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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流水迢迢-第155章

小说: 流水迢迢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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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昭抬头:“一起吃吧。”

平叔、萧离过来坐下,江慈大喜,替二人盛上饭来。萧离看着桌上菜肴,不由笑道:“谷中正说厨房闹贼,每天不见了东西,原来都到这里来了。”

江慈咳了一下,端着饭碗溜回了厨房。

卫昭低头静静吃饭,半晌方问了一句:“族长呢?”

“很好,天天缠着苏俊,也很好学,正在教他《国策》。”萧离紧接着夸了一句:“丫头手艺真是不错。”

又道:“教主,您是不是回去见一下族长?”

卫昭的筷子停了一下,道:“算了,他很聪明,我怕他瞧出什么破绽。再说,我得赶去成郡,还有最关键的事情没有做。”

萧离沉默片刻,道:“也是。”停了一下,道:“昨天收到盈盈的传信。”

“怎么说?!”卫昭抬头。

“谈妃也有了身孕。”萧离踌躇片刻,轻声道。

卫昭眉头皱了一下,道:“这可有些棘手。”

“是,小庆德王子嗣上头比较艰难,这么多妃嫔,只有一个女儿,原本还指望盈盈能生下个儿子。就算她生的不是儿子,咱们也可以给她弄个儿子进去。这样的话,小庆德王万一有个什么意外,这个孩子就会是承袭王爵的唯一人选。可现在,谈妃也有了身孕,她是嫡室,可就——”萧离道。

卫昭想了想,道:“听说太子的这个表妹一向身体欠佳,若是跌了一跤,保不住孩子那也是很正常的。”

“是。”

“再跟盈盈说,谈妃的事办妥后,小庆德王手中那张玉间府的兵力布防图,让她也抓紧时间想办法拿到。平叔派人去取了,迅速送到京城。”

“是。我这就派人传信给她。”平叔恭声道。

卫昭取出一块令牌,递给平叔:“咱们在河西乙庄的宅子,我放了一批兵器,平叔带人去运回来。这是裴琰的令牌,遇到盘查,你可用这个。”

“是。”

三人不再说话,吃完饭,卫昭沉吟片刻,起身道:“四师叔,你随我来。”

秋阳在林间洒下淡淡光影斑点,萧离跟着卫昭穿过山林,一路登向山顶。这处山峰位于星月谷深处,地势较高,又正是秋空万里之时,待二人站到峰顶,顿觉眼前豁然开朗,远处连绵山脉,近处山林峡谷,月落风光,尽收眼底。

山风飘荡,吹得二人衣袍猎猎作舞,卫昭并不开口,萧离也不问,二人静静地站着,享受这无边的秋意。

多年之前,月落山也是这等秋色,今日景色依然,故人渺茫。当日并肩静看秋色之人,除了尚有一个不知身在何处,其余的,都已随秋风卷入尘埃。萧离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卫昭神色略带怅然:“师叔,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回到这里。”

萧离知他即将远行,他身处虎狼之窟,处处陷阱、步步惊心,此刻必定要向自己将诸事交代,便俯身行礼:“请教主吩咐,萧离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师叔,此次去成郡,如果桓军败退、战事得定,太子诏令一下,我和裴琰便马上要回京城。”

“回京城?”萧离的话语带上几分咀嚼之意。

卫昭知他所想,叹道:“是,是我们主动回京,并非起兵反回京城。”

萧离道:“裴琰不是一直想夺权上位吗?教主当初和他合作,也是打算扶他一把的。”

“我当初与他合作,一是身份泄露、被他胁迫,二来也是看中其人才智超群,有令天下清明之大志,所以才答应帮他。裴琰本来是想先夺取兵权,控制华朝北面半壁江山,再伺机将老贼拉下马。但老贼也是做了周密的准备,才让裴琰重掌兵权的,裴容二族都处于监控之中,长风骑将士的家人也都还在南安府和香州。现在他虽病重,但董方这些人可没闲着。

“是,裴琰若要起兵,定得三思。”

卫昭望向秋空下的绵延青山,缓缓道:“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教主请说。”

“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此次河西之役,我亲见崔子明一番献计,巧妙利用百姓的力量,才将桓军击败,深有体会。”

萧离叹道:“民心如水,载舟覆舟啊。”

“裴琰打着为国尽忠、驱逐桓贼的旗号,借百姓之力才平定战事。眼下大战初定、民心思安,如果他又公然造反、重燃战火,岂不是贼喊捉贼?他裴琰又靠什么去号召天下,收拾人心?”

“是,时机不对,也没有藉口,名不正,则言不顺。”

卫昭道:“既然起兵要冒极大风险,而京城形势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么裴琰也就有了新的打算。”

“嗯————,反正皇帝病重不起,与其冒险造反,倒不如扶一个傀儡皇帝上台,以后再慢慢扩充势力,等时机成熟了,再取谢氏而代之?”

“对,他现在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还想让我继续帮他。可我仔细想过了,他要是坐上了那个位置,说的话还算不算数,可就不一定了。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裴琰是鹬,咱们就得给他弄个蚌,这样咱们才能逼他兑现诺言。”

萧离想了想道:“教主打算扶庄王?”

“裴琰想逼反庄王,除掉太子,借机扶静王上台。我表面上同意了,到时自会想办法让庄王胜出。既有裴琰的承诺,又有庄王,咱们立藩便不成问题。庄王现在势微,只要咱们捏着小庆德王,他自然会听话。”

萧离默然半晌,望向卫昭俊美如天神般的侧面,低声道:“只是这样一来,教主您还得和他们周旋啊。”

卫昭偏过头去,淡淡道:“若能为我月落周旋出几十年的太平日子,倒也不错。”

萧离心绪激动,喉结一抖一抖,竟有些哽咽。卫昭听得清楚,转头望着他,微笑道:“师父说过,您是遇事最镇定的一个。”

萧离说不出话,卫昭面容一肃,道:“萧离。”

“在。”

“你要切记,民心为本,民意难违。你施政之时,要多听取族人的意见,万不可离心离德,更不能伤民扰民。只有全族上下齐心,月落才有强大的希望。”

萧离躬身施礼:“萧离谨记教主吩咐。”

“另外,我已经让人在华朝各地置办绣庄,你挑选一些能说会道的绣娘过去。以后绣庄的收入就用来兴办学堂、开垦茶园和良田。”

“是。”

“从今年起,在全族选一批天资出众的幼童,集中到山海谷学文练武,由您亲自授课,待他们大些便送去华朝参加文武科举。”卫昭顿了顿又道:“只是,对他们的家人需暗中看着。”

“是。”

卫昭想了想,道:“就这些了。”他后退一步,长身施礼:“一切有劳师叔。”

萧离将卫昭扶起,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猛然抱上他的肩头。卫昭比萧离高出半个头,可此刻,萧离觉得自己抱住的,还是当年那个粉雕玉琢、如泉水般纯净的孩子。

卫昭任由他抱着,半响才轻声道:“师叔,您放心,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萧离眼眶湿润,终只能说出一句:“无瑕,你多保重。”

卫昭与萧离出屋,平叔转头盯着江慈,不发一言。江慈却向他一笑,转身就跑,不多时斟了杯茶出来,双手奉给平叔:“平叔,您喝茶。”

平叔欲待不接,可茶香让他呼吸一窒,便接了过来。他低头一看,怒道:“你们——”

江慈嘻嘻一笑:“不是我拿的,是无瑕到您房中拿的。他说谷中最好的茶叶必定在平叔房中。”

平叔未及说话,江慈面上微带撒娇神态,道:“平叔,无瑕说了,我们下次给您带华朝最好的云尖茶回来,保证比您这个还要好,您就别生气了。”

平叔捧着茶杯在桌前坐下,看了江慈几眼,默然不语。江慈忙在他身边坐下,央求道:“平叔,我想求您件事。”

“何事?”平叔冷声道。

“您给我讲讲无瑕小时候的事,好不好?”

卫昭与萧离由山上下来,刚走到石屋后面,便听见屋内传出平叔和江慈的笑声。两人齐齐一愣,萧离笑道:“平无伤会笑,倒是件稀罕事。”

卫昭听着江慈的笑声,不由自主地嘴角轻勾,萧离看得清楚,心中一酸,低下头去。

见二人进屋,平叔忙站起,卫昭淡淡道:“你们到外面等我。”

他走入右边屋子,江慈跟了进来,默默依入他的怀中。二人环顾屋内,被衾犹暖,温香依稀,这几日便如同一场梦,缠绵迷离,却终有要醒来的时候。

卫昭低头,轻声道:“你留在这里吧。”

江慈拼命摇头,在他胸前掐了一下,卫昭知她在提醒自己发下的誓言,却仍在她耳边低声劝道:“我还有数件大事要办,你千里迢迢地跟着——”

她仰起头,眼睛睁得很大,努力不让泪水滴下,哽咽道:“你到哪里,我便到哪里,不许你丢下我。”

他抱住她,视线正望向窗外。纷飞的黄叶在最后的秋阳中漫舞,他甚至能听见黄叶落地的唦唦声,一只雀鸟在窗台落下,不久,又有一只雀鸟飞过来,片刻后,两只鸟又一起振翅飞去。

他轻轻捧住她的脸,吻去她的泪水,道:“好,我去哪里,你便去哪里。”

江慈破涕为笑,跟着他踏出房门。

下山的路长满杂草,卫昭索性牵住了江慈的手。萧离与平叔不敢回头,只是默默地在前面走着。

到得石缝前,卫昭停住脚步,平叔过来,垂首道:“要不要去道个别?”

江慈觉卫昭握着自己的手忽有些颤抖,便仰首望着他。他此时衣胜雪,人如玉,看着自己的目光如春柳般温柔,她不由柔声道:“还是去给阿爸和姐姐磕个头吧。”

卫昭忽握紧了她的手,转向萧离与平叔道:“四师叔,平叔。”

“在。”二人齐齐躬身。

“不敢,二位是长辈,今日想请二位作个见证。”卫昭看了看江慈,话语轻而坚决。

萧离心中说不出的悲喜交集,平叔想起大计将成,那恶魔病重不起,这女子又善良可人,也不禁替他欣喜,二人同时点头道:“好。”

江慈却不明卫昭所言何意,卫昭向她一笑,牵着她往石缝出口右侧走去。到得墓前,卫昭将她一带,二人跪下,他凝望着石碑上的字,双眼渐红,手也在轻轻地颤抖。

萧离叹了口气,走到墓前,长身一揖,再轻抚上石碑,道:“大师兄,今日无瑕在此成亲,请您受他们三拜,并赐福给佳儿佳妇吧。”

江慈顷刻间泪眼朦胧,转头望向卫昭。秋阳下,他的笑容那般轻柔,他慢慢伸手,替她拭去泪水。她随着他叩下头去,一拜,再拜,三拜,只愿今生今世,得阿爸和姐姐相佑,再不分离。

一一六、秋风浩荡

由月落往郁州,路途非止一日。

平叔为二人准备好两匹马,卫昭戴上面具和宽沿纱帽,江慈则换了男装,二人告别萧离与平叔,往郁州一路行去。行得半日,江慈索性在一疮市上卖掉一匹马,与卫昭共乘一骑。

一路行来,秋残风寒。卫昭买了件灰羽大氅,将江慈紧紧地圈在怀中。灰氅外秋风呼卷,灰氅内却春意融融。江慈只愿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只愿一生一世,都蜷在他的双臂之间。

夜间,二人也时刻胶着在一起,寂冷的长夜,唯有这样,他和她才觉不再孤单。

欢愉愈浓,江慈却也慢慢感觉到他隐约的变化。他熟睡时,有时会微微蜷缩,似在梦中经受着什么痛苦;一路走来,看到战后满目疮痍的凄惨景象,他也总是拧着眉头,不发一言。

更让她十分不安的是,他心底的那些看不见的伤痕,是她始终都不敢去触及的,她怕她一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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