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宋西门庆-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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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有梁山学兵横身拦在头里,冷然道:“梁山讲武堂训诫之一——不得随意杀俘!还不收刀退下?”
那庄丁先被梁山学兵阻挡,又被其他庄丁抱住,动弹不得之下,只急得他黑眼珠子起红线——血贯瞳仁,却是说不出话来。憋到极处时,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几个跟他交好的庄丁情急智生,一起道:“快去见西门头领。”说着扶着那吐血的庄丁来到西门庆面前。
西门庆早看到了,心下便已经明白了八九。见大家扶着那吐血衔冤之人过来,一边挥手挡住众人的跪拜,一边伸手运起真力在吐血庄丁胸前背后要穴处推拿,助他顺气,直等那人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时,这才问道:“好了!却是怎么回事?”
那几个穆家庄庄丁齐齐跪下,那吐血的庄丁含泪噙血嘶声道:“头领大人,小人有苦!小人有冤!小人有仇!”
西门庆道:“你有何苦何冤何仇,尽管道来,自有江州知府蔡大人替你作主!”这正是:
先布罗网擒贪犬,后施酷法裂走卒。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026章 血债断肠时
小王和姓张的那厮,是不共戴天之仇。
将两个原本素不相识的人紧密联络起来的,是北宋王朝设立的掌管公田的机构——西城所。
政和初年﹐宦官杨戬主后苑作时﹐胥吏杜公才献言汝州(今河南临汝)有民垦之荒地﹐可收以为朝廷所有之公田,加以赋税,为朝廷开财源。杨戬听了有这发财的门道,如何不喜?遂禀明赵官家,设立西城所,置为稻田务。
西城所括公田之法,一种是立法索取民间田契。例如,田今属甲而得之于乙,则从甲索乙契,复从乙索丙契,辗转推求,总有无契可证之时,无契可证之人,届时,此田便被括为公田,量地所出,增立官租。
另一种是按民契券所载顷亩,而以新颁乐尺重新丈量。旧尺一亩约当乐尺1。0869亩,多算出来的田地即拘没入官,括为公田,创立租课。从京西汝州开始,渐及于京畿、京东、河北诸路。
西城所美其名曰,括取的是天荒、逃田、废堤、弃堰、退滩、淤地、湖泊等,然后以这些田地招募流民百姓承佃,征收公田钱。但天下贪官,哪里肯放过如此发财的良机?贪官家人和与他们表里为奸的土豪劣绅的田,自然是不会去动的,倒霉的就是没有后台的老百姓了。
于是,民间美田,皆被括田官员指为天荒,登峰造极之时,甚至有全县土地,都被括作公田的,由是道路上破产之人摩肩接踵,有朝为豪姓而暮乞丐于市者。前后所括﹐共得田三万四千三百余顷。
杜公才这桩建议让杨戬着实狠弄了无数个钱儿,也成为杨戬的一项政绩。朝堂上众奸臣看了眼红,纷纷知耻而后勇,一个个奋起直追,誓将括田制度向全大宋推广。
蔡九知府被蔡京安排来了鱼米之乡江州,普及起括田法来更是得天独厚,此等又捞银子又有面子的事,这狗官自然落实得不遗余力,一时间江州骚然。
象穆弘家,本来也是江州豪姓,土地广有,却不交接权贵,只是舍钱舍米,为当地首善。蔡九知府一来,他哪里省得甚么是善待衿绅?只知道予取予求,硬把穆家的大部分良田都括了去,若不是穆家太公终于开了窍,破了大半个家私,将蔡九府衙里外都喂得熟了,穆家也早讨饭多时了。
巨富之家,陡然中落。穆弘一气之下,开始铤而走险做私商,仗着一身好武艺,在江州道上硬闯出一片天来,成了江州绿林的瓢把子。穆家太公虽然世世代代都奉公守法,到了此时,也唯余叹息两声而已。
连穆家这样的豪族都倒了血霉,还用说平头老百姓吗?
那小王在成为穆家庄庄丁之前,家里也有几亩水田,一家人勤勤恳恳,日子也颇过得。蔡九一来括田,他父亲不合同执事人员争执了几句,这下可了不得,蔡九本意正要拿几户刁民作法,耿直的王老爹此举,岂不是鱼往网子里撞?
在蔡九的点头示意下,当地官府加大了对王家的打击力度,铁面无私地将他家所有田地,尽皆括走。王家大哥是个红脸汉子,眼见退后一步,再无死所,便奋起反抗,被蔡九手下带队的那个姓张的飞起六枪,将王家大哥立毙当场。
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虽然姓张的枪法只是滥竽充数,糙得跟那穷老百姓家的粗瓷大碗一样,但仗着官府的背景,明目张胆地杀个人,那又算得了甚么?
六枪定乾坤,蔡九知府在江州的括田之路,从此一帆风顺,良田美钱,滚滚而来。
王家大哥被杀,家园尽毁,王家老夫妇在饥寒交迫中先后气死,小王家破人亡,从此沉默寡言,将仇恨深深地埋在心底。走投无路的他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贩起了私盐,因此在穆家庄上做了庄丁,他苦练武艺,只盼着有一天能凭一己之力,报得血海深仇,却做梦也想不到,这么快就到了与仇人狭路相逢的一天。
虽然小王说得结结巴巴,词不达意,但西门庆还是毫无障碍的就听明白了。他安抚地拍了拍小王的肩膀,回过头来又冲着蔡九知府微笑。
蔡九知府被他那和熙的笑容一照,只吓得心胆欲裂,本来已经站直了,此时膝盖一软,重新跪下,顿时磕头如捣蒜一般:“大人明鉴,小的只是推行朝廷法令,可没叫他们杀人啊!是那些属下们自作主张,小的人在深衙大院里,哪里能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小的也是被蒙蔽的可怜人,还请大人详情!”
西门庆和蔼可亲地道:“知府大人请起,你身在其位,不得不谋其政,因此被僚属背着你胡作非为,也是有的——以你之说,这桩血案,该当如何了局?”
蔡九知府听着松了口气,跪在那里仰起头来,义正辞严地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朝廷家岂无律令?其人枉杀民命,一罪也;蒙蔽上官,二罪也;贪渎不法,三罪也!数罪并罚,非严惩不可——便请大人以金口量刑!”
西门庆听了笑道:“我既不是知府,又不是提刑,怎能由我来量刑?”
蔡九膝行两步,媚笑道:“大人是公道大王,眼睛是雪亮的,量起刑来,岂有不恰当之处?这也是当今圣天子的福份,方有大人这般英雄降世,替朝廷拾遗补阙——此诚千古一时之盛事也!”
西门庆哈哈大笑:“都说蔡得章奸猾,今日看来,却也老实!”一开心之下,他把当日清河县夏提刑对付应伯爵的评语改头换面,拿来使用了。
蔡九知府胁肩谄笑地道:“回大人,小人素来老实,否则怎能被属下人如此欺蒙架空?小人的官声,生生就是被这些万剐凌迟的奴才们弄坏的!”
西门庆点头:“既然你给那奴才之罪定性为万剐凌迟,我还有甚么说的?小王,你那仇人,便交予你处置了!”这正是:
六枪出手骄何早,万剐临头悔已迟。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027章 报仇
“小王,你那仇人,便交予你处置了!”
西门庆这一言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听在小王耳朵里,却恍若晴天霹雳一般!一时间,小王脑海中一片“嗡嗡”作响,满身的血液都“噌噌”的直涌进囟门里来,呆了仿佛天长地久的一瞬间后,突然吼一声,疯虎一般抢过旁边弟兄手里的一柄长枪,磕磕绊绊往姓张的那厮身前直扑了过去。
姓张的那厮惯食民脂民膏,整个身子肥肥壮壮,人形兽相一看就不是善类。先前被小王认了出来,大难临头之下,这厮拼命的求饶,旁边的梁山学兵唯恐他的嘶嚎打扰了西门庆说话,索性用麻绳蛋子把这厮的嘴堵了起来。这时见小王凶神恶煞一样直扑过来,那副如欲择人而噬的嘴脸只惊得姓张的魂飞胆裂,无奈被封着口,缚着身,却躲到哪里去?只好象待宰的肥猪一样,哼哼着在地下拼命扭曲滚动罢了。
眼见小王红了眼睛,将手中长枪高高举起,就要劲穿而下,却听一声大喝:“枪下留人!”四下里的梁山学兵先是一愣,但随即出手,抱住了小王——却原来,那大叫枪下留人者,又是西门庆。
西门庆缓步来到小王身边,拍拍他的前胸后背道:“衔冤百日,报应一朝,若只是一枪了结,岂非便宜了他?何况此地明堂净宅,郭盛兄弟方才一箭射倒一人,我这心里已是过意不去,若再被此贼黑血所污,秽溅华堂之下,蔡大人面上须不好看。我见后园处有一锦鲤之池,在那边行事,却要畅意方便许多。”
小王被西门庆不动声色在胸前背后一阵推拿,胸臆间岔着的那口逆气被理顺了,终于从失心疯的状态中缓了过来,这才哽咽着向西门庆说道:“多……多谢西门头领了……”
西门庆笑着点头,向架着小王的几个学兵说道:“好啦!放开王兄弟吧!今日血债血偿!”
小王也点点头,伸手揪起姓张的仇人的衣襟,直拖着那厮向后园去了。
西门庆转回身来,笑容可掬地向蔡九知府伸手揖让:“此地非是讲话之所,知府大人里面请!”
看了看黄文炳,西门庆又笑道:“黄通判也请!”
黄文炳虽然看着西门庆鸠占鹊巢反客为主,却是敢怒不敢言,蔡九知府更加连怒都不敢了。当下勉强按捺住心跳,蔡九亦伸手向西门庆虚邀:“大王请!”
在杀气腾腾的众梁山学兵簇拥之下,蔡九知府和黄文炳战战兢兢直进后堂,这段路虽然不长,对二人来说,却好象已经在无旅店的万里黄泉路上走了一万年一样。
到了厅中,分宾主落座,蔡九知府揣摸西门庆脸色,却见其人脸上一片莫测高深,忍不住心下忐忑;黄文炳虽然比草包的蔡九知府精明了万倍,但他偷眼觑视西门庆时,也是心中栗六,空生云阔渊深之叹。
一时间,蔡九知府和黄文炳都不敢开言,西门庆却是泰然自若,边吩咐手下上茶,边笑道:“点茶功夫,以‘色’与‘浮’为上,最难得的就是好器皿。平日里我倒也苦练茶艺,可惜却寻觅不到好茶器,茶之乳花咬杯一道,终究差了火候。不想今日却在知府大人府上,看到了福建建窑的极品黑釉银兔毫,我西门庆真好福运也!一时见猎心喜,便借花献佛,且请知府大人和通判大人鉴赏一盅香茶。”
蔡九知府和黄文炳面面相觑,这才知道原来西门庆还是个“雅贼”。二人一时唯唯诺诺,却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透这个“雅贼”肚子里打着的是甚么主意。
宋代的茶叶是制成半发酵的膏饼,饮用前先要把膏饼碾成细末放在茶碗内,沏以开水,因此称为“点茶法”。此时西门庆扇起红泥小火炉,一时间水沸茶熟,提壶跨盏,动作潇洒蕴藉,既具备技艺性,又富有表演性,只看得蔡九知府目眩神迷,暗暗叫好。
当今天子赵佶,羡慕苏东坡、蔡君谟等文人们“斗茶”茗战的佳话,常常邀请蔡京等宠臣“斗茶”,蔡九是蔡京的干儿子,秉承上意之下,对此“斗茶”之道下了工夫精研,只盼有一天能觑个机会,以此道得蒙圣宠,从此飞黄腾达,直入枢密阁中,也混个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时蔡京又算甚么东西?
所以,这蔡九虽然是九流的知府,但说到斗茶,他倒是大宋有数的名士。今日一见西门庆点茶时的身段气派,蔡九心下不由得暗喝一声彩,思忖道:“此人谈吐不凡,于茶道之上更有如此精湛的本事!若他有意受了招安,光凭这番斗茶的手段,其人前程就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