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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科尔沁旗草原-第42章

小说: 科尔沁旗草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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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见小虎子一身栗子色的五花肉,在那带着汗漉漉的小布衫里,叽啦咕噜地
乱滚,他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痛苦和怜惜……
    他看着小虎子的满脸复仇的光辉,他不但不再引起他的恐惧,他反而觉得有一
种宏阔悲壮的感情在他的眼前闪耀!
    “唉——你们不知道我的心呵,我见过多少次了,我年青的时候没做过吗?—
—唉,你就瞧咱们鸳鹭湖大山的爹吧,你们还不知道吗?不服气了一辈子,结果能
怎样呢……唉!我还能不想好吗?……”
    他喃喃地作梦似的自语着,老泪也不期地昏迷了他那双灰色而凄迷的老眼。
    刘老爷掏出了烟袋想抽烟,看见黄大爷的悲伤的神气,刚想说话,但是一转念
却又不说了……
    不一会儿的工夫,王发他们都从南园子回来了……
    “我说夫妻无隔宿之仇,你看……”先传进来的是万牛的声音。
    “人怕见面,树怕剥皮,还是田四爷有涵养,大度!”
    “都是父一代,子一代的,不能掉小脸子,明天咱们喝一杯合和酒,大家哈哈
一笑,百事皆无!……他们还说快来请黄大爷来开解吧,我就说,这是什么大不了
的事,要请他老来更显得是生分了!这个锅我这小人马也锔得上,你看两家都给了
我面子!”拔尖了的大约是王发的声音。
    “宰相肚子能行船哪,仇疙瘩是结不得的。”
    大家伙前簇后拥地把两个口角的主角拉到大伙房里来了。
    于是伙房里腾的人多了,上街买东西的地户也都陆续地回来了,屋里搅起烦躁
的噪声。
    大厨夫把馒头蒸好了,又在外屋添火熬菜,勺子敲在锅沿上不住地发出急躁的
碎响。
    晚上。
    炕也特别地热了,炕席子都冒了烟了,崔小虎跳起来把它支起。
    黄大爷和刘老爷还靠着热炕洞子坐着一袋烟一袋烟地抽,老田凤躺在他俩跟前
装睡觉。
    连二的大炕,炕头,现在已经空了,行李卷都卷在第四个洞的脚根底下。支起
来的席子底下,都填满了汗漉漉的破鞋,发散着不可抗拒的奇异的恶臭,一个裸露
的石印的女人,下半截,已经让篷起的席子给吞入,只剩下几个用画眉炭子写的字,
还隐约地蜿蜒着几道粗鲁的字迹——“鹅字飞去鸟,日在正上高,主字无了头……
大碗河拉一屯……”字迹又像是受了谁的呵责而被抹去了一些,所以旁边便都化作
了几只毛烘烘的大手印了。
    手印伸张地往上爬,几个血红的臭虫血都在食指尖上抹着,一挂丝线样的塔灰,
像从手上牵出来似的一端挂在锅梁上。
    梁上已经落满了一大钱厚的灰尘,两个虎头牌,峥嵘地在那里怒视着,两副半
黑半白的军棍,精致地交叉着。
    再靠墙角那边的,是一个装潢秀雅的三弦,一个褐色的布袋里装着一面梨花大
鼓……
    花占魁赞叹的向那两件奇特的东西,刚想要唱一句,但是一看见头向里躺着的
是老田凤,便憎恶地看了一眼向外走去。
    “富的呀,富的呀,都得一个一个的咯崩咯崩地死了……腰斩三截……”张大
白话不知在什么时候喝醉了,杨大瞎和李大邪火把他搀过来,放在炕梢上躺下。
    “穷人是男人托生的……富人是女的托生的……大粮户都是……都是兔子……
托托生的……”张大白话浑身烧得滚热,翻了个身,“什么?……你有三碗吃两碗,
有两碗吃半碗,你碗打了,手也砸了呢!……”
    张大白话又翻了个身,嘴里嚼了一些一点也不清楚的话,又似哭似笑地闹了半
天,才像一滩泥似的睡下去了。
    屋里的人愈来愈多了,小半拉子送来一盏头号吊灯,挂在屋子中心,屋里多出
一层雾一般的晕黄的灯光。
    王发今天觉着给老田凤说和了事,心里十分高兴,便搓着手凑到黄大爷跟前:
“大爷,咱们也得研究个究竟呵,寡这么相着也不行呵,撇得大家都火龙了,干瞪
着眼没法子想,这还行吗?”
    “可不是怎么的呢,我也是心急呵,今天早半天我就和刘老爷研究,也想不出
个主意来呀——我到老猜不透少爷的心。”黄大爷觉着炕太热,向外慢吞吞地蹭了
一蹭。
    “刘老爷呢……”
    “唉,我也寻思不出个道儿来。”刘老爷细想今天晚饭后偷空想去见丁宁,可
是少爷没见,所以他的心里也飘忽的,不知道少爷还是另有机关呢,还是嫌他办事
办得不好?
    “我看少爷是呒这个意思,少爷的手段是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完了你吃不了
撑胀了你肚子,他再用小棍敲得你肚子疼。”
    “我看只怨大山那小子,那小子花言巧语把咱们卖了!”——刘老爷拍拍地磕
着烟袋。
    “我不怨大山,依我看,怎么说呢,那小子倒是一片热心,想把咱们都逼上梁
山,非和少爷牛上不可,到那时他丁家怎的,他丁家也没法,地都不种了,没有的
事——你别看现在少爷这么说呀,少爷是端着架子等咱们去求他再租哪!——那时
自然可以退点粮了,那成想咱们一出手就软,结果全砸了!”
    黄大爷惋惜地又不相信地把脑袋摇了半个圈。
    “现在怎么的,只有再软下去了,武大郎的家伙,硬也硬不起来了。”是刘大
爷的声音。
    “哎!——”王发半歪着头,把眼看定他,“怎能这么说呢?别灭自己的志气
——哎,道多得很哪——怎能那么说呢?”
    “那么你的高见,你说得怎么样呢?”刘大爷口气里十分的不以为然。
    “哎——”王发轻轻地摇了一摇头,似乎不满意他的说法,又似乎想摇出自己
的议论来。
    “依我想呵,我们硬起来!我们就不租,就都推!你看现在这不都摆在这儿了
吗?他的地不出租也不行,没的事,天底下没有三四十处窝棚撂荒一年的人家,天
底下也没有三四十户的庄稼汉都推地不种的事,就打算有几份上江北的,像张大白
话那样的吧,也没有都去的,这不是拍拍屁股就走的事呵!没那么容易,所以将来
总得有一头打回头来不可,不是咱求他租,就是他求我们种……”
    “这倒是呀……是的,这料得很对。”黄大爷点了点头。
    王发刚想把头摇成一个圈儿自鸣得意,忽然老田凤卜扔家伙从黄大爷身旁跳起
来:“哎,王九爷,你算说到我的心上了。”
    “呵,田四爷你还没睡着哪,哈哈哈!”王发高兴地大笑,自己觉着从这以后
在鸳鹭湖畔也算出头露日了,不枉自己奔波了一辈子的心血了。
    “硬?……”刘老爷怀疑地嘲讽地念诵了一句。
    “硬!对了!”老田凤了边擦着汗,一边挺了挺腰,眼光又像从前似的光毫四
射。
    “现在是非硬不可了,要是我们低三下四地再跪到少爷跟前去求情,哼,你猜
怎么着呵?我们就都得听着人家的发落了,任凭人家叫咱们怎么的咱们就得怎么的
了——他说按原租的到这里来画押,不按原租的滚蛋,那么,我们还是滚蛋还是画
押呢?不滚蛋咱们就得按原租,按原租到上秋就得喝西北风,这是少爷给咱们摆的
独门阵——你不着这头就着那头!”
    黄大爷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刘老爷刚想说话,老田凤便拍着大腿:“王九爷,从前我还不知道你肚子里还
有这么一套经纶,你说的都头头是道呵,如今咱们要撑起了呵,暗中托大管事一说
和,两头心里明白,他少去点,给咱们作点面子,咱们就顺水推舟,一推六二五,
退一升也租,退一斗也租,你说是不是?……”
    “沿有那段理,从前咱们拿退租吓唬他,人家还不退哪,如今晚,咱们上赶着
人家去租地,人家还反过来给咱们退租,天底下有这段理?……”
    老田凤冷笑了一下:“刘老爷你可是老了,天底下的理就在这块儿,少爷的脾
气你不知道,从前是咱们拿着他,所以不成,现在是他拿着咱们,所以就是一个字
——成!”老田凤说完了就对着王发笑了一笑。
    “要按着你说的,那么我们要一个劲地软下来,那不更是他拿着咱们了吗?那
不更容易成了吗?”刘老爷鄙夷地一耸肩膀,“这是什么理呀?”
    “唉唉!”王发对老田凤笑了一下,“这个理你可就不知道了,少爷这个人,
哎——还就是怕硬不怕软,你硬点他才愿意给你个好看瞧瞧,你要软到底,他才。
哎,一脚踩到你泥里去!”
    “我不懂!”
    王发和老田凤惺惺惜惺惺似的对看了一眼,便说:“看看他们别的户都怎样了
吧!”
    “我们也推!”
    老田凤一回头,一看是杨大瞎不知是什么时候坐在他们旁边,在那里凄眯着眼。
    “好,你们也推,好!”老田凤又用眼睛向他扫了一眼,想看出他心里真实的
感情。
    杨大瞎似乎又看见了大山的火炬似的怒眼:“你们还咬着牙推,再支持三天,
那边就得跟你们说小话!……”
    “不过——”老田凤掂对着话是怎么开头,“不过是这样——咱们够个坎儿可
就得撒手呀,别死搬庄,是不是?”
    杨大瞎还继续地沉思着。
    于是老田凤又和王发仔细地讨论怎样推……
    刘老二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坐在一旁偷听着,他想这回他们的主意可让我听来
了,上回那个头功让程喜春抢去,结果闹得大得脸,把我都压过去了,这回我可…
…哼。
    刘老二记准了王发和田凤的话,便又悄悄地退了出去,一出门,还暗暗地默背
了一回,生怕到少爷跟前忘记。
    迎面来的大管事低着头走着。
    “大爷——少爷在那呢?”
    “你有什么事?”
    “不,不……”刘老二红着脸,“不,少爷吩咐的……”
    老管事也不理他:“你自己去找去吧。”便向伙房走了。
    二厨夫看见大管事的走来,便招呼大厨夫:“大爷来了。”
    “呵,大爷来正好。”大厨夫用手抹着围裙,“太太今个摔两遍家什了,怎么
我这几天的菜味,就怎的也弄不对口味呢!”
    “唉,太太这些日子心情可大变了哪。哎,你就细着点心做吧,答对她个乐和
……”
    大管事说着便转伙房里了。
    大家一看见大管事的进来,躺着的便都坐起半身来,坐在炕沿上的就都站起来
了。
    “坐着坐着!”大管事连拱手带点头。
    坐着炕梢的李大邪火正捧着发烧的头在苦想,忽然听见大管事的来了,便憎恨
地向他龇了龇牙,觉着脑袋一阵剧痛,又捧起了头。
    “没吃饱吧,太简便了,太简便了。吓吓。”老管事照例地客气着。
    “那呢——吃得饱饱的,在家里那里有馒头吃呵!”黄大爷的眼睛拉成一条线,
眼角上堆满了笑意的皱纹。
    “哈哈,我知道黄大爷不能挑我,田四爷,刘老爷……哈,都没说的,王九爷,
你自己抽,我刚拍过的。”老管事把烟接过来,又递还了王发。
    “唉,我是脚不点地的忙呵,没法子,一整天也没说过来看看大家,多包涵,
多包涵……”
    “说那里话,说那里话……哈哈,能者多劳呵。”王发挂了满怀的得意。
    “嗐,反正见天是钱财地亩,来往人情,大门一开,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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