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一曲浮世的尘埃-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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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9日晚七点五十五分，距离演唱会开场还有五分钟，我做了第三次的深呼吸。
林立翔走到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别紧张。”
“……嗯。”

6月19日晚上七点五十八分，全场灯光熄灭，台下十万人手里高举的荧光棒汇成彩虹的海洋，聚光灯扫过每一片坐区，歌迷的尖叫声震耳欲聋。

6月19日晚上八点整，演唱会准时开幕。
黎华的声音透过音响传入每一个满心期待的歌迷的耳朵里——
“让我们来一同欣赏方若绮为我献上的生日贺礼！”

脚下的升降台缓缓升起。先是头，然后是肩膀，然后是手臂，然后是全身。
当自己整个人出现在这个舞台上的时候，全场是突如其来的安静。
本来要献给自己偶像的开场的尖叫声，全都消失了。
因为出现在台上的是我，而不是黎华。

荧光棒定在台下，没有人挥舞。
歌迷交头接耳，时不时会有一两声“这女的是谁啊，好眼熟”传入自己的耳朵。

强烈的聚光灯打在我的身上，照得眼睛发花。华丽的四面台建在这十万人广场的中心，无论朝哪一个方面转身，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让人分不清方向。灯光扫过的区域，我甚至能够看见下面每一个歌迷的表情，有漠然的，有鄙夷的，有好奇的，唯独没有，期待的。
我不是他们期待的那个主角。

咽一口唾沫，自己不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不能紧张，绝对不能。
说什么也不可以失败。

握着麦克风，想说：“大……大家晚上好。”声音却因为过于紧张而颤抖起来，结果闹得下面一片嗤笑声。
林立翔透过耳麦对我说，“若绮，放松点，别紧张，我会一直在下面看着你。一会音乐起了就按照排练好的跳舞，你可以的。”

已经在舞台下方准备就绪的黎华的声音再一次在会场内响起——
是他给我的帮助——
或者仅是为了他自己的演唱会——
……
“今晚的尖叫声在哪里？”

现场再一次火热。
舞台的灯光开始不断变换，那支自己练了将近两个月的舞曲流进每一个人的耳朵，全身的细胞都开始兴奋起来，仿佛整个舞台都随着节奏在震动。熟练的动作流畅地舞动出来，每一次的旋转，每一次的微笑，每一次的走位，都像排练时候一样娴熟而放松。
然而，这些流畅的动作，都在自己背后那些支撑着一件完整舞服的扣子逐个断裂崩溃的时候，全都结束了。

仿佛地震来袭，楼层崩塌毁灭的一瞬间。

七公斤的舞服一瞬间剥落，轰的一声坠落在地上，犹如一颗陨石的落下，在自己的心上狠狠地砸出一个大洞。
迎来舞曲的尾声。
几十束聚光全都落在自己身上。几近全_裸的自己。

……
“立翔，为什么要把我的出场换在演唱会最开始的时候？”
“一般特邀嘉宾都是在艺人演唱会中场的时候出场，那个时候舞台的主角可能是需要换上一件十分麻烦的服装，可能是需要下去后台歇息一分半分钟，而那个时候，也是整场演唱会最高_潮即将来临的时候，台下的FANS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偶像接下来会带来什么惊喜，没有人会认真去看特邀嘉宾的表演，何况你一个新人。”
“这样啊……”
“但是你必须要做好承受压力的心理准备，因为你是新人，还要在最开始就出场，台下的歌迷可能会对你很冷淡，但是没关系，只要在你表演的最后把所有的掌声赢回来就好了。”

还记得那时深夜，林立翔对自己信心满满的微笑——
“如果是别人，我也许会犹豫很久是否会做这样的决定，但你是方若绮，我相信你有那个能力去撑起一个舞台。即便你还只是新人。”
……

六月的夏季。
夜里却凉得彻底。

可是抱歉，立翔，我想……我还是把你精心安排的一切都搞砸了。
抱歉，你对我那么有信心，我也以为我可以的，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狼狈的收场。

台下一片唏嘘。一片嘲笑。
近距离的记者手里的照相机闪光灯不断，带着兴奋而肮脏的笑容——
“快看！明天的头条出现了！”
“这女的肯定会红的，居然有胆子在黎天王的演唱会上裸奔。”

呆呆地站在原地，握着麦克风的手不知该去遮掩身上的何处。
这样赤_裸裸的，广场各大小屏幕上，此时，都是自己化着精致妆容的脸和几乎只遮住三点的胴体。

一个荧光棒砸向舞台。
落在自己脚边。
吃惊地朝后退一步，鞋跟打滑，摔坐在舞台的正中心。

荧光棒、喝完的饮料杯，所有能够扔的东西，都接踵砸向舞台。

台下开始无尽的唏嘘——
一个人最先的带起——
然后是一片人的斥骂——

“滚下去！”
“不要侮辱我们天王的舞台！”
“滚下去！……”
“滚下去！……”

世界乱成一团。
耳麦里全是林立翔的声音。
自己的四肢却如何也动不了。

……
“立翔，还有一分钟就要开场了，我骗不了自己，我真的好紧张好紧张。怎么办……”
“一般只有没实力和没准备的人才会这么紧张。你两种都不是，放松点。”
“难道你当年第一次登台就没有紧张过吗？”
“当年D…MAX第一次公开露面的时候只是在小酒吧里，规模比较小，而且那时是一个团体的演出，并不只有我一个人。”
“你也会说，我现在可是自己一个人，连个舞伴都没有。”
“不是还有我在台下陪你么？”
“可是……”
“若绮，要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
“你可是我林立翔看中的人。”
……

这个充满了未知而迷幻的大舞台。
聚光灯打造出一片华丽的星海，台下万头钻动，欢呼喝彩，鲜花爱戴，华服加身，是所有艺人最极致的梦想。

然而现在。
却是我极致的噩梦。
一个不知道该怎样才能逃脱的梦魇。

一张张唾弃的面庞。
一双双鄙视的眼睛。

身后的升降台下沉然后又上升——
塌陷的地方像一个漆黑的洞穴，装着我深不见底的恐惧。
而那塌陷的地方，徐徐出来一个修长的身影。
这个舞台的主人终于出现，带着光鲜的出场，无尽的荣光，台下期盼而炙热的目光，狂烈而巨大的欢呼，若不是他面前狼狈至极的自己，这样的出场，仿佛神话般完美。
黎华脱离了原本设计好的走位，利用舞蹈来到我的身旁，将我从地上拉起，推向升降台。

缓缓离开这个舞台。
看着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冰凉的眼泪濡湿了整张脸。

……
“真的要这么做吗？若绮她……”
“别傻了，如果让她在黎华的演唱会上获得成功，你以后在歌坛更没有位置。难道你忘了她是怎么欺瞒你的么？”
“……”
“我知道那个外国设计师给她演唱会上设计的那套舞衣很特别，因为过于强调整体的连贯和美感，因此只要那件舞衣背后的扣子有一颗脱落，整排都会随即脱落……”
“她敢和我古芊菁抢东西，那么我就要她在这个演艺圈里永远没有立足之地！”
……

你可曾试过这种感受吗？
在一个斥资千万打造的大舞台上，在这聚光灯绚烂的世界里，在这被星光笼罩的十万人潮里——没有目光属于你，没有欢呼属于你，没有掌声属于你，没有人期待你的出现，没有人期待你的歌声，你有的，只是十万声震耳欲聋的倒彩。
她们不会理会你为这晚短短几分钟的表演付出了多少力气与汗水，花费了多少时间与睡眠。
也许是我的错。错在我不该妄想站上你的舞台唱着你的歌跳着你的舞听着给你的欢呼想要演着你的人生，结果自取其辱地被当成了，可笑的，戏子。

Doir黑色的男士风衣将我整个人裹起来，跌跌撞撞地被抓进一个怀抱里。
围在身旁的工作人员有的叹息，有的窃笑，有的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便从我身旁走过。
大概是工作十几年都难得一见这样的“盛景”吧，何况还是在向来号称“零失误”的黎天王的演唱会上。

抬起头来。
眼泪把视线里所有的一切模糊得只剩一片影。

那个人的气息温暖，漆黑的眼眉分外清晰。

“走吧，若绮，我们回家。”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无力与反讽。——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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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过无数场演唱会。
我自信我可以从容应付每一个突发情况。
然而这场演唱会却是可堪比自己第一次登上大舞台般地紧张、坐立不安，并不是因为这是为自己特别打造的庆祝出道十周年的舞台而紧张，而是因为那个被推到台上的女孩。她还那么稚嫩，就连大型的公开露面都没有过，单凭几场简单的彩排，她怎么能应付得过去？
我站在后台的监控录像边，看着录像里面的那个女孩颤颤巍巍地踩上升降台，穿着高跟鞋的脚甚至在颤抖，脸上的妆容吃力地掩盖着她的不安，唇边是僵硬的笑容。
她如自己意料中地紧张，平日的口齿伶俐在面对那样震撼的场景时夜变得如口吃儿童一样把话说得磕磕巴巴。我皱了皱眉，打破了安排，自己的FANS要得尖叫声，希望能够缓解她的压力。

伴奏的播出，她显然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紧张，随着旋律开始舞动手脚，灯光将她的舞衣照得闪闪发光，一颦一笑在台上如此耀眼，眼睛里的光亮是对表演最单纯的喜爱。
自己的唇边也不觉有了一丝笑意。
她或许不知道，她在这一刻，真的比我所见过的任何一个被媒体冠称美丽的女星都还要来得更加有吸引力。
我曾经在心里暗许过，如果她能够站上这个舞台，证明她的天赋，那么我一定不会再像席若云所希望的，阻挠她任何的演艺事业。不过此时看来，自己似乎早就违背了席若云最初将方若绮交托给自己的期望，否则自己在北爱尔兰的时候，又怎么会指导她演戏？刚才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又怎么会替她解围？
黎华啊黎华，这真是在你出道十周年的时候，你得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该有多么感谢上天将她带来自己的身边，让自己枯燥无味几乎已经要被现实抹煞成灰色的人生多了一些色彩。

就在自己准备离开监控录像前去升降台做上台准备的时候，却愕然发现那个女孩背后的扣子开始松散，以惊人的速度，仿佛一件衣服正在从背后被人用力地撕裂——
头皮开始一阵发麻。
用最快地速度跑到监控台那边隔着麦克风对着灯光控制师喊道——
“快！关掉舞台上所有的灯光，快点！”

可惜，用最快的速度，却还是迟了一步。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舞台上所有的灯光是一早就设置好的，要切断，根本来不及。

耳麦里是林立翔略微急促的声音，“黎华，想办法把方若绮从台上拉下来，她的衣服出了点问题，现在将近全裸在台上。我现在就从前台赶回去，快点。”
……
“把升降台降下来！命令灯光组换灯光！快！”我对莉铃喊着，抓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麦克风便登上升降台。

调整好面部表情，准备接受灯光的拥抱，以最佳的姿态出现在歌迷的面前。
自问对任何突发情况都能应付得游刃有余的自己，却在自己来到舞台，看到那个前一秒还自信地在台上跳舞此刻却只穿着T…back和Nu　bra摔坐在地上的女孩时，心脏上传来绞割的剧痛，牵连至整一个胸口。
放弃了原来的走位，将她从地上拉起，推去升降台。
我背对着她，面对台下十万歌迷，等待掌声的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