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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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庆还在孝中,穿着素淡,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倒显出几分斯文来。
曹颙起身:“善余兄!”
永庆笑着进来,拍了拍曹颙的肩膀:“黑了些,壮了些,有几分男子汉气度了。只恨我守孝脱不得身,要不也跟着去塞外见识见识!”
马俊听了,打趣道:“怕你不是想要去见识,而是想着找蒙古汉子比试比试吧!二十多岁的人,还是喜欢争强斗狠的,真拿你没法子!”
永庆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笑哈哈地冲马俊伸了伸大拇指:“知我者,天成也!”说着,又对宁春道:“景明,你这次要在京中待上些时日吧?要不,就同你父亲商议,让你留京算了!有我与小曹,大家还有个伴儿!”
宁春笑眯眯地回答:“家父也正有此意,只是他老人家的缺还没定下来,暂时考虑不上我这边!按照家岳的意思,是想让我留京的!”
宁春的未来岳父,是户部员外郎,官职虽不高,但是家族背景显赫,也算是京中大户。
马俊环视了众人一眼:“眼下大家也大了,都在仕途上努力,还不知往后的成就如何?”
永庆爽朗一笑道:“人活一生,但求逍遥,随心而已!”
马俊很是意外地看了永庆一眼:“你倒说出这般话来,也算稀奇。如今,你与小曹都是武职,我与景明都要混文职的。待过十年,再看看咱们四个到底能够走到哪一步!”
朋友几个正说着话,就听见楼下传来吵杂声,还有桌椅倒地的声音。
宁春皱着眉,打开雅间的门出去,站在二楼楼梯那里往下张望。
“天子脚下,何处来的山野村夫,竟敢动手打人?”一个书生打扮的人,站在桌后,捂着嘴巴,仰着头道。
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满脸怒气:“爷打得就是你,谁让你满嘴喷粪、胡咧咧!”
那书生一副不屈的模样:“我只是实话实话罢了,曹寅,国之蛀虫,谁人不知、哪人不晓?仗着圣上的恩典,在江南作威作福,谋盐茶之私利以肥己,不除不足以平民愤、不除不足以正法度!”
第五卷 繁华处 第七十三章 酒楼(下)
前门,大栅栏,贵宾楼。
“我只是实话实话罢了,曹寅,国之蛀虫,谁人不知、哪人不晓?仗着圣上的恩典,在江南作威作福,谋盐茶之私利以肥己,不除不足以平民愤、不除不足以正法度!”
楼下大堂里的书生说得大义凛然,楼上雅间的几位都变了脸色。
“看来爷打得轻啊,你竟然还敢胡吣!”魏黑气得不行,迈开步,奔那书生而去。
“住手!”有人拦在魏黑前面,是大堂那对父子客人中的儿子,二十来岁,身材微显魁梧。他见魏黑阴沉着脸,怒视自己,忙磕磕巴巴地解释道:“虽然那位公子说话不中听,但不过是一文弱读书人,这位大哥打了一巴掌也就是了,否则闹出事来两下都不好!”
“滑天下之大稽,文弱书生怎么了?文弱书生就能够肆意污蔑朝廷命官?这样说来,文弱书生就可以凌驾于律法之外,今儿我到头一遭儿听说世上还有这个道理!”随着说话声,马俊冷着脸,走下楼。
“我又没有信口开河,何谈污蔑?”那书生看着马俊,挺了挺脖子,很是不服气地说道。
马俊是秀才、举人、进士一路考过来的,身上自带几分清贵儒雅,当下看着那书生道:“敢问,你是刑部的,还是大理寺的,要不就是御史台的?既然不是信口开河,那有何为证?”
那书生青白了脸,应道:“学生是国子监的监生,清谈又不违法纪!”
“清谈不违法纪?曹大人是都转盐运使司运使,皇上钦点的从三品大员,岂容人随意污蔑?此风若长,何人敢入朝为官?单凭无知后天的清谈,鞠躬尽瘁的忠臣的官声就要蒙诟,公理何在,天道何在?看来是有人对朝廷心存不满,指责圣上是非不分、用人不当!说出的话,没有收回去的道理,眼下众人皆是明证,咱们还是顺天府里走一遭吧!”马俊朗声说道,嘴角含着一丝冷笑。曹家卖地遣奴之事,他是尽都知晓的,就连曹家亏空的缘故,官场上又有哪个不知?无非是掏空曹家的积蓄,补皇帝历年南巡的糜费。
小满与魏家兄弟听马俊说得痛快,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那书生本就是喝了点酒后,就时世不满,从怀才不遇说到吏治**,才引出曹寅的话题。没想到,刚一说出口,就引来魏黑的巴掌。因仗着自己是监生身份,而魏黑几人都穿着布衣,像是百姓,又在同窗面前,就仍是强辩。待见楼上下来几位贵公子,具是气度不凡,心就虚了几分。听到马俊这番要送顺天府的话,更是吓得战战兢兢,牙齿都忍不住打起架来。
曹颙与宁春、永庆三个,是跟在马俊身后下楼的。听到那番“曹寅蛀虫论”,曹颙心中不仅仅是愤懑,还有说不出的悲凉。到曹家八年,除了感受长辈们的慈爱,他另外一个感受就是曹寅的勤勉。一年到头,根本没有几日闲暇。每年总有几次,曹寅会因过度劳累而病倒。这般敬业的臣子,被外人视之为佞臣?
曹家自打祖上从龙入关,至曹颙已经有五代,五代官宦之家,积攒的那点家财一朝散尽,还背负着沉重的债务,只是因曹寅的尽忠,为了皇家的脸面罢了。结果呢?落下个“不除不足以平民愤、不除不足以正法度”的名声。
想到这些,曹颙对康熙那位所谓的明君也开始厌恶起来。
这位皇帝爷,是既要里子,又要面子,生性好大喜功,每隔两三年就带着皇妃阿哥浩浩荡荡地下江南,美名曰“视查河务”。又怕在史书上留下糜费国库之恶名,每每南巡都要提前下圣旨,一切从简。可是,帝王的颜面又是要的,哪里是说从简就能够简的呢?结果,国库账面上是省了,但是地方接驾的银子却半两也省不下,无非是由臣子们分摊了这部分费用。其中,曹家因接驾数次,负担最为沉重。
若是没有曹颙的转世,没有前几年的绸缪,曹家这个百年望族就会如后世所知的那样,生生地被这些债务拖垮。
“公子!”魏黑见曹颙沉重脸下楼,看不出喜怒来,有些担心:“犯不着与这种孬人置气!”
小满在旁,紧握着拳头:“大爷,不能够轻易饶了这小子去,要不那些人真当咱们曹家是软柿子,谁都能捏两下!”
那书生本被马俊的话吓住,但在同窗面前失了面子,终究心有不甘,听了魏黑与小满的话,才知道他们是曹家的家奴,眼下这个不吭声的少年就是曹家之人。虽然有几分胆怯,但仍是挺着脖子道:“曹家远在江南做官,家仆就敢在京城跋扈至此,我说的话到底是不是污蔑,由此可见一斑!”
那书生的几个同窗见了几位贵公子下楼,就已经有些后悔,圆滑点的已经跟马俊套话,想要脱干系。眼下,竟是曹家正主到了,更是惴惴不安,拉着那书生,不让他再说话。
曹颙上前两步,望着那书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气势。那书生的几个同窗,被他的眼神骇住,都不自觉地退到一边。
那书生吓得退后一步,面露惊慌,口出吱唔道:“你……你要做什么?我非布衣,身上带着功名的!”
曹颙仰起头,嘴角多了三分笑意。
那书生被笑得浑身发麻,一时尚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大耳刮子就已经狠狠地甩到他脸上。他身子像陀螺似的,转了个过儿,堆萎在地上,一张嘴从嘴里吐出几颙牙齿。
曹颙看了看自己微微泛红的手掌,拿出块帕子轻轻擦拭了,然后,才低下头对那书生,很是平静地道:“清谈不清谈的,与曹颙无干,只是既为人子,总不能听之任之,多少要有些作为!”
那书生看着地上红红白白的,张着漏风的嘴巴,满脸悲愤:“尼当中行熊,窝去丫们膏尼(你当众行凶,我要是衙门膏你)!”
旁边永庆早就看这小子腻腻歪歪地不顺眼,只因曹颙还没表态,不好先动手。如今见曹颙一个巴掌下去,正感觉痛快,偏偏这小子还不长教训,当即上前,狠狠踹了两脚:“我叫你作死,我叫你作死,谁看见行凶了?谁看见了?小曹是御前三等侍卫,正五品的官职,你个小监生竟然对侍卫大人不敬。这是正当防卫,懂不?”
大家都登场了,怎么能够拉下宁春。宁春笑眯眯地上前,拉住了永庆:“善余,踹两脚出出气便罢了,瞧这小子的身子骨,没二两肉,万一咽了气,倒要让你浪费张铺盖钱!再说,他在这酒楼用餐,还没给银子呢!小本生意做着不容易,你先容人家把饭钱给结了!”说着,冲那小二使了个颜色。
那小二笑嘻嘻地上前,看了那桌子上的菜,有模有样地盘点一番,然后才走到那书生面前,躬着腰道:“承蒙惠顾,共计纹银八十六两,请公子结账吧!”
那书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小二:“胡说,我不过点了四道菜,要了两壶酒,怎么就八十六两?”
那小二伸手在鼻子面前扇了扇:“啧啧,公子啊,你嘴巴臭不打紧,出来熏人就是你的不对了!那几道酒菜虽然不值这些个钱,但是……”他指了指那边的桌椅:“这些个,既然染了公子的‘贵’气,哪里还能再用来招待客人,就算是劈柴烧火,怕都要脏了空气。”又指了指大堂:“公子你抬抬屁股可以一走了之,这堂里堂外的,还不得我们几日收拾的!这个价格已经是极公道,难道公子还想吃白食不成?”
一席俏皮话,说得马俊与永庆都笑出声来,望向宁春的神色多了几分深意。
那书生被小二挤兑得又羞又恼,偏偏口袋里没有足够的银钱结账。
那曾出声阻拦魏黑打人的年轻人看着众人戏耍那书生,略带不平,想要开口说话,被他身边的老者止住。
第五卷 繁华处 第七十四章 上书房
康熙四十八年十月初一,城西,曹府,葵院。
今儿是曹颙首次进宫为伴读的日子,丑正二刻(凌晨两点半)紫晶与几个丫鬟就都起了,准备曹颙所穿的衣服与早间的吃食。
曹颙虽然习惯早起,但今儿这般这也太早了些,不情不愿地起床。温水净面,青盐漱口,他还是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
紫晶看了,笑道:“外头的百姓,都以为皇子阿哥是何等作威作福,谁又能够想到他们竟然这般辛苦,连累着大爷也要勤快些了!”
曹颙点了点头,深有感触,由侍卫转伴读原还以为轻省,事到如今却知道根本不是那回事。他一边眯着眼睛瞌睡,一边无比怀念那为期不长的侍卫生涯。每六日一倒班,上六日,歇六日。当值那六日每天只要站两个时辰大门就算是齐活,实在是很轻松。
与侍卫相比,伴读倒算是累活。清朝皇子皇孙满六岁,就要去上书房读书。夏秋每日寅正(凌晨四点),冬春每日寅正二刻(凌晨四点半),一直到未时二刻(下午一点半)才下书房。一年下来,只有端午、中秋、万寿节(皇帝生日)以及皇子本人生日已经春节前后才能够休几天假。
吃过早点,曹颙见紫晶捧了套新衣服过来,笑着摇头道:“又不是小孩子新入学,换什么新衣服,找一套寻常的就是。”
紫晶笑着回道:“且不说大爷这一年个子高了不少,去年的衣服已经小了。就是还合身,也是在南边穿的,怎耐得住京里秋寒?别说是这一套,就是冬天里的大小毛衣服,都要在京城现做呢!”
曹颙伸着胳膊,任由几个丫鬟穿上了长袍,又套了马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