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锦-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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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召唤后,宫中乐伎也入殿演奏。
悠扬的乐声中,有身着霓裳羽衣的舞姬由殿外翩然而入,两两成趣,又首尾衔接,如同天女临世,让人望而欲醉。
新臣之中,有人兴奋地低语,皇帝却略略瞥了一眼,随即不感兴趣地低叹:“整日里都是这些歌舞佳人,却又有什么意思?”
于我心有戚戚然……
宝锦心中涌上微妙而荒诞的熟悉感——类似的话,自己在宫中时不知说过多少,却无奈礼制如此,也没处置椽。
她凝神侍立,想起方才的刺客二字,越发屏息凝神,严阵以待。
一阙歌舞完毕,皇帝应景似地拍手轻赞,皇后在一旁看他容色,知道他并不感兴趣,不由地抿嘴一笑,眼中透出慧黠和温柔的光芒,笑着低语道:“皇上且忍耐一二,下面便是我为你精心安排的剑舞。”
宝锦听得真切,耳边只刮过一个“剑”字,心中却是咯噔一声——
难道所谓的刺客,就应在了这里?
酒过三巡,便有一队婀娜多姿的舞姬,随着轻快喜悦的乐声,沿着九曲回廊飘然而至。
她们身上的衣装,颇为奇特,虽也有长袖翩然,却是一色的紧身黑衣。
待踏入场中,乐声忽而一转,声扬九天,诸女长袖曼舞,丝裳翩然而飞,望之玄色深广,妩媚中隐约可见浩然之气。
水袖的轻舒,驱走了众人酒酣的微热,暗香浮动中,仿佛连衣裳也被熏染。
第五十八章 … 乱殿
只见为首一人广袖轻舒,从中擎出一柄长剑,矫如游龙,寒光冰雪之间,身姿翩然,绛唇珠袖之间,清冷冷地无边寂寞。
随之而起的众女也舞袖低歌,一时之间,辉煌殿阙之下,只见玄黑绢衣与雪剑相映成趣,一扫方才的脂粉香氛,竟隐约可见军中的猎猎英风。
此时乐声停斜,殿中只有那清越低昂的和歌声声,一记一记的鼓声响彻耳边,仿佛要让人心神俱丧,眼前只有那上下翻飞的一口宝剑。
此时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久低昂,那长剑曤如羿射九日,矫如群帝骖龙,满座相对失色,瓶中梅花受这劲风一摧,潇然飘零而下,竟带上了几点肃杀凛然。
那正中央的舞者剑器舞动越急,只见一团银光周身飞闪,一声沉鼓惊破天宇,长袖飘洒间,竟是一个漂亮的凌空飞渡,单膝跪于帝后二人的座下!
宝锦看着那寒光由远而来,心中越发警惕,不由地扣紧了轻罗宫袖。
出乎她的意料,那舞者手中的长剑并未脱手射来,而是恭谨守礼地接过宦官奉上的赏赐,裣衽而退。
怎么会这样?
宝锦僵硬的身躯不由地松弛下来,她正在狐疑,却听殿外有人匆从跑入一人,气喘吁吁道:“陛下,可了不得了!”
满殿喜庆之中,这嘶哑凄惶的嗓音,带着太监独有的尖利,乍然如同平地里生出个鬼魅,让人身上一颤,不禁毛骨悚然。
只见那人着平常太监服色,跌跌撞撞地跑入殿中,到了半途,却被手执拂尘的张巡拦住,他急着往前冲,竟把张巡撞了个囫囵。
众目睽睽之下,身为总管太监的张巡深感颜面无光,不由怒从心起,一脚将他踢倒,低喝道:“这是在御前,大呼小叫地成何体统?!”
那人就势跪地磕头,也不知是慌张绊了,还是张巡这一脚力道太猛,刺溜一声,竟滚到了御座跟前。
在众人的低笑声中,那小太监狼狈地爬起,灰头土脸地又要跪下——
“不好了……”
他踉跄着好似要上前抱住皇帝的腿。
电光火石间,皇帝蓦然起身,闪身向左侧一避!
只听叮当一阵轻响,他原先所坐的龙椅之上,已是蜂窝一般,射满了密密的暗器。
这时,侍立在宝锦身侧的两位侍卫已经反应过来,一人跃起扑向这小太监,另一人扶起皇后,就要向殿侧的楹柱躲去。
那小太监绿衣一翻,从袖中拔出一柄短刃,顺势一削,竟将皇后的半道凤冠都斩断,一头青丝逶迤而下,遮住了她的面目。
此时殿中已乱成一团,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居然是有人行刺!
当即,也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满殿的宫女太监,并一些低等嫔妃,纷纷起身乱窜,四处尖叫奔逃。
整个大殿顿时陷入了混乱之中。
“狼子枭镜之徒,也敢妄称为帝!”
刺客大喝一声,一刀避退皇后,也不再追,剑势一转,立刻又向扑来的侍卫迎去。
这一剑威势十足,宛如金石错裂的沉响过后,那侍卫的佩刀竟被一斩两截,他正在惊愕,刺客的短刃已经刺入了他的胸膛,一串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金碧辉煌的龙椅。
刺客正要放声大笑,却只觉得脖项边一阵寒意,他下意识地一躲,只见寒光凛冽,竟是贴着肌肤而过,稍有差池,就是咽喉割断的下场!
皇帝拔出了自身的佩剑,冷笑着向刺客袭去,他招式沉稳狠辣,虽久不出手,却仍是犀利非凡。
此时只听阶下发一声喊,声音清脆悦耳,竟是那些伴舞的女子!她们齐齐从袖中掏出兵刃,疾步冲向殿门。
她们看似弱不禁风,下手却极为毒辣,团团围上,砍翻了门前的侍卫,竟齐力推动着殿门,想要把它关上。
一片混乱之中,殿门发出沉重的钝响,被徐徐阖上,殿中顿时一暗,门缝里的夜风吹得满殿灯火摇曳,众人的一颗心也越发沉下。
殿外的执金吾卫士听得喊杀声,虽无命令,却也忍不住要入殿救驾,他们拼力敲打着殿门,有性急的,甚至将手中刀枪狠命戳入,企图破门而入。
无奈,乾清宫的大门乃是以千年桐木所制,坚硬牢固,可算是世上一绝,只听门前喊杀声不绝,一时半会,外间的人也休想攻入。
皇帝与刺客战得难解难分,有道是“一寸短,一寸险”,刺客手中短刃乌黑,却是一招更比一招凌厉,而皇帝虽然稳占上风,却由于佩剑过长,尽情施展开来,又怕伤及身后爱妻,两番消长后,竟是一时僵持。
此时那些伴舞女子倚仗人多,竟肆无忌惮地在人群中横加屠戮,残存的侍卫虽然技高一筹,却因满殿人群推搡,投鼠忌器之下,反被屡屡重伤。
此时只听清啸一声,声音清脆动听,奇异悠长,却宛如杜鹃啼血一般凄厉破空,直冲九霄。
只见一道雪光冲天而起,玄影翩然飞上高阙,剑气如白虹贯日,耀眼已极。
只见一剑如仙,来如雷霆震怒,罢如江海清光,那翩然身影,竟是那剑舞女子!
“昏君纳命来!”
她厉声喊道。
此时阶下黑影一晃,一个黑黢黢的物事呼地一声掷来,竟直直朝着这女子而来。
这女子轻蔑一笑,看也不看,挥剑斩去,却不料金石交击,顿时火花四溅,她喷出一口血来,如断线风筝一般从空中坠落。
好强的内力!
第五十九章 … 挟持
只见阶下群臣中走出一人,身形挺拔,脸庞因久经风霜而显出暗黑,举手投足间,带着沙场鏖战生就的肃杀。
他站得有如标枪一般,一步一步走上高处,朗声笑道:“末将不才,倒要领教姑娘的高招!”
“黄卿!”
皇帝唤着黄明轨,声调中不无欣慰。
他武功高强,自保有余,身后的皇后并宝锦等人,却是岌岌可危,如今黄明轨掷出金盏,就将强敌重挫,他这才安下心来。
也是这刺客命数使然,黄明轨本该离京,却因着宝锦的嘱托,免不了托词逗留几日,却正好逢上这场盛宴,于是列席其中。
“黄帅小心!此女乃是南唐毒门一脉,剑刃沾肤即死!”
正在孤身守护姐姐并其他嫔妃的云时,因为没有带兵刃入殿,只凭一双肉掌,对手武功又极为高强,实在有些左支右拙,他偷空望中央一瞥,却正好看清这女子的容颜!
他久处军中,对南唐方面的谍报多有留心,如今乍然想起绘像上所画,不由得高声提醒。
他这一分心,与他对敌的“太监”觑中空门,一剑刺来,竟如灵蛇吐信,羚羊挂角,悄然无迹中,竟带着别样的诡秘气息。
云时本可避过,虑及身后的女眷,只得一咬牙,挫不及防地应上,金戈相交之下,他被内力震退一步,喉头一甜,竟吐出一口血来。
伪装成太监的刺客嘿然冷笑,抬手又是一剑,烛光照入他的眼中,只见一片阴冷狠戾。
云时内息一窒,眼看这一剑闪电一般袭来,却躲闪不及,电光火石之间,只见眼前银光一闪,随即,只听那刺客痛嚎一声,肩胛骨上血如泉涌,剑意也为之一滞。
云时得这一缓,已然调息过匀,他当头迎上,屈指幻化出一道残影,“叮当”一声,竟将剑刃弹开飞去。
他压住翻涌烦恶的内息,悄悄将又一口血咽下,朗声笑道:“米粒之珠,也泛光华!”
刺客飞身掠开,冷哼了一声,颤抖着手,从肩胛骨中生生拔出一根银针,带出一蓬血花,洒落在锦红毡毯之上。
他怒道:“是谁暗算于我?!”
高阙之上,宝锦与皇后并几个内侍,正躲在御座之后,她探出半个头,偷眼凝望着这一幕,唇边露出了一丝微笑。
仿佛不胜寒惧,她轻挥罗袖,几根银针重新纳入怀中,一切了无痕迹。
云时正要追上击杀,却被身后的一双柔荑拉住了胳膊。
徐婴华面色苍白,却强忍住受惊的眩晕,死死挽住云时,凄惶哽咽地哀求道:“小舅舅,别去追了,你也受伤了……”
她一头云鬓微乱,钗横簪断,瞧着甚是狼狈,此刻却什么也顾不得,只是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雪白的面庞上,一双美眸灼然晶莹,咬着牙凝视着云时,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云时与她素来亲厚,也当是她受了惊吓,没奈何,只得止住脚步,低声安慰,一边暗自运气疗伤。
那刺客也仿佛有所忌惮,远遁而去后,只在殿门前调息裹伤,一双细眼狠狠地望着云时,几欲噬人。
他又抬眼偷瞥了中央的同伴,面色阴晴不定。
中央正战至酣处,皇帝剑剑紧逼,最先装扮成太监行刺的那人几乎已无招架之力,完全落了下风。
那位舞剑女子,却与黄明轨斗了个旗鼓相当,她招招狠辣,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黄明轨顾忌她剑上的剧毒,却也不敢逼迫过甚。
随着时间的流逝,殿外人声越发喧哗,殿门被猛烈撞击着,摇晃逐渐加大。
一声沉闷巨大的轰鸣声后,殿门颓然而倒,殿外的夜色星光,下一瞬便映入其中,光影交织的混乱中,禁军和侍卫潮水一般地冲入。
那舞剑女子见事不可为,一咬银牙,以险招逼退黄明轨后,竟然翩然转身,如天外飞仙一般,从洞开的大门飞掠而去。
她轻功甚好,有如鬼魅一般,几个起落,便消失无踪,浑然不顾那两个假装太监的同伴。
黄明轨顿失对手,转身便要加入皇帝那一对,阶下那人见事态危急,再顾不得云时,赶忙纵身杀上。
他杀至高阙之上,却见同伴已然委顿在地,肩上开了一个血肉窟窿,只是苦苦支撑。
那人大吼一声,眼中几乎喷出火来,转头四下扫视,却正好窥见御座半张秀丽的面庞。
想也不想的,他一把扯过那女子,以剑刃横在她的脖项之上,暴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这一句声嘶力竭,却炸若春雷,皇帝和黄明轨瞥眼看来,心中却一齐狂震!
只见宝锦面色惨白,长发纷乱披散,被那人粗暴地拽在手,脖上一截雪刃,几乎将肌肤沁破。
她眉宇之间迷蒙清宛,仿佛懵懂未醒,又好似含着什么痛楚似的,任凭刺客挟持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