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锦-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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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麟长衣拂地,跪坐在床榻前,低声喃道。
他的脸上异常苍白,毫无血色。
“我对同僚见死不救,将来等局势太平了,开出刑堂来,什么惩罚我都领了……只要能守着您,让您平安无事,再多的骂名也无妨。”
他俯下身,替沉睡的主君掖了掖被角,端详着她略微恢复的神态,低声道:“脸色好了许多,也不再辗转反侧……看样子,宝锦殿下那边也平静下来了。”
他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心中浮上一个可怕的念头…………
所谓的平静……也许,宝锦殿下得救了,也或者,她已经死…………
他不敢再想下去,咬咬牙,正要转身去整大损的辰楼势力,却发觉衣角被什么拽住了…………
他愕然回首,却见一支瘦骨嶙峋的玉手,正一点点的,牢牢将自己扯回。
他睁大眼,惊喜简直不能用言语形容,颤抖着声音,他不确定的开口,仿佛这只是在梦中…了!!!!”
昭阳宫中仍是一片狼藉,谁也不敢上前收拾,皇后已经恢复了平静,换了一身常服,听着何远惶恐诉说“我知道了……”
她雪白的面庞浸润在无边的黑暗中,声音幽静似水,却带着让人战栗的微妙不安。
“我花了这么久的工夫,还是没能把他变成绕指柔,他的心,始终没有为我所有。”
她想起出阁前跟方国丈发下的豪言,只觉得讽刺已极,以袖遮面,冷冷的笑声在殿中响起,凄厉近乎鬼魅。
你终于心满意足了啊……锦渊,你临死前的嘲笑,终于成了真。
她心中默念道,在宽广罗袖下,终于肆无忌惮的流下了泪。
何远惊得手足无措,既不敢走,也不敢开口,只是直挺挺站在下首。
半晌,皇后的声音终于重新响起,“罢了……”
她缓缓放下袖子,仿佛全身都松懈下来,昏暗中,她的面庞有些浮肿,如雪般光洁的脸上,甚至隐隐带出些晦斑来,这一刻,她好似衰老了十岁。
“等我手书一封,你马上亲自去送给国丈。”
皇后的声音几近虚空,却带着清醒后孤注一掷的疯狂,“我方家五世三公,本就是名门大阀,如今本宫无子,万岁若有个万一,方家也未必不能得这九州之鼎。”
何远一听这话,脚下一个踉跄,却随即站稳了,“娘娘放心,我马上就送到。”
“你跟他说,本宫这里,不必他费心,早朝过后就会有大变,他只须控制住京中百官,三日之内,本宫必能临朝称制。”
这么快就动手?!
第二百二十四章 … 网破
何远简直不敢相信,这般简单快捷,近乎粗糙的计划,竟会出自心思缜密的皇后之手。
“娘娘,何必在这风口浪尖上动手?您也要给国丈一些时间准备才好……”
何远的声音,在看到皇后晦暗阴沉的面色后,终于噤口不语。
“你做的好事,如今皇帝已经对内殿侍卫毫无信任,早朝时分,他便要将你们几个贬谪出京,剪除我所有的亲信…………我们背后已是悬崖,哪还有什么退路?!”
皇后缓缓道,“刚刚拿下了前朝帝姬,满京城都在扫荡逆党,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皇帝出事,天下众口,定是认为是前朝余孽做的,有谁会想到本宫身上呢?!”
何远听着她的话,不由冷汗直冒,作为侍卫统领,他比谁都要清楚,皇后之所以能在宫中呼风唤雨,一耳千里,全是因宫中侍卫多是他亲自挑选,若是连这个优势也没了,皇后岂不是成了一介寻常深宫妇人?!
天子不动声色,便要剪除后党,确实也没给他们任何后路……
他心下一狠,干脆进言道:“娘娘,先前还有人看到您和万岁有所争执,这些人也要一并……”
他做了个切颈的动作,皇后摇头道:“慢慢来,这几天他们不敢说什么的,一下子死太多人,反而不好。”
“早朝……就在那时候……”
皇后低声念道,声音一时凄婉,一时却带着狠意。终于顺利追到可疑男女的行踪,而东门一处。却有所动静………好似是城门守军不买缇骑的帐,两边扯皮,竟把缇骑也扣下了。
皇帝静静听过,手指在桌上轻扣。
“这事不对……”
缇骑首领恭敬点头道:“确实如此,那些猴崽子们太过没用,居然被几个城门守军拿下,等天亮后领人回来,非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才是。”
皇帝眼中蓦然放出强烈的光芒。冷瞪着低喝道:“不对,这事分明透着蹊跷!你居然半点也没看出来吗…………城门守军虽然与你们历有嫌隙。却不会在这个关头搅事……”
他随即站起,用不容辩驳的口气道:“开宫门,用朕的手令调京营!”
张巡正在急急磨墨,他身上一凛,哆嗦着问:“是要他们开到东门去……?!”
皇帝厉眼一扫,冷笑道:“他们的目标是朕…………传令。让京营三部出其一,即可在宫内换防…………早朝前务必到位,其余二部原地防守。”眠,按军中例条,天亮之前,不可有任何人擅自入内,可月斜之后。却开了铁栅栏,接使者入内。
京营将军再三确认皇帝手谕后,终于开始下令,他环顾三大营营官,心中沉思之下。就有了计较…………
中军乃是皇帝当年麾下精锐,而左右二军却是收编自前朝,其中甚至有对神宁军“掺沙子”时互调地军官,忠诚程度,却是一目了然。
他随即命中军立刻进驻宫中,左右二军留守。自己却是坐镇原地。请了左右二军营官一起摆下宴席,明曰固守京城。实则却是亲身在此监视。
他暗道:皇帝本身便是用兵高手,调动这些旧部还不是如行云流水,倒是这些降部……
他瞥了一眼左军营官,为首一人正是黄明轨旧人,此时喝得兴起,却是抱怨道:“黎明将至,却要在这里不三不四的摆宴席,这酒不喝也罢!”
一旁有人鼓噪着要吃早饭,将军压抑了怒气,知道平日里军需官就刻薄这两部,今日不过是使个性子。
一旁传令的缇骑首领见状,不禁低声道:“这些人瞧着就是对朝廷心怀怨望,为何不及时换掉?”
京营将军乃是皇帝一手提拔的,亦非庸人,闻言笑道:“这几人都是降将,确实也对朝廷没什么忠心,可他们却也不会跟老长官私通款曲…………”
他一一指点着,这几人都是黄明轨等降将重编队伍时,从内部剔除出来的异己,根本跟老长官毫不对付,朝廷瞧着这点,这才扶植他们上位。
缇骑首领也不由佩服,众人有喝酒的,有大口嚼着早膳的,一片乱混下,眼看天边将白,,却忽听呼啦啦一阵,如山呼海啸一般,仿佛有无数人群在躁动奔跑。
“外面是怎么了?!”
京营首领惊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中军已经走了快有一个时辰,这又唱的哪出?
左军首官闻得声音好似也在自己营地上,也从座位上跳起,揉一揉醉眼,出了大厅,没半刻,他便连滚带爬地窜了进来,面色又青又白,嘴唇吓得直抖,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你这是见鬼了?!”
京营将军又惊又怒斥道。
“大……大人,全……全没了!”
左军首官哆嗦着,却说不出个囫囵话来。
眼见着上官即将大怒,他一急,总算流畅说道:“我们左右两军,都好似疯了似地,朝着营外跑去,拦也拦不住,劝也不听…………好似着了魔似的!”
“是谁地将令?!”
京营将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哪个上官指使的?!”
“没有任何人指使……上官都在这里喝酒呢!”
满场里一片静默,好半晌,才有人如梦初醒,窜出厅去,随即,外面响起了怒叫声…………
“你们都疯了不成?!是受了谁指使?!”
无人回答,人群的奔涌声仍在继续,京营将军瘫软在座,只觉得自己好似陷入了一个离奇的梦境之中,荒谬地近乎不似真实。
第二百二十五章 … 宫变
五更时分,早朝如常开始。
皇帝盛服登位,整夜不睡,他的眼下也有浓重的阴影。见几位老臣出列,又要劝谏新政之事,他不耐的挥手,吩咐道:“即日起,暂时终止新政条款,待鉴别后,择其良善用之,其余尽废。”
老臣们惊喜交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帝虽然也对新政不以为然,却碍着皇后坚持,一直态度静默,如今却是大刀阔斧而来,一扫弊政。
皇帝环视左右,又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即日起,皇后宝印只用于一应后宫,前朝各部不可奉旨。”
殿中一片哗然,众人虽然听说帝后之间最近颇有嫌隙,却没曾想到竟到了如此田地,何远在阶下躬身站着,偷偷擦了冷汗,却不由佩服皇后的先见之明。
正在满殿喧哗之时,何远眼尖,却见自己的一个手下急匆匆跑来,不远处禁军统领也居然不管不顾,直冲上殿。
“你们如此放肆…………”
阁臣们的怒喝,因随后的一句禀报而冰消融解…………
“有一股人马正朝着皇城而来,他们打的旗帜……是,是前朝的赤色龙旗!”
殿中大都是文臣,很多都是新降的,听着这话,顿时面色大变。
有人面如土色,战战兢兢道:“天子脚下,怎么会……怎么会……”
众人议论纷纷之下,禁军统领已到天子身边低语禀报,凑的近的,只是依稀听到一些字句,已是吓得心惊肉跳。
刘荀心中一紧,率先奏道:“事出突然,实在凶险。请万岁暂避别殿。“
皇帝高踞阙上,众人瞧不见他的脸色,只听他冷哼道:“事已至此,躲闪又有什么用?!”
金水河畔的肃穆宁静被打破,太和殿中也遥遥听见喊杀声,众臣子面如土色,有胆小的,已经抖成了筛糠。皇帝长身而起,平日里平静几近颓废的眼中光芒大作。
“好一个赤帝之旗……好一个元氏宝锦……”
朝中众人听着这话。面色各异…………元氏太祖微贱时,曾于夜中行路时斩却白蛇,即有谶纬之说,道是赤帝斩杀白帝之子,是以元氏尚赤色,本朝新立。本已将赤色龙旗尽数毁去,如今这面旗帜重又竖起,怎不让众人毛骨悚然?!
声浪越来越大,惨叫声渐渐逼近入耳,有小黄门匆匆跑来,惶急道:“贼人已经逼近,万岁请暂退……”
皇帝从高阙之上徐徐而下。。。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地坚决,“朕自起兵以来,就没有狼狈而逃的习惯,今日更不会如此。”
他犀利冷眼一扫阙下众臣。居然有暇微笑起来,“古语有云:世乱识忠臣,朕未曾有负于各位,若是不愿立这危墙之下,尽可早换高枝。”
众臣面如土色,却是唯唯不敢再窃窃私语。皇帝取下座旁佩剑。仓啷一声拔出,顿时如寒光冰雪。沁人肌肤。
他大步流星走下高阙,一步步,走到十六扇通天纬地的鎏金雕龙大门处,一把朝外推开,冷风直吹而入,晨曦初露的淡白天色下,不远处的台阶尽处已经遥遥可见刀枪的寒光。
皇帝眯眼远眺,熟悉的豹尾节钺飘扬在台阶的最顶端,宛如利刃一般,在纷乱地人潮中开出一条血路来,他目光一凝,淡淡道:“黄卿一向善于隐忍,没曾想如今却为了这可笑的大义名分而背叛朕,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话虽如此,他幽沉地眼中却仍无半点惧意,目光闪烁处,竟满是酷烈森寒的笑意…………
“宝锦……你的手中究竟有多少筹码,真是令人期待……”
他双手紧握门框,漆黑长发在冠冕约束下,仍是不羁地飞舞而起,整个人在提起那在唇舌尖无数次呢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