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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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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卒挠了挠头,听了半天,总算搞明白,这老婆子是新贵柱国侯的妻族的亲戚,便大手一挥放行,“进去吧。记得早些出来。关门落匙之后,你们就出不去了。”

  大齐长安都有宵禁。

  宵禁的时候,各个里坊关门落匙,不得出去,也不得进来,除非有特发的令牌。

  但是各个里坊内部,还是自成一体,晚上可以走动,也有各种酒馆食铺和客栈一直开到深夜。

  孙许氏忙带着知书进到承康坊里面,再一次一路问路,才来到柱国侯府门前。

  她们沿着院墙根儿走了快半个时辰,才来到柱国侯的正门前。

  到底是陛下御赐的一品柱国侯的府邸。

  这一座占地百亩的大宅子,看得孙许氏和知书直咋舌。

  站在门口,只能看见里面古木参天,绿树成荫,将外人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只在那树叶枝桠间,可以看见偶尔露出一角重檐,各色形态各异的亭台楼阁依稀可见。

  这侯府到底有多大?

  孙许氏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自己家在宣义坊的那一处二进小院,还没人家的正门门楼大……

  知书也看得满眼艳羡,低声对孙许氏道:“老夫人,奴婢知道,杜家在长安城,有好几处大宅子,虽然比不上这个气派,但是也差不了多少。老夫人只要再跟少夫人说几句软话,少夫人一心软,就会去找她娘要几处大宅子来给我们住。”

  孙许氏这话听了入耳,对知书和颜悦色地道:“好孩子,我记得你的好处的。只要你给我儿生下儿子,我一定抬举你做二房。”

  知书大喜,一时忘了胳膊上的痛,忙道:“老夫人,奴婢不奢望做二房,能一辈子在大爷身边端茶送水,就是奴婢的福气了。”

  主仆俩十分相得,上前叩响了角门。

  很快就有人应门。拉开一丝门缝问道:“请问哪位?”

  知书上前道:“这位小哥,我们是夫人娘家妹妹的家人,我是知书,在杜家娘家的时候,和夫人身边的知数、知节、知礼,是同一等的大丫鬟。我服侍二小姐。”

  那看角门的小厮并不是从萧家带来的家仆,是为了搬到侯府而另买的一批下人。他挑着眼皮上下打量知书一眼。

  这小厮知道,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确实是“知”字辈的,特别是知数。那是鼎鼎有名的大丫鬟。内院除了欧养娘,就是知数姐姐头一份。

  当下不敢怠慢,堆起笑脸道:“您稍等,容小的去传个话。”

  这小厮叫了另一个小厮在这里守着。自己风一般赶了小骡车。急急地往二门上去了。

  二门的婆子倒是从萧家带来的下人。也是杜恒霜当年从杜家带来的陪嫁,知道是二小姐的婆母来了,便连忙去杜恒霜那里报信。

  杜恒霜今日上午才带着萧家上上下下两房快一百人来到侯府住下。

  虽然早有人在这里打扫安置。但是他们现在刚刚住进来,还是得费不少功夫,安插器具,分派屋舍,调遣人手,从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

  此时才稍稍将大事忙完,刚坐下歇一歇,喝口茶的功夫。

  听说孙许氏和知书来了,杜恒霜心里一动,想起了昨晚跟杜恒雪说的话。

  昨天孙耀祖接杜恒雪不成,怒气冲冲地走了之后,杜恒雪是哭着跑回萧家内院的。

  杜恒霜听知数说了杜恒雪和孙耀祖见面的始末之后,便放下手头正在忙的事,专门来到杜恒雪的屋子安慰她。

  却见杜恒雪似乎已经哭过了,一幅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坐在窗前,呆呆地看着窗台上一盆蝴蝶兰出神。

  杜恒霜就遣退了自己的下人,一个人走进去,默默地坐在了杜恒雪身边。

  杜恒雪偏头见是杜恒霜来了,嘴角弯了弯,算是给了她一个打招呼的微笑。

  杜恒霜伸手摸了摸杜恒雪的发髻,看见那些枯黄分叉的发梢,心里很是怜惜,低声道:“雪儿,今儿的事,我已经听知数说了。”

  杜恒雪垂下头,苍白的脸色映着傍晚的暮光,有股说不出的脆弱和动人,如同上好的琉璃,好看却易碎。

  杜恒霜心里一直有疑问,此时便问了出来:“雪儿,你出嫁的时候,姐姐正好也遭了难,没有来得及给你送嫁。你跟姐姐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孙家如何敢这样待你?难道不怕娘知道了,活埋了他们孙家上上下下?还有许大人,他如何能够坐视孙家虐待于你?”

  杜恒雪的头垂得更低。不过姐姐既然这一次问起来,她不敢再不说话。况且,那孙家,也不值得她再为他们说好话了。

  杜恒雪默然片刻,声音虽小,却吐字清楚,将她这一年来在孙家的遭遇说了出来。

  “……姐姐,这些事,我从来没有跟娘亲和爹爹提过。他们不知道孙家的这些事。”说着,又急切地解释道:“姐姐,是他们来求亲的,不是我一定要死皮赖脸嫁给他们。是大爷……孙耀祖几次三番托知书传话,要跟我见面。我虽然觉得不好,但是架不住盛情,而且……而且……,我也有错。姐姐,我喜欢听孙耀祖说话,他那时候待我真好。每一句都说到我的心坎上……”杜恒雪抬起头,脸上带着梦幻般的神情,忆起了跟孙耀祖的往事。

  “你未定亲的时候,就跟孙耀祖私下里见过面了?”杜恒霜心里一沉,有些着恼,“还是知书怂恿你的?娘知不知道?”

  杜恒雪忙摇头,“娘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跟娘说过,若是娘知道知书在里面掺和,管保把她打死。”

  杜恒霜冷笑道:“打死还好了。打死了,你就不会遭这份罪了。”

  杜恒雪却又白了脸,凄然道:“姐姐,你不知道,就算没有知书,我也会嫁给孙耀祖。”

  “这是为何?难道你真的心悦他?”杜恒霜有些担心。如果雪儿一颗心就是在孙耀祖那个怂货身上,她该怎么办?

  杜恒雪摇摇头。“我那时候虽然觉得他很好,但是也没有非他不嫁。如果娘不让我嫁,我是不会嫁的。”

  “那你怎么还是嫁了?”

  杜恒雪抿了抿唇,“是我嫁到孙家半年之后,才偶尔一次,听孙耀祖喝醉了酒说过,说是爹爹专门上他们的门,求婆母上门提亲的。——有爹爹坚持,我不嫁也得嫁。”

  杜恒霜知道,杜恒雪一向把许绍叫“爹”。如果她们的爹杜先诚确实死了。杜恒霜也就算了。任凭杜恒雪乱叫。但是现在她知道自己和雪儿的爹爹还活着,再听杜恒雪将许绍叫“爹”,就觉得分外别扭,终于忍不住出言纠正她:“许大人。不是我们的亲爹。你最多叫他父亲就可以了。不要再叫他‘爹’。”

  杜恒雪苦笑一下。对杜恒霜道:“姐姐。我是习惯了,一时没有改过了。其实我也不想叫他父亲。”说着,又对杜恒霜满怀崇拜地道:“还是姐姐你见事明了。从小就叫他‘许大人’,从来不叫他父亲、或者爹爹。是我糊涂,人家并不是真心疼爱我,我还上赶着叫他‘爹’。”

  一时悲从中来,又扑到杜恒霜怀里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道:“姐姐,姐姐,我真的好想有爹爹,一个很厉害的爹爹,在别人欺侮我们的时候,可以站出来保护我们,不让姐姐受气,也不让我受羞辱……”

  幼年失牯,娘亲改嫁,寄人篱下的苦,只有尝过的人才知道其中的滋味儿。

  杜恒霜也忍不住红了眼圈,紧紧抱着杜恒雪在怀里,连声道:“雪儿,雪儿,别伤心,我们有爹爹,有爹爹的。我们的爹爹没有死……”

  杜恒雪猛地抬起头,眼里还带着盈盈的泪水,问道:“姐姐,你不骗我?爹爹真的没有死?他真的还活着?是我们的亲爹爹,是吗?”急切又惶然地搜寻杜恒霜的双眼,要从她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杜恒霜郑重点头,“姐姐从来不骗你。咱们的爹爹当年出海的时候,你还太小,不记得了。他身死的消息,也是误传。前几年,其实他还回来过一次,我见过他。可惜很快又走了。”

  杜恒雪的双眸顿时闪亮起来,“真的?太好了。我有爹爹,我有爹爹!——爹爹去哪里了?还会回来吗?”

  杜恒霜用绢子给杜恒雪又擦了脸,才温言道:“好了,以后爹爹回来了,我自然带你去见他。你接着说你的事吧。姐姐要知道得清清楚楚,然后给我们雪儿好好出这口气。”

  杜恒雪皱了皱小鼻子,软软地偎在杜恒霜怀里,接着道:“……出嫁之后,三朝回门。”杜恒雪顿了顿,更紧地抱住了杜恒霜。

  三朝回门的那一天,是杜恒雪永生难忘的那一天。

  “……那一天,我正和娘说话,钱伯过来报信,说姐姐在庄子上‘遇难’,娘当时就晕过去了。家里家外都是乱糟糟的。我那时候新嫁,听说姐姐你出了事,也是伤心得不得了,在家里日夜痛哭。孙耀祖那时候,对我十分体贴,每天陪着我说话,还带我出去玩,散心,晚上跟我在花前月下吟诗作对。在屋里的时候,他也一直守着我。我刺绣,他念书,我烹茶,他煮酒,着实过了一个多月快活日子。”杜恒雪的双颊露出几许红晕。

  新婚的时候,都是有这样一段蜜里调油、如漆似胶的日子的吧?

  “那时候,娘不信姐姐你就这样去了,发了疯一样四处寻你,每隔几天,就带着大队人马,往郊外搜寻。后来有人说,在洛阳看见有跟姐姐和知画相像的人,娘又带着人去洛阳。我也想跟着去,在家里闹了一场,婆母就是不肯。后来,婆母就说,我是孙家人,是出了嫁的闺女,不能老是想着娘家,说我娘没有教好,她要好好教教我如何做孙家的媳妇,要给我立规矩。我开始的时候不开心,但是耀祖说,他要跟我过一辈子,让我忍忍,只要他娘高兴,我们就能高高兴兴过一辈子。——我信了,也忍了,然后大家就都高兴了……”杜恒雪的声音小了下去。

  杜恒霜在心里冷笑,抚着杜恒雪的面颊道:“他们真是牺牲你一个,幸福他们全家人了。——那孙耀祖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怎么不忍忍?偏要你忍。”

  杜恒雪笑了笑。将头偎在杜恒霜怀里,轻声道:“姐姐别气,姐姐要生气,我就不说了。”

  杜恒霜无法,只好道:“姐姐不气,姐姐就是替雪儿不值呢。”

  杜恒雪就又接着道:“起初,婆母说,要教我学做家务。我想着,做人媳妇,这些事情确实得会。便诚心诚意跟她学。她会的东西其实不多。就是生火、做饭、择菜、打扫,我一天就会了。后来我就开始琢磨如何将菜做得好吃,如今将各种食材凑在一起,可以做出许多种美味的菜。还有家里的家事、收拾、打扫。能做的我都做。婆母是个很挑剔。很爱洁净的人。家里有一点尘埃她就要不高兴。她不高兴,耀祖就不高兴。为了让耀祖高兴,也为了让婆母舒心。我手里成天拿着抹布,走到哪里抹到哪里。姐姐,你看,我的手就是这样被弄坏的。”

  杜恒雪举起双手给杜恒霜看。

  杜恒霜忍了又忍,才没有流泪,只是安慰她道:“没事,咱们可以再把手养起来。”

  杜恒雪点点头,“我知道。我也不在乎。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何当初说得好好的,只要我把这些事都做了,他们就会高兴,耀祖就会高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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