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眸子、寒眸子、火眸子-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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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青垂下眼帘,又抬起来,“臣不过一个骑奴,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臣今日可虚掌帅印,所有战略战术,其实……尽受陛下赐教……去病出征,陛下顾及臣的惦念,能与臣商量,臣是感恩戴德……臣……”他不能再多说,说十多年前,东瓯平叛,风雪辞行,刘彻要他念《无衣》,而今依然如故,他依然自觉一无所有,早已尽属刘彻……可他不能说,也说不出口,他心里的支撑或许……或许支撑他的一直是,是那个在莽荡上莫名追赶他的黑衣少年,是那个夜未央下佯醉落泪的年轻帝王,是那个和他纠缠不清,也无法说清的总是问他同一个问题一朝天子……
如今刘彻早已过而立之年,而他自己也即将而立,他们都不再是什么倚仗一时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了……事过境迁,但有一样东西却历久弥新,只是不能言……
刘彻不知何时已经和他头顶头,读着他如水的春涧般清凉明净的寒眸子,“仲卿心中,我和去病……”
“呃……”卫青回过神来,悄悄移开他的额头,“陛下是君,卫青是臣,去病是陛下的门生,也同样是陛下的臣子,他是臣的外甥……”
“简直句句是废话!”刘彻倒会意的笑了。
让他这么一说卫青也忍不住笑了。
刘彻倒背着手站起来,卫青也站起来,刘彻看着他,“‘妇人之仁’能打下河朔,永解烽火甘泉之危。可以想见,那个‘混不吝的’得为朕,为我大汉打下多大的河山哪!放手让他打,让他到战场去历练吧,他会很快长大的……”
……
“舅舅,我肩膀、后背疼得厉害。”
“是吗?快脱了舅舅看看。”
霍去病脱了上衣,卫青一看,肩上一道淤紫,背上也横着一道紫印,“很疼吧……舅舅下手重了……”卫青心疼的说。
“是我不听话,我现在知道了,舅舅打得对。”
卫青给他找化淤的药,对了黄酒,揉开他的淤血。
霍去病呲牙咧嘴,撒娇使性的喊疼。
“忍两天就好了,好了我们就出征。”
53…57
(五十三)
刘彻叫春陀挂了地图,看他君臣二人往地图前背身一站,春陀便知趣的退下,从外面带上甘泉居室的殿门。
“春二月将六将出定襄,大捷。而今未满两月,复出定襄。仲卿,这仗可不好打。”刘彻站在地图前,摇摇头。
卫青端着烛台,和刘彻一起看图,“陛下说得是,此次出征,不比以往。匈奴新于定襄吃了败仗,已如毒蛇盘踞,昂首吐信,正是戒备森严之时,必是重兵防范。”
刘彻不言声儿,食指点着定襄,“出此百里,可有敌军?”
“春二月已尽。” 卫青摇摇头,“臣此次可出定襄百里,依此处水草之地为后营,供给前方粮草汲水。臣自率众向广漠进五十里。于前虚探其王庭,于后尚可有后营在水草处给养。臣遣将向漠北,深入敌境,使匈奴全部注意力集中北陲。此前;臣多年出征;战龙城、雁门、河朔、定襄,却都没有刺探过匈奴王庭。此次进伸,探其王庭。匈奴必会以为我军下一步定是要横贯漠北,这样迫使敌人固防漠北。我军下一步战略就可以……” 察觉到刘彻一直在偷眼看他,打断了卫青的思路。
烛光中正是他全神贯注的侧面,目光沉稳又冷静。刘彻的嘴角抿出一抹暗合的笑纹,探手敲敲图上的陇西,沿着往西划去。
卫青点点头。
“让他们以为我们关注北陲的下一步是他的王庭,然后我们回手取河西之地。打他个促不及防,此战为日后打个埋伏。仲卿和朕想得一样啊。”
“臣岂敢……”
“听张骞说,漠北风沙,一时即可遮天蔽日,难分方向。险呐!朕叫张骞跟你去,他在漠北十年,应知些水土方位。”
“臣谢陛下。”
“……”刘彻回过身,“不好打……要多加小心。”
“臣已经想过了,这一仗是不好打……不过……”
“陛下,剽姚校尉在外求见。”春陀又进来了。
“不单匈奴层层设防不好打,大漠风尘滚滚不好打”,刘彻看一眼卫青,身手轻轻拍拍卫青的胸口,“你这心里有牵挂也不好打……”
“……”卫青脸上一热,垂了眼帘,“陛下叫他‘从而不属’ ……臣明白……臣……”
“明白也没用……”刘彻摇摇头,“俗话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朕却不觉得。骨肉之情怎么舍得,能不挂虑?春陀,去叫他进来吧。”
“临阵犹豫乃兵家大忌。臣若过于忧虑,恐去病倒先虚了,反而更险,臣明白。陛下说得对,他会比臣飞得高,他是真正的鹰。此次两军对垒,双方必然都有充分的准备,可能形成对峙之势。而我军不惯风沙,不可僵持过久,最好就是在两军势均力敌对峙之际,能有一纵奇袭……叫他‘从而不属’……”
刘彻笑了,“仲卿若此役完胜,朕可该再封赏仲卿些什么呢?”
卫青摇摇头,并不言语。
“舅舅,怎么还不回家?”霍去病一脸不高兴的往里走。
卫青不说话,瞥了他一眼。
“臣参见陛下。”霍去病知道他的意思,草草拜了一下。
刘彻也不说话,反正说不说那小子也会自己站起来的。
“陛下在看地图吗?”霍去病自己走到地图前,“深入敌境,重兵相持,情势难分伯仲,必然变成相持对峙。拖久了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这样”,霍去病兴奋的自己端着烛台,抄起笔来,“大军在这儿相持”,他画个大圆圈儿。
刘彻黑着脸给卫青递个眼色,你和他商量过了?
卫青愣愣的看着刘彻,陛下果然教导有方。
刘彻走近卫青,拽住他的衣袖,朕可没说过。
卫青低着头,往旁边挪。
“我呢,就从这儿,悄悄的带八百骑,哼哼!一直这样!”霍去病长长的一道子抹出去,“舅舅你看怎么样!”一回身,舅舅和陛下不知嘀咕什么。
“舅舅——”
“谁教你的?”刘彻问。
“这还用教?!”霍去病得意的笑了。
卫青夺下他手中的笔,把他拉到一边儿,“你给我闭嘴。”
“舅舅……”霍去病又要耍赖。
刘彻看着他抹的这些道子,冲着卫青点点头,“画成这样,抹得乱七八糟,以后还怎么看?!仲卿,点了吧。”
卫青二话没说,卷起那图,就着烛火就点了。
霍去病傻傻的看着卫青,奇怪,舅舅的目光并没有蕴怒,依旧柔和,火焰映红了他的面庞,倒映在那温柔澄澈的寒眸子中,闪着一点点满足。
春陀闻见烟火味儿,忙进来,一看卫青拈着地图的一角,盯着那火光,刘彻、霍去病全站在一边愣愣的看着,一地纸灰,满殿烟尘。
春陀忙亲自端了水盆,卫青一边咳嗽,一边就着水把最后一角地图燃尽了才放心。
刘彻也咳嗽了两声,叫霍去病敞开殿门跑跑烟。
“天不早了,陛下早点儿歇息,臣告退。”卫青拜别刘彻。
“臣也告退!”霍去病这一嗓子出奇的响亮。
“嗯。”刘彻点点头,看着舅甥二人出去。
……
“去病,舅舅叫你去看你娘,你去了没?”卫青在路上问他。
“去了”,霍去病淡淡的。
“你娘怎么说?”
“说要我跟着舅舅,像舅舅一样。”
“你说什么?”
“说‘知道了’。”
“这就完了?”
“完了。”
“你这孩子……没说让她放心?”
“没。”
“不懂事!”
“半月前才刚去过,又去!我不愿意去,舅舅,陈掌那张老脸……”
“再胡说,舅舅跟你急啊!”
霍去病不言语了,“舅舅,我刚才画得……”
“嘘!”卫青示意他轻声,冲他点点手。
霍去病并过马去,卫青压低声音说,“兵家大事,切忌走漏,不管什么战略,指指就可以了,不能标出来……尤其是出征前,记住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霍去病笑了。怪不得他没觉得陛下和舅舅生气,只是稀里糊涂的就给烧了呢。
“去病啊,舅舅还得跟你说,不管你喜不喜欢你继父,都要常去看你娘,别总让舅舅提醒你……她生你养你不容易,是你最亲近的人,要孝敬你娘……”
“舅舅,沙漠会是什么样儿啊……”
“混小子,舅舅跟你说话呢!”
“哎呀,知道了。不是每半个月都去吗?舅舅,舅舅……”
……
“可是当年的霍中孺?”平阳轻声问卫少儿。
“哎……正是……不过也再休提起”,卫少儿擦了擦眼泪,“去病在青弟这里,妾倒省省心,不然,这些年,不知还要闹出什么乱子。”
平阳摇摇头,“去病虽然顽劣,却不是无志胡闹的孩子。此次出征,对他也是个磨砺。”
“早晨去病忽然到妾那里,妾就知道是青弟叫他去的。那孩子如今高大威武,妾身自己生的儿子怎能不爱。去病对妾身这个作娘的并说不上不孝,妾知道他是忌讳陈掌。才说了没有两句话,看见陈掌散朝回来,那孩子起身就走。公主不知道,去病人高马大,扳起脸来,谁人不惧。陈掌躬身在一边,半个字也不敢说。”卫少儿一边说一边掉眼泪。
“二姐休要如此悲伤……”侧室递过绢帕。
“哎……”平阳也叹了口气,“将军叫他去,无非是他要上战场了,叫他去和你辞行的。只是去病还在年少,未免气盛,不懂长辈的苦心……”
“娘?”霍去病一愣。
卫青一看二姐来了,就知道霍去病早晨肯定没在二姐家呆住,从后面推他一把。
“去病参见母亲。”霍去病跪下了。
“二姐,天这么晚了,怎么过来?”卫青也坐下,侧室给他脱去氅衣。
平阳和他耳语两句,卫青点点头。
卫少儿拉着霍去病的手,“让娘看看。”
霍去病先看一眼卫青,眼圈红了。
“我儿子也长这么大了。”卫少儿禁不住又落下泪来。
霍去病没了脾气,眼泪也掉下来了,“娘……”
卫青心软,最看不得这个,先进里面换衣服了,平阳也随着他进去。
“二姐几时来的?”
“在这里吃的晚饭。你晚上吃得什么?”平阳给他拿添换的衣服。
“和陛下商量出征的事,在宫里吃的。”
“何时启程?”平阳一边给他系腰带一边问他。
“后天一早,公主不必惦念,月余必归。”
平阳点点头。
“家中若寂寞,公主无事去宫中走走,和陛下……”
“你还会体贴这些?”平阳抿嘴一笑。
卫青倒不好意思了。
……
“去病,送你娘到家再回来。”卫青叮咛他。
“知道了!”
(五十四)
浩浩广漠,一望无边,苍茫寰宇,湛湛青天。霍去病策马而去扬起一道烟尘,眼前的壮阔景物,是窝在长安永远也见不到的。舅舅说得对,天地广袤如是,慢说是儿女私情,纵然是萦怀愁苦,对此只当仰天长笑。
骄阳似火,灼烧着无遮无挡的沙地,马儿不停的措动四蹄,“大将军,果如博望侯所言,大营边有一道暗河。”
“禀大将军,各军俱已驻扎停当,诸将谨受大将军将令,悉听大将军调遣!”
卫青跨在马上冲张骞深施一礼,“博望侯功不可没!”
“不敢当!张骞不通作战,惟有做力所能及之事以助大将军用兵!”
舅舅头带紫金盔,身穿紫金甲胄,紫金战袍迎着微风。他跨在青玉色的玉兕騘之上,那神情全不似家中那般温存,那长健的身形此时仿佛变得高大持重,那水润的眼眸对着漫漫黄沙泛起英睿坚定的光芒,舒缓的眉关透着沉着与内敛,高挺的鼻梁越显坚毅和刚强,连那柔软的嘴唇也好像变得棱角分明,严谨的抿着。
千军万马前,舅舅的眼眸中,霍去病找不到了自己。平时,只要他在舅舅眼前晃一晃,那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