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第3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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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祐樘的目光却落在方应物身上不动了,“张永所言属实。”
太子这句话一出来,苗公公就像是垮了。但方应物却波澜不惊,因为这句话在他的意料之中,任何一位在及格线之上的储君,在这个时候都应该这样回答。
未来的史书明君朱祐樘作为太子不知道是不是最优秀,但至少肯定及格,他嘴里的答案自然不会有另外一种。
如果朱祐樘这时候还要无原则无条件地袒护苗钰,那么方应物则真要考虑一下自己和父亲的立场了。作为臣僚,可以去支持笨蛋,但坚决不能支持糊涂蛋。
罪名已定,接下啦就是处置问题了,方应物便进谏道:“苗钰此举,危害国本,该当……”
今天已经听过无数次道理的朱祐樘抬手阻止方应物继续劝谏:“无须再说,这些道理本宫已经知道了!”
随后朱祐樘便吩咐侍卫道:“将苗大伴送去司礼监发落。”
众人闻言便知道,苗公公要彻底完蛋了。那司礼监是以正直刚烈著称的掌印太监怀恩的地盘,怀恩公公又是太子在政治上最强的支持者。
以苗公公蛊惑太子玩物丧志的罪名,这样送进司礼监去,能不能囫囵着出来都难说。
刚才很多人已经预感到苗公公要完蛋,但也没想到完蛋得如此之快,几乎让人反应不过来得快。
没办法,太监最不能相抗的就是皇权,方应物是奉旨之人,苗钰自然就像是冰雪遇到了烈日,就连太子也要谨慎小心地自保。
方清之神色忧虑地望着自家儿子。今天方应物固然想方设法的惩治了胡作非为的苗钰,维护了国本根基,堪称是大节无亏,不负清流正人声望。
但同时方应物的强势也让太子感到不舒服了,不要小看这种不舒服,说不定几十年后就是祸根,史书上的例子比比皆是。
方清之不大明白,向来心思缜密的儿子不可能想不到这点,今天却为何不顾及太子的感受?
方应物对太子奏道:“殿下谨记,这件事情还不算完,说不定还有别人会联络苗公公。
如果殿下有心,不妨暗中关注一下,想必殿下就能明白微臣的苦心了。”
朱祐樘若有所思,方应物也不多解释,转身告辞。并对父亲道:“儿子我先回家去也。”
半天没得到关注的张永忽然叫道:“方大人请留步!”方应物回头道:“还有何事?”
张永吭吭哧哧地问道:“方大人不是奉旨前来么?究竟要办何事?并未看到方大人你做什么,如何能复奏天子?”
方应物皱眉苦思片刻,“天子就是下旨让本官来拜见太子,并没有别的命令,也就谈不上回奏了。其实本官也百思不得其解。”
这他娘的就是你的八流圣旨?张永愕然,忽然感到自己被坑了……
第五百九十九章 奉旨之人(下)
方应物大概明白张永张太监的心思,但是故意装作不明白,皱着眉头反问道:“莫非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还能有什么话?张永傻愣愣地站着,极其无语。目前这状况,弄不好他的下场要比苗钰还凄惨……他简直被装神弄鬼的方应物坑惨了!非常惨!
先前张永站在人群里,听到方应物亮出奉旨到此的来历,就感觉这是有点奇怪的。在宫里混了这么些年,从没听说过这样的旨意。
但张太监又想到,事有反常即为妖,诡异的事情背后必然酝酿着神秘的变化,暗藏着常人看不到的机会。
然后张永又在心里默默分析了一下,方应物敢和苗钰大张旗鼓地叫板,现在又是气定神闲的样子,必然有所倚仗。
那么这倚仗大概就是所拥有的旨意了,想来天子必然给了方应物特殊权力,交代方应物办什么要害事情。他张永与天子之间,可能就隔着一个方应物!
分析到这里,张太监便果断下定了决心,抱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信念,以非凡的魄力站出来检举苗钰。
这是非常冒险的行为。要知道,苗钰是东宫太监里数一数二的大太监,而他张永则是没有靠山的最低层,如果谋事不成又被苗钰反噬起来,他张永只怕要被切碎了喂狗去。
张公公这场豪赌,就是想经此一事,借着方应物进入天子视野中。办事,尤其是给天子办重要的事,能参与就是机会!
可是,可是,此刻方应物竟然说天子没交代他什么事情,只是单纯的来太子这里转转而已。
这立即让满腔豪情壮志的张永傻了眼……难道自己的分析全都是自作多情?方应物先前的姿态全都是装出来给人看的?
他虽然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但谁也不想真成仁!难道他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单纯就是损人不利己的坑掉了苗钰苗公公么?苗公公背后另有强人,如果这个人报复下来,他张永根本顶不住!
别说张公公,其他人何尝不是想吐血?他们在最近这一刻钟里大气也不敢出,眼睁睁地看着苗公公被送走惩治,全是因为处于对神秘圣旨的畏惧心理。
谁知道方应物是来办什么事情的?或许就是专门来办苗公公的,那么谁敢阻拦谁就是忤逆。
等谜底揭穿了,敢情方应物就只是奉旨“到此一游”而已,此外并没有获得半点权限!这种档次的圣旨,说是八流都抬举了!
但是方应物也并没有矫诏,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半句多余的话欺骗别人,一切误会都是别人脑补出来的。
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单纯用眼神和演技诱导了所有的人!
方应物对方清之点点头示意过,然后又向太子行礼,慢慢退出了文华殿。张永从发呆中醒过神来,瞥见方应物要离开,连忙对太子道:“奴婢送方大人出宫。”
朱祐樘神情复杂的挥了挥手,张永便追随着方应物出来。方清之感到有点过意不去,便对太子奏道:“今日可见,张永知善恶、明是非,敢于挺身而出……”
方应物听到后面有人叫了几声,便转回身来,似笑非笑的对张永道:“张太监你跟着本官作甚?本官还是认得出宫之路的。”
张永知道如今在苗钰那边已经将事情做绝了,再后悔也是无用,自怨自艾甚至抱怨方应物也解决不了问题。还不如死死盯着方应物,说不定还能寻来一线生机,毕竟方应物欠他的人情。
故而张永对方应物道:“方大人,今日之事不多提了,但后果莫测,还请方大人给我指出一条活路,也不枉助了方大人一臂之力。”
方应物沉吟不语,像张永这样在史书上应该前途无量的人,只要不存在利益冲突,他向来都很乐意结好。
但今天张永的表现让方应物暗暗生了戒备心,因为张永行事实在太胆大、太敢于冒险了。他豪赌之后如果从自己这里得不到足够的筹码,会被苗钰背后的大人物撕碎的。
此人为了这么一点点根本看不清楚的机会,就敢押上全部身家性命来搏,这实在是有些疯狂,方应物自思自己再胆大几倍,也绝对不敢这样豪赌。
对这样的人,方应物只想敬而远之,哪怕做友方也不想,因为太容易被连累了。那种不计后果的性格,很容易把身边人一起拖下水完蛋的,方应物可不想莫名其妙地被坑掉。
但方应物知道自己确实也欠了张永人情,于情于理是该还的,如果没有任何表示那就等于是结仇了。如果张永最后还是像史书上那样起来了,自己岂不是平白树立强敌么?
既不能太近,也不可疏远,这其中分寸拿捏十分困难,方应物也没有太圆满的法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抱着这种心思,方应物面对张永便显得不冷不热,只当是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而已,还好他有清流名臣的身份,面对太监秉持这种态度很正常,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又想了想,方应物决定先点一点他,叹口气道:“张公公你今日过于胆大了,连本官也为你捏着一把汗……”
张永胆大但并不代表着不精明,听到方应物开口先说起这些,立即闻弦歌而知雅意。难道是自己的冒险举动,把方应物吓到了?若是如此,当务之急不是恳求方应物伸出援手,而是消除方应物的忌惮之心。
于是张永先笑了几声,“哈哈哈哈!自家知自家事,其实所冒的险并没有方大人想象的大,你若以为我是有勇无谋奋不顾身,那可就错了。”
方应物奇道:“愿闻其详,不过本官并不觉得张公公你有勇无谋。”
张永解释道:“在下乃保定府人,与兵部尚书张大司马攀得上远亲。在文华殿外当值,时常遇到同出于保定府的刘阁老,因为同乡关系,亦有幸常与刘阁老交谈。
刘阁老曾指点过我,但凡见到方家父子的事情,只管拼尽全力去帮,必定有我的好处,除非得罪天子,不会叫我吃亏。”
第六百章 殿里殿外
刘棉花!方应物万分惊讶,没想到刘棉花居然在这里面乱入了。这么看来,张永有点像是刘棉花顺手在宫里布置的小棋子。
如果不是熟知未来历史,这个小棋子是极其不起眼的,但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棋子,今天就成了关键人物。如果没有张永,自己也有别的办法,但绝对不像张永出面那样简单利落了。
自己这个老泰山真是……做官的功夫实在很细啊,就是几次进出文华殿看望太子的机会,就能收拢到一个小太监为己所用,偏生还能发挥作用。
闲话不提,却说张永这个恰到好处的解释,确实消除掉了方应物那种类似于忌惮神经病的心结。如果有这么一个缘故在内,张永出面检举苗公公就显出几分理性,不算是疯狂冒险的举动了——毕竟刘次辅说过,出力帮方应物不会吃亏。
张永察言观色,觉察到了方应物神态的变化,而且是好的变化,于是渐渐有些放心了。
说实在的,当初刘棉花刘次辅说的那些话,一直叫张永将信将疑。别说懵懂不明的张永,换成谁来也会怀疑。
宫中宫外是两种彼此独立的体系,方家父子固然是驰名中外的清流文官,前途也是被看好的,但他们有能力包庇自己这个内监?
人人皆知,太监圈子是怀恩、覃昌、汪直、梁芳等大内巨头的天下,另外还有个黑后台万贵妃。文官怎么可能打包票说完全能罩得住某位太监?就是阁老也不可能!
不过刚才看到方应物的神态变化,张永就感觉到,刘次辅所言很可能是真的,并没有忽悠自己。
道理很简单,因为方应物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犯难的神色,这说明在方应物心里,庇护自己并不是难题。再说刘次辅堂堂阁老,应该不至于在这上头逗自己玩。
方应物心里便有了主意,开口问道:“刘次辅还对你说过什么?可曾具体提到过原因?”
张永答道:“那倒不曾,我也问过刘阁老,但阁老只笑而不语。”
说罢张永热切地看着方应物,他此时渐渐看出来了,方应物手里肯定握着一条发达之路,足以让他出人头地、飞黄腾达的发达之路!
庇护张永对方应物而言,当然不是难题,或者说,对东厂提督汪芷而言不是难题,让张永借势上升也不是问题。
汪芷本身就是太监最有权势的巨头之一,背后又有万贵妃背景,只要不是天子亲口下旨诛杀的内监,汪芷都可以罩得住。当然,目前汪太监不在京里,张永必须要熬到汪芷回京时候。
方应物沉吟片刻,深思熟虑之后点头道:“本官可以将你介绍给东厂汪太监,不过要等到他回京之后。之前你自己能自求多福否?”
汪直?这个名字无论在文官群体还是太监群体,都是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