一股虚伪劲,穷酸劲。不过,有一点儿声音总比哑着嗓子的要好。不能要求更多了。笼子里的画眉不是一天二天就能变成鹰隼。大家都不容易。
幸亏我们又有了网络。我可以断言,未来的文学大师必出自于网络,或者说,他一定从网络中汲取了营养。虽然网络文学还太幼稚。网络写作的随意性虽然让文章的才气像羽毛般飞散,却失之于浮躁与浅薄。思考未凝结成型,还未经过清晨阳光细细锤打,便已付阙文字。对事物的观察不仅流于表面,还不清楚海的方向,便急着向全世界宣告自己已到了海的中央。网络写手写作的内在驱动力目前也不足以让他们投入一个旷日持久,对身心都是巨大挑战的严肃写作中去。而大量面目相仿的网文则导致劣币逐良币的现象发生。人们不知道上哪里找真正好的网文。从某种意义上说,网络毕竟是现实的投影,现实社会中的小圈子等恶习不可避免地传染过来了。网络现在最缺乏的是一个对好文章的筛选机制……还有一些原因就令人哭笑不得,譬如《第一次亲密的接触》。这些比较具有知名度的作品根本不能代表网络文学的真正水平,也就二三流,却因为种种机遇,反成为网络文学的代表作。公众提起网络文学,想起的便是它们。羽毛浮在水面,石头沉入水底。只能继续苦笑。
必须承认网络写手们还太年轻,不具备在一面镜子上刻下属于自己深深痕迹的力量。他们还缺乏韧性、缺乏信仰、缺乏见了棺材也不掉泪反而淡淡一笑掀开棺材盖躺进去舒舒服服伸个懒腰的血性与智慧,但请相信,他们才是文学的明天。过去是毛笔文化,继而是硬笔文化,现在应该是键盘文化。文化要向前大步走,不走,那就是等死,水会发臭。还得承认,人们目前还不大习惯在电脑屏幕上阅读,但迟早会习惯的,并不要等太久。或许过上几年,人们便会泡上一杯香茗,缩入躺椅上的毛巾里,沐浴着暖和的冬日的阳光,打量着面前那台十七英寸液晶显示器上的文字。只要人还是人,没被自己或别人完全糟蹋成畜生,文学就不可能被影视、游戏等彻底取代得了。总有一些东西是隐藏在文字后面的,那是根源所在。当人们在五颜六色中失去基本的判断能力后,会有人回过头来在文学中寻找真正的美。何况人不仅是一个渴望欲望的动物,还是一个渴望深刻的由神所创造的奇迹。
(四)
阳光把一些尘土聚成束投影到墙壁上的某一处,于是人们得以欣赏到时间如何慢慢凸起又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