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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科尔沁旗草原-第47章

小说: 科尔沁旗草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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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你答应的月月红,还没给送过来哪!”
    “哈哈,这些日子香火太盛了,都把我薰忘了,明个打发人送来五十本——别
忘了,把它荫干,再搁阴阳瓦焙干了,用不说谎的童男童女的阴阳水煎三个开,用
武火烧,初一一副,十五一副,吃上半年,没有不好的——是瓶儿那小姑娘吧,她
是有慧根的,哈哈——”
    “你派人送来就是啦!”
    佟姑娘说完出去了。
    “明天我让人就送来——哈哈,真是老胡涂了!”
    等在旁边的杨嫂看着母亲和王灵仙说完了话,这才嗫嚅地在正在挽袖子的王灵
仙跟前悄声地问:
    “我的病还得到你的澡塘那儿去洗吗?”
    “你还得洗呀,你得舒经活血,补气调元哪,那圣水池是十方功德水,最能治
病!”
    “不说那儿洗澡不要钱了吗?”
    “呵呵,是的,是的——初一十五不要钱,随意扔点香火钱,平常只收洗业钱,
佛前的香火,随心的布施,没过予的!”王灵仙和方才一样的平和安静,又用通畅
地大笑打了一个结点,便起身去预备给别人诊化去了。
    “那好了,咱们初一十五去。”杨嫂连忙低着声向静姑说。
    “我不去,初一十五,人乱哄哄的,水也不换,真薰死人!”静姑不耐烦地瞪
她一眼。
    “哼,还要洗业钱……连新民小学的校产都让他们占去了……初一十五,不要
钱,还得花香火钱,我男人……”杨嫂也觉着不是味儿,便埋怨地偷声地唠叨着,
不期“啛——”,静始不但不同情她,反而更讨厌了她。
    “人家给五爷祓苦,他还忍得住呵呵大笑,真是修行到火候了,毫无挂碍……”
李嫂看见静始用眼睛悻悻地盯着转过去拿酒碗的王灵仙,便自己无神地走过来,拉
住静始的手臂说。
    没提防有人拉她,静姑惊怵地一看,看见是干姐姐李嫂,便憎恨地把嘴一撇:
“呸,不管是老的,是小的,凡是男的没个是好的!”
    但是这些个声音都与王灵仙无关。王灵仙正忙着给一个未亡人领酒火呢。
    王灵仙粗大的双手,正蘸满了透明的烧酒,在佛灯上拂着。
    突的,王灵仙的手指都起了火焰了,手掌上也是两团火,燃起了青蓝色的焰光。
大家的脸上都不由得闪起了惊奇的颜色。
    火焰毫无怜惜的在那乳色的挑逗的腹皮上抚摩,一颗葡萄色的肚脐眼上,像海
王星似的,围绕着一道胡苏色的星云,贞静的,在那晶粉冻似的腹皮的天空上浮着
……
    十个指头,点穴在一颗透珑的心上,柔滑的三角形的曼弯便战栗地颤动了。
    “这心口跳动得太厉害了阿,这不是好兆!”
    是的,这心在佛的意旨里,是不应该这样的跳呵,泪痕在这青春的嫠妇的脸上,
蒸着热气,一只瘦弱的手,挽救似的拢着头发。
    一种静穆的悲哀,袭击在丁宁的眼上,他好像看见那参天的老林里,有天方的
圣者,为了一个寡妇的灵魂的超度,聚起了无量数的干柴,在子夜的三星的照!临
之下,大家看见那寡妇的无音的哭声,为了对于生的爱执的挣扎,为了对于自己肉
体被烘干了的想象,而痉挛,而发抖……而终于一声又尖又厉地惨呼里,万千的火
舌,向天空狂猜,于是,在大家的一致的虔诚与敬献里,大家在感激的在安慰的为
着那被拯救了的灵魂安然地祝福了……
    丁宁不能再想象了。
    这里有着多少可爱的生灵们,在自顾的供奉里死在他两只涂满了蛊惑性的挠钩
上呵!
    他悽惶地走出。
    在阶前的花栏前他遇见了春兄。
    春兄背抵着柱子,仰着头看着天空。
    空气是蓝蔚蔚的,天琴星像银筝一般地挂着,一只失群的夜鸣鸟瞧瞧地飞过去。
    “就你一个人吗?”
    春兄并不想知道是谁的声音,也不转动身肢,只是眼儿惺忪地懒洋洋地向外边
瞟来。
    充沛的暑气,静默地把懒气灌在她身上,她好像不愿坐在这里,又似非坐在这
里不可地动弹了一下全身,便自己埋怨自己样地叹起气来。
    “到处都是软弱,萎顿,黑死病似的一团……这广大健康的草原哪……”
    丁宁说完把手里刚折的一个花球,生气地掷在地上,便又回过身来——
    “呵,你真应该快活,想不到一两天,你就会脱离开这些痨病的区域,走到呵
——唉,王舍城一样的奇丽,唉……”
    丁宁把眼仰视着那住了弦的天琴星,胸部略略地起伏了一下。
    “我并不想到,我自己总好像做了梦似的……”
    “自然,在你,你是必然的像做了梦似的了,但是一旦你被带到现实的境界里
的时候,你的自觉心一发强,你的智慧,灵感便都意外地跳跃了……你会点燃你的
智慧照耀于任何人,你再不会把你自己高尚的感情,局促地装扮在一些传统的病态
的匣子里了,如你现在,如人家所要求于你的,如人家所欢喜于你的了……小春兄
呵,抬起头来吧,抬起头来,把眼乖乖地看着天上的星星……”
    春兄便真的像一个三岁的小孩子似的顺从着他的手,向天上看看,然后哀凉地
笑了……
    “你看,现在好了吧……你们是被四千年的镣铐毒害得太过了。你们不敢抬头,
因为在你们的智慧的范围里,你们以为抬头是一种自轻的表示,是一种羞耻,是一
种子人以不安的可怕的叛逆,所以你们终于……自动的,习惯的,命定的,不自觉
地把头低下去了,而且互相比赛着,凡谁低得最低,谁就是最好……试问你,这叫
什么一种生活呢?”
    春兄似乎是同感了似的叹了一口气。
    “也许我说得太多,使你不懂,但是在语气里,我敢断定一定是可以赋予你一
种诱掖的强力的……我希望你就在这强力里作一个新人,这就是我对于你惟一的愿
望。”
    “我自己因为过于狂热——不,也许由于过分的冷静的缘故了吧,致使我所有
的筹谋,都终结成为泡影……好,这个我们且不去谈它……”丁宁想忘却一些什么
过去的事情似的把眼沉沉地闭了一下,又继续下去——“所以我想在你的身上做出
一个奇迹,取得了一切的偿获……”丁宁又憎恶地扭转了一下头颅,真胡涂,此时
他自己非常地憎恶自己,为什么偏用奇迹,偿获,这几个不正确的词汇来表示自己
的意思呢?……简单的一句,我想把你这块材料还原你的价值……这就是我的工作!”
丁宁低了头,用一只手烦恼地捋着下巴。他本来想说:“这就是我所要做的终身的
全部工作,过去的历史在你们的身上投下了种种不良的暗影,把你的原来是好的而
今变坏了……我不能容忍这个,这个就是我工作的一切……你是广大的科尔沁旗草
原的缩影,科尔沁旗草原就是我们古老的种族的全型,我不能容忍这个,我要从他
传统的病态上脱去了这件玄色的衣裳,这就是我全部的工作,你便是工作的开始,
一个优良的信号……”
    但是这一番话只是在他心头掠过,他并没有说,他只是考虑地向她看了一眼,
便又梦幻地胜利地自语着:“一个新人,一个智慧的新人……”
    春兄无神的痴着,把脸尽向上望着。
    天空明蓝如紫,处女星放出皎洁的莹华。
    二门外的柳梢轻轻地摇摆。一只蝙蝠翩跹的从眼前飞过去,一会儿,又隐没在
廊前的屋瓦里。
    上屋隐约地传来一阵王灵仙圆和洪亮的梵音,但是不到十分钟又寂静下去了。
    春兄悄悄地把头放平了。
    “我想三两天回家去一趟……”
    “为什么呢?”
    “因为妹妹弟弟病了!”
    “我想看看他们,而且我就要走了,我把他们寄养给我一个姨家,因为,因为
我爹现在已经和霍大游杆子们勾了手了……我把他们安置了,完了我就不管了……”
    “你这个人真奇怪,你安插你弟弟们,你就让随便谁去还不行呢,非得你自己
去不可吗?真是奇怪之至了!”
    “他们能吃了我吗?我不会那样愚笨……”
    “这个不是愚笨不愚笨的问题!”
    春兄有趣地看了他一眼。
    “真的,我还要特意地去看看呢……他能把我怎样了……只有我母亲死我去过
一回,什么人都没见着……我不知道我的弟弟们已经变成什么样了……我知道我爹
捎信说他们病了,那是骗人,但是我要去的,是的,我要去的,我一定要去……我
看看他们是什么样了……”春兄的眼睛热情地湿润了。
    丁宁一方面觉得她的欲望似乎表明是一种女性的弱点,另一方面却觉得足以反
映出她的性格的坚强,所以也不想给她以一冲过分的打击,只是淡淡地说:“不过,
你去的时候,一定得和程喜春同去!”
    春兄沉默了一会儿,便自语地说:
    “唉,我将永远不能有自主的快乐了……我的命运就像一个生病的小孩……如
今我试探着要站起来了……唉……”
    丁宁很快地拿起她的手来。
    “我知道你的……你的向上的意志是可嘉的,你的意志的急切简直使我震动,
但是……唉,你像一个刚被松绑的人一样,你会闪跌的呀……”
    春兄漠漠地摇了一下头,似乎说:“即使是闪跌,那已不复再是被捆绑的人了
……”
    丁宁心里想,想不到刚学会游水的人,才正要超越大海哪……他悲悯地感动地
向春兄看了一眼。便说:
    “你试探着要求自主,你是对的……,从今后你是一个新人了……”丁宁捏着
她的手,“现在你是一个新人了!”
    春兄不由得不好意思起来,把眼迷乱地回顾着,用嘴轻轻地说:“你去吧……”
    丁宁便不言语,大踏步地走出来。
    走到二门子外边,老板子正饮完牲口,辕马痴重地在地上打滚,几匹矫健的骡
子看着丁宁走来,竖起耳朵来咻咻。
    “呔,嗐着——”刘老二拿着大鞭看守一匹儿马,儿马像一只长颈鹿似的炫示
着自己的圆钝的脖颈,在前头尥蹶子跑。
    “刘老二,程喜春呢!”
    刘老二一看是少爷,连忙气喘呶呶地立下来,说:“程喜春铡草去了,一会就
来。”
    丁宁看着那匹儿马子一径地摇摇摆摆,趾高气扬地钻到别的马群里去吃草去了,
便问:
    “你怎不看那儿马子去了呢?”
    刘老二露出纯朴的笑来:“看见少爷就不看儿马子去了。”他刚说完,脸上便
红成紫色,脑袋上方才跑出来的汗水也蒸腾得厉害。
    丁宁觉着好笑,便高贵地笑了一笑,打趣地问着他:“你这几天又有了什么新
闻吗?”
    刘老二本来是想觑着一个机会拔起腿来就跑,一看少爷意外的不但不恼他,反
而还问他有新闻没,便登时觉得勇气百倍,想把自己所筹谋的大计划,就趁着这个
机会来执行。
    “少爷,你知道大山自从那次推地不成,他起什么故鼓楼了?”刘老二一边觑
着少爷的神气,一边故作惊疑地眨着眼睛。
    丁宁神色自若地等他说下去。
    “他,他,少爷,他他想琢磨孔老二的大闺女大使!”不知道是这几个宇过分
地吃力呢,还是一提起大闺女便引起了刘老二的过分的害羞所致,刘老二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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