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铜钮扣 作者:[苏] 列夫·奥瓦洛夫-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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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是为谁工作?毫无疑问,她是在为贝尔金先生工作!但是我在为谁工作呢?这我就不明白了!
姑娘们一天有时甚至要来两个,她们都是侍者、修指甲的和做按摩的,大部分长的都比较漂亮,进来的时候都说些温存话,可是一旦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以后,她们立刻就正经起来,把写着她们探听到的姓名和地址的纸片交给我,上面也有些是她们听到觉得是一些意味深长的话语……
啊,原来这是一个谍报机关!
当然,这个谍报机关是很使贝尔金先生丢人的,它说明他缺乏谍报工作的本领,因为他的谍报网组织得很差劲。任何一个反间谍机关都会很轻易地发现并且把这些女郎和贝尔金先生本人置于自己的监督之下……
我虽然不是侦察机关的工作人员,只是出于工作上的关系,同它有过一点接触,但是我想,如果我若是处在贝尔金先生的地位,那我一定把这个谍报网组织得更慎重些,活动更秘密一些。
这些姑娘送来的情报并不怎样重要.不过一个好的侦察人员自然对任何东西都不能轻视。因此,甚至这种肤浅的、不负责任的间谍机关也有它存在的价值。
不管怎样,由于有了这些姑娘的情报,我就清楚地想象到了德国军官和希特勒的无数行政人员在怎样消磨他们的时间,每天净干些什么和净到什么地方去,同什么人接触,并且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他们究竟在注意一些什么。
这些姑娘自然不是职业特务,她们为贝尔金先生工作只不过是为了得些业余的收入。但是,俗语说得好:鸡拾碎米,也能温饱。事情虽小,收集多了也可以据此清楚地想象到贝尔金先生感兴趣的那些社会阶层的生活。
老实说,在开始的时候我还觉得有些奇怪:贝尔金先生的间谍为什么竟是一色的姑娘呢?如同特意挑选的一样:所有这些侍者、修指甲的和做按摩的姑娘又漂亮又年轻,但后来我就想到,这是一种很不错的伪装方法,它可以掩饰贝尔金同他的女工作人员之间真正的相互关系。贝尔金在道德品质方面可能引起非难,但是,他进行的真正活动却不致引起任何怀疑。
顺便说一句,贝尔金先生对待这些姑娘大概比我更亲热,因为有些姑娘在离开我的时候都显得很失望,看来,显然是由于她们没有得到她们所指望的一切;我只是很正经地把报酬交给了她们——这是扬柯夫斯卡亚告诉我的。
在我来到贝尔金的住宅以后不是第二天就是第三天,扬柯夫斯卡亚问我说:“这些姑娘走后还来吗?”
“是的,她们还来。”我说,“但我又不明白……”
‘没什么,没什么,”她打断了我的话,“不久一切就都会好了。她们的情报并不怎样重要。但是如果她们不来了,那可就更糟了。应当鼓励她们。”
她从我的写字台里——因为贝尔金的写字台现在已经成了我的——取出了一串钥匙,打开了墙上用一张画遮盖着的小保险拒;那里面有钱,还有些金制的玩具。
保险柜里的钱并不太多,但这里却应有尽有:有美元、马克、英镑,还有各种各样的金戒指、耳环、胸针,很象一个小珠宝首饰商店。
我拿起了几个小玩具,这是一些浅绿、粉红和紫色的小石头,在我的手掌里闪闪放光……
我往保险柜里瞧了瞧:靠里墙放着一个天蓝色的封筒,那里面装着一些照片。我把里面的照片都倒出来了。这种照片在报纸广告上含糊地叫做“巴黎风俗照片”,实际上是些猥亵、轻佻的人物。我一想到场柯夫斯卡亚能看到这种照片,我甚至竟觉得很不好意思了……
但是,这种照片并没有使她感到奇怪。
我把照片装进了封筒,就要出去。
“您到哪儿去?”扬柯夫斯卡亚叫住了我。
“把它扔掉!”
“这些……照片?不要扔掉。我以为贝尔金先生保存这些照片是为了逗他的姑娘们开心的……”
我耸了耸肩。
“您可知道……”
扬柯夫斯卡亚撅起了她那涂得红红的嘴唇。
“就算您……吧,就算您和贝尔金先生不一样!但我劝您还是不要把它们扔掉。在我们这种工作当中任何东西都是有用的。我们很难想到我们会遇到一些什么情况。”
我犹疑起来,但是在这方面她一定是比我更有经验的。
“确是如此,有的时候某种意外的东西倒会给我们带来难以估价的好处。”她又补充说,“所以,还是把它们放回原处吧,它们又不会给您添任何麻烦……”她从我的手里拿走了那个封筒,自己把它放到原来那个地方。“现在您数一数钱吧,钱应该省着用。”她很正经地告诉我说,“耳环和戒指是特意预备赏给姑娘们的。”
于是,姑娘们再一来,我不是给她们接着宝石的小戒指,就是给她们胸针……
她们接到这些礼物都很高兴,但是看来,如果对她们本人再体贴一些,恐怕她们也是不会反对的。
不管怎样,扬柯夫斯卡亚一定是一直在监视着我,有一次她问我说:“阿弗古斯特,请您说—说:您是胆小呢,还是抱定了某种信念呢?”
我没有听懂她的意思:“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同您长得很相象的那个人是不怎么客气的。”她说,“姑娘们都在抱怨您。不是所有的人,不过……”
她的话使我很感兴趣,不过完全不是她所指的那层意思。
“您常看到她们吗?”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看到。”她支吾地回答说,“阿弗古斯特并不把他的全部秘密都告诉我……”
“可是德国人为什么对这个神秘的阿弗古斯特那么宽厚呢?”我就问她说,“德国人的反间谍机关相当能干,他们异常多疑,但是为什么却看不见这些常来常往非常可疑的女客呢?他们为什么对贝尔金这样冷淡,不去注意他的这种奇怪的行为?他们为什么让他这样安静呢?为什么对我也这么冷淡?”
“可是您根据什么认为他们对您冷淡呢?”她微微冷笑着,以问代答地问道,“只不过是因为他们非常清楚您并不是阿弗古斯特·贝尔金,而是戴维斯·布莱克。”
第四章 邀请跳舞
“越来越困难了。”我暗自想道,“我由安德烈·谢明诺维奇·马卡罗夫突然变成了阿弗古斯特·贝尔金。我还没有来得及搞清楚是怎样和为什么发生了这种变化,却有人说我已经不是阿弗古斯特·贝尔金,而是戴维斯·布莱克了!”
这又把我弄得莫名其妙了……
我当然知道我这是被牵扯到一场把戏里来了,但究竟这是一场什么把戏和为什么要来这一套,我是不清楚的;而这个女人——她企图象象棋的卒那样摆布我——却并不打算给我解释清楚。
这几天里我只抱定一个目的:无论如何也要设法回到自己人那里去。我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因为我是在一个被敌人盘据着的城市里,里加的整个生活程序都有着严格的规定,任何人都恐怕难以逃脱那好吹毛求疵的德国行政当局的监视。
不知为什么他们宽恕了阿弗古斯特·贝尔金,至少是没有找他的麻烦。但是,阿弗古斯特·贝尔金如果打算越过战线,那恐怕就难以得到宽恕,而且就是要跑到战线也不是一件怎样容易的事情……
为了行动起来更有把握,就应当弄清楚阿弗古斯特·贝尔金的秘密,观察一番,待机行事,把一切都搞清楚,只有到那时……
可是,阿弗古斯特·贝尔金的秘密却突然又变成了戴维斯·布莱克的秘密了。
老实说,我已经忍无可忍了……
我决定强迫她说明一切!
“戴维斯·布莱克?”我重复了一遍,又补充说,“这您还不向我解释吗?”
“解释,不过得晚一些时候。”她照常回答我说,“您应当听话,那就一切都会好了。”
我装出了一副听话的样子,把话题拉到了一边儿去。于是我们就谈起了贝尔金。我不了解这个人,但是看来,扬柯夫斯卡亚对他却是相当熟悉的。我把贝尔金的那轻描谈写的水彩画奚落了一阵,就泛泛地谈起了一般的写生画。
我蓦地抓住了她的胳臂,把它们拧到了她的背后。做得完全象小孩子打架时那样。
扬柯夫斯卡亚喊了起来:“您疯了吗?”
这样对待一个女人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情势迫使我只得这样做。
“马尔塔!”扬柯夫斯卡亚勉强地喊了一声,但是我一点儿没客气,伸出手去就捂住了她的嘴。
我用系门帘的带子把她的两只胳臂缠到了她的身上,就把她按到椅子上了。
看样子她是以为我喝醉了酒,所以她就不准备反抗了。
“不要这样,”她声音喑哑地嘟哝说,“不要……”
我毫不客气地把她检查了一番;她总是把她的手枪放在她的手提囊里或者是大衣口袋里,对她多加点小心是应该的。
我用台布捆住了她的两条腿,我就在她对面坐下了。
“苏菲亚·维堪奇耶夫娜,您要明白,”我说,“您这回落到了我的手里,您必须回答我的问题。您要是不讲话我就总这样捆着您。如果到头来还是不讲,那我就打死您,尽管可能落到盖世太保的手里,我也要冒险回到我们自己人那里去……”
扬柯夫斯卡亚刚才还茫然无措,神情沮丧,准备听我的摆布,这时却突然有了精神,她抬起了头凝视着我,眼珠儿象猫的一样,变得娇绿了。
“啊哈,您要问话吗?”她讥诮地问道,“那好,请吧!”
‘您到底是谁?”我问道,“说吧。”
“您也是这样,”她说,“预审员开头儿也都是这样问。我叫苏菲亚·维堪奇耶夫娜·杨柯夫斯卡亚。我已经对您说过了。”
“您本来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我说,“您是什么人,是干什么的?”
“我若是说我是在共产党的地下组织里干工作那又怎样呢?”她问道,“如果说是他们要我搭救您呢?”
“先开枪,而后再救吗?”
“唔,好啦,别扯这个了。”她同意了,“我自然不是个共产党员,也不是个游击队员……”她动了动胳臂。“我很不得劲,”她说,“您可以放开我吗?”
“不成。”我断然地回答她说,“我不把全部问题弄清楚绝不放开您。”
“随您的便吧。”扬柯夫斯卡亚很服贴地说,“如果您—定坚要问,那我就回答您。”
“那么您究竟是什么人?”我问道,“不要再捉迷藏了!”
“我?”扬柯夫斯卡亚眯起了眼睛,“我是个间谍。”她把这话说得非常自然,就仿佛说是个裁缝或是食堂管理人似的。
“您是为哪一个间谍机关工作的?”我问道。
扬柯夫斯卡亚耸了耸肩:“就算是为英国间谍机关工作的吧。”
“不是给德国间谍机关工作吗?”我问道。
“如果我是在为德国间谍机关工作,”她理直气壮地反驳说,“那您现在就不会果在这里,而是落到拘禁政委、犹太人和共产党人的集中营里去了。”
“就算这样吧,”我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