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木彬光破戒裁判-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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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紧张起来。我想也没想到这位年轻演员的名字又会在这里出观。
“碍…他是我的表兄弟。因为有这种关系,有时在一块喝喝茶或是给我张戏票什么的。”
“没有过更进一步的关系吗?”
“没有。”
“你一次也投有从他嘴里听到过村田和彦的名字吗?”
“在村田被捕以后,他以轻蔑的口吻对我说过:‘这个讨厌的家伙,终于落得个这样的下常’”“伊藤京二和你,从前没有谈过婚姻问题吗?”
“谈是谈过,不过……”
“为什么没有谈成呢?”
天野检察官忽然站起身来说道:
“审判长,我对刚才辩护人的询问提出异议。这种质问显然超出了反询问的许可范围。
”
三个审判官把脸凑到一块耳语一阵。
“辩护人对检察官刚才提出的异议有什么想法?同时请你谈谈,刚才那种询问的目的是什么?”
“我是在行使刑事诉讼法第一九九条第五款所规定的权利。当然,审判长若是不许可,我就停止询问。但是伊藤京二这个人,过去和村田和彦有相当深的接触。小岛证人的证言,也暗示过村田和彦在某女性自杀未遂事件上有责任,对此我曾经说过我保留以后就这种责任的限度进行辩明的权利。幸而现在与伊藤京二有亲戚关系的证人出庭,所以我想借此机会谈谈这个问题。”
吉田审判长再次和右边的中川审判员和左边的小清水审判员商量过后,正颜厉色地说道:“同意辩护人刚才的申述,他的询问请算作主询问,检察官回头对这个问题有反询问的权利。请证人回答辩护人的问题。”
“是……”井沼镜子点了点头。“当时我的父母还都在世,他们二位都极力反对,一直说不能把我嫁给他那样好玩弄女性、挥霍无度的人。”
“他们根据什么这样说呢?”
“比如,光西服他就有一二十身。虽说是因工作关系不得不这样做,可是贷款老是拖欠着。往往在做新衣服的时候,往前数第十身的钱才刚刚付清。他说:光靠新剧方面的收入,当然是很苦的,好在另外还有电影方面,最近还有电视方面演出费的收入,所以没有必要穿得那么寒碜。”
“说他挥霍无度,是指的哪些方面呢?”
“赌钱——赛马、打麻将都入了迷,这个情况我自己也是知道的。”
“他的女性关系怎样?”
“听说在一九五三年前后,有一个妇女因为被他抛弃而自杀未遂,据说是吃了一百粒溴缬氨酸。据说他急忙跑到了医院,可是……”“那个妇女当时是某协会的会计员吧?”
“父亲是这样说过的。”
“询问到此完了。”百谷律师说完就坐下了。
天野检察官对此未作任何反询问。第一天的审理就此结束。
我回到休息室,又重新思考了一下百谷律师刚才那种质问的意图。
刚才谈到的那个想吃溴缬氨酸自杀的妇女,虽然没有说出她的名字,一定和小岛重三证言中提到的那个自杀未遂的妇女是同一个人。小岛的证言说是那个妇女因为浮借给村田和彦的钱收不回来而苦恼的企图自杀。可是,她若是和伊藤京二也有恋爱关系,那么自杀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就难说了。
假如伊藤京二跑到她病床旁边,发誓要和她恢复爱情……一个女人的心,不知要怎样为之所打动呢!
说不定是那三十万元钱也到了伊藤京二手里,伊藤又鼓动那个女的把责任推到了村田和彦身上的。
村田和彦当然要说没那么回事而加以拒绝。但是,他自己挪用“戏曲座”的那三十万元钱又借给了伊藤京二,确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在这样的事实没搞清楚的情况下,剧团的领导恐怕不会相信村田的话,而会相信井沼镜子的话。不管村田怎样加以否定,恐怕也只能被看做是在推卸责任。
当然,这些都不过是我的推测而已。
因为这次裁判的目的不是为了审理这些事实,所以在这类门题上,大概不会深入下去的。
但是,若把裁判比做演剧的话,那么,可以说这是一出既没有脚本也没经过排练的即兴剧。随着形势的发展,不晓得会怎样发展下去。在一个案件的审理过程中,忽然间偏离了方向,一下子冒出个与本案关系不大,但从观察人的角度看来却是饶有兴趣的问题,却是屡见不鲜的。
我对伊藤京二这个人,产生了很大的兴趣。而百谷律师对这位年轻的演员更感兴趣,是可想而知的。
说不定井沼镜子和伊藤京二之间,或许已有肉体关系也未可知。这个挥霍无度的人说不定从镜子那里也弄到了一笔钱呢。
可是,检察官也好,律师也好,都是不允许随便提出有损证人人格的询问的。尽管井沼镜子是自己主动前来作证的,检察官也好,律师也好,对井沼镜子的质问,都给人一种不彻底的夹生的感觉,这恐怕是因为考虑到她正处在结婚前夕的处境吧。
但是,东条宪司卖掉股票得到的一千万元钱,很有可能落到井沼镜子手里了。而这笔钱后来又转到了伊藤京二手里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的。
第十一章
审理进入了第二天。
上午十时,天野检察官开始对被告进行直接讯问。
站在证人台上的村田和彦的态度,比我想象的要坦荡得多。他哪里象被强拉上证人台来的样子呢,简直是全身都表现出他正在期待着这个机会的到来。
天野检察官站了起来,他的面部表情比平时要严肃得多,现在,他那“魔鬼检察官”的本领完全表现出来了。
“被告在一九五四年到一九五七年干什么来着?”劈头就是猛烈的一击。
“一九五四年到一九五五年加入了女剑戟柴田三千代的团体,到地方上巡回演出。一九五六年又回到东京,给一位电视作家当助手,勉强维持一个人的生活。”村田和彦不慌不忙地用铿锵有力的声调答道。
“从一九五七年你就靠摘投机交易谋生吧?”
“是的,我想这下可交好运了。想想过去的悲惨生活,现在能有自己的家和自用汽车,我就非常满意了。”
“被告是从什么时候起对小豆交易产生了兴趣呢?”
“从到北海道十胜地区巡回演出时开始的,那一带是日本小豆的主要产区,在那里学到了小豆交易方面的知识。有句成语说:‘不当富豪,就当乞丐’。我想,我就是一直过着乞丐一样的生活,怎么也不会变得再坏了。”
“那么,被告现在大约有多少财产呢?”
“大约有一千万元。”
“有那么多财产,被告没有归还过去欠‘戏曲座’的债款吗?和伊藤京二个人间的借贷,怎么说也还是个人间的事情。自己富裕起来了,当然应该履行誓约书上的义务。”
“我在一九五八年还清了那笔钱。”
整个法庭一下骚动起来了,这个秘密连百谷律师也没有公开过呀!
“你还给谁了?”
“还给‘戏曲座’现在的会计濑川忠夫了。”
“有什么可作证据的东西吗?”
“记得他给了我一张明片,上边写着收到了这笔款。只是忘记放在哪里了。”
“可是濑川忠夫说不记得有这么回事呀。”
“大概是他侵吞了,反正剧团以为是收不回来的钱了。现在提起此事,濑川君可能认为我一定要被判处死刑,因而坚持说不知道的。”
检察官好象有点冒火的样子。
“那么,被告对金钱的看法怎样?”
“不说‘万能’,也是‘至上’的东西。我本想相信人的,但是失望了。一个孤独的人,要想活下去,只能相信金钱的力量。”
真是胆大包天的发言。几乎所有的被告,即使相信自己是无罪的,也都本能地对审判官惧怕三分,因为怕给审判官以坏的印象,说每一句话都是提心吊胆的。
但是村田和彦刚才的发言,好象连检察官和法官他都没放在眼里,宛如独自一人面对墙壁在发泄自己的郁愤。
这个人莫非说是自暴自弃了吗?是不是因为他意识到不管自己如何否认也难免判处极刑,因而故意这样出言不逊呢?
那么,敏锐的百谷律师听了这种可能使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的发言,心情会怎样呢?
想到这里,我观察了一下百谷律师的面庞。他默默地闭着眼睛,好象在打瞌睡。
三位法官的确变了脸色。能使他们的表情发生微小变化的事情,要是放在一般人身上,就要兴奋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天野检察官这时变得满脸通红。
“被告爰读什么书?”
“爱读日本的明治文学。”
“是尾崎红叶的著作吗?”
“不是,是岛崎藤村的著作。”
在这一瞬间,检察官大概是联想起《金色夜叉》的主人公间贯一①来了吧。我想这一段问答恐怕是在他的讯问预定表上所没有的。
但是,检察官好象马上又恢复了镇静。
“和东条康子性交,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这里使用“性交”这个词,使我感到检察官是在发火了。
在这种场合,平常都使用“肉体关系”这个词。这两个词本来使用哪个都可以,但至少在法庭上听到,这里边有微妙的差别呢!
“是从一九五八年六月开始的。”
“是从什么机缘开始的呢?”
“最初是在银座偶然遇见的。”
“大概不会在当天就发生了关系吧?”
“不是的,那天只是边喝茶边谈些趣事。不相信人的我,从那以后不久,也想对人相信了。”
“被告在战前参军以前,没有和康子发生过肉体关系吧?”
“没有,朦朦胧胧地对她有点爱慕之情倒是事实,但是从来没有对她倾诉过,连手都没有和她握过。”
“现在回忆起当时自己的心情,有什么感想呢?”
“我觉得当时是一片真情,至少我是这样……”“一度邂逅相遇,也许纯属偶然,但后来又相会数次,是谁主动相约的呢?”
“不好说是谁主动,互相都说——下次什么时候再见面呢?”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是有夫之妇的呢?”
“第一次见面那天,询问她的身世时知道的。我们分别以后,已经相隔十五年了。即使过去我们有过婚约,对她的变心我也没有恨她的理由,何况我们根本就发有过婚约呢。
”
“那么,你们发生关系,是被告诱惑对方的吗?”
“假若是强奸的话,我就得负全部责任。或者对方若是自己没有过性生活体验的处女的话,话也可另当别论。可是对方是一个洞知其中一切的已婚妇女,恐怕不能说全部责任都在我一个人身上吧。”
从另一意义上说,村田和彦好象是在气得发抖——但从他说出这样反击的话,可以想见这个被告不是慑于死刑的命运而在战栗。
“那么,被告是说康子对你表示过使人一沾她就要陷进去的媚态吗?”
“对您这样的用词虽然不能完全同意,但从客观效果来看,也可以说是这样。”
“那么,被告怎么知道她有那种意思呢?”
“在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康子又把我十五年前赠送给她的玛瑙衣带签子带在身上了。当然,这是我当时能买得起的东西,值不了多少钱,和她现在穿的衣服反而是不相称的。这点东西她竟然保存了十五年,而且在和我重逢的今天,又把它带在身上,我从这里感到了一个女人的爱情。”
“你说你们发生关系,不好说是谁诱惑谁,那么最初是在什么地方呢?”
“在千'馬太'谷的‘若叶庄’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