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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厚厚的黄土层 周国春著-第35章

小说: 厚厚的黄土层 周国春著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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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南不理他,继续哭。岳皖看到了她手里的稿件。
  “呦,我知道了,哭你的文章呀!也不看看你写的是些什么东西,狗屁不通的,害得我不得不重写,直熬到下半夜。我还没哭呢,你倒先哭了。好了好了,擦擦眼泪算了。”他连挖苦带乖哄,小南却越哭越凶。
  “你干嘛欺负我们一点红?”郝平走过来,拿过小南手里的文章念道:
  “工地上的人把小车拉得飞快,飞啊飞啊飞,连云儿都停下了步子,赞叹小车比它飞得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忽然忍俊不禁,把脸笑得通红,直笑出泪来。小南擦了擦泪,仰起了脸,“笑什么笑!”岳皖也笑起来。最后,郝平终于止住了笑,很认真地说:
  “一点红啊一点红,你很会幻想嘛。不过,我们的报导,必须是拉土的车子在地下跑,实打实的一车是一车,拉得多还是少,快还是慢,说清楚了就行了。岳皖呀岳皖,你也不对,怎么能这样发落人家的稿子,要耐心地帮助。”没有等岳皖说话,小南已经气鼓鼓地跑掉了。她把稿子又送给了老马和慕生林,那是两个笔杆子。
  他们两个人细心地看了并修改了那稿子。二十页的稿子,经过修改后,有用的东西剩下两页半。于是,小南开始了写写和改改的虚心学习。县城十点钟以后停电,她就点上煤油灯干。老马说不行,她重写;慕生林提了修改意见,她再改;岳皖皱眉头,她撤回来再写。一遍不行,再来一遍。文字朴实简单几乎到了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渴了要喝,饿了要吃的份儿上。岳皖终于说话了:
  “不简单,这文字功夫比常是春都强了。”陈鸿则说:“一点红是有潜力的,写出的东西生动、活泼,发展下去,将不会亚于你岳皖的。”郝平也服了姑娘的倔强和勤奋。小南跨出了一大步。她写的东西,县广播站播出了,地区小报也刊出了。她没有时间清洗自己,也没有条件和长虱子的人隔离。现在人们说她长虱子了,连吓带惊,令她浑身瘙痒,竟一刻也不能容忍了。她忘记了什么叫克制,她十分不得体地扭动着。李北一把把她拽进了女生窑,吴欢欢烧了一大锅开水。清洗过的江小南,头上还是痒得难受。
  “如果你不反对,我给你把头发剃短吧。”高小龙的建议,语出惊人。当时的女生几乎都是一个打扮,头发从脑瓜顶往后,分一条中缝,编两条短辫儿,辫梢搭拉在肩膀上。这好处很多,干起活来头发不会耷拉到眼睛上,冬天好戴帽子,夏天,利利索索的,凉快。头发长了,只要自己把辫梢剪短就行了。另外,两条短辫在微风中招摇着,既潇洒,又有女人味道。心灵手巧的女生,把头发的中缝分直,小辫子编上四股的五股的甚至七股的花样。当然,一些懒家伙,则把那条中缝分得歪七扭八,小辫子编上三股还毛毛草草。同样打扮,并不掩饰女人各自的特色。小辫子是不能没有的。
  三个女生都愣了一下,其他几个男生也把眼睛瞪圆了。“好吧。”出人意料的是,小南同意了。
  “你再想一想。”吴欢欢在劝。
  “不想了。”小南很坚定。于是,高小龙拿出了剃头的工具,下了手。一缕又一缕乌黑的秀发飘落了,一个漂亮的男孩子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不能再短了。”李北终于又叫了起来。吴欢欢则是用一副伤心的模样对着小南。徐末末则笑了起来:
  “又多了一个男子汉。”
  “确实的,反正江小南穿的也是四个兜的蓝制服,还真的像是一个男人哩。”丁胜同意徐末末的见解。
  “不过,江小南当男孩子还是蛮漂亮嘛!”黄源源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珍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你不说是我的理发技术高,却说是人长得好,岂不是亏了我这理发师了?”高小龙乐呵呵的。当林昊、茅缸、大宝、二宝和兰兰这一帮人赶过来串门时,见了江小南,竟笑得扭成几团。
  “笑什么,笑什么,哪儿不好看?这样难道不精神吗?”小南歪着头喊。
  “江小南,你也不想想,我们山里人,生虱子的多了,都像你似的,女人们都剪短了头发,这,这,这怎么行。男不男女不女的。”林昊嘴上说着,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小南的脸。她黑了,但是,像大山里的一棵成熟了的谷子,更加饱满,更加秀美,更加迷人。
  “高小龙你怎么搞的,把女娃娃给剪成这副模样。”梁支书在人们不知不觉中走进了学生们的院子,粗脖子大嗓门地吼着,接着又一个劲地说:
  “不好不好不好不好。是的,女人就是女人嘛,山里人是懂得欣赏女人的。”只有程果平,看到江小南,先是一怔,又一惊,是她吗?像春风荡漾起湖中的涟漪,眉毛、眼睛和嘴都笑得弯起来。
  是她来到了这里?不,他难过地闭上了眼睛。多么像自己的妻子,那个跑起来像羚羊一样可爱的女人。她就是这样的,头发剪得短短的,精干中透着挠人的魅力。
  “怎么不好。你们没有见过女运动员吗?一个个不都是这样吗?
  她们不可爱吗?”程果平这样说。
  “不过她的头发比运动员还要短。”吴欢欢很不满意。
  “长长就好了。”程果平像一个善解人意的老大哥,他赞许地向小南点着头。这是一个把自己投身的事业看作太阳的女子。她的太阳已经露出了云端。为了她的太阳,她只会往前走,欲罢是不能的。这一点,也太像自己的妻子,太像了。他仿佛又听见妻子在说,果平,我不愿意离开我的研究课题,它是迷人的,我离不开它。
  七个人在一起团聚了一天,不得不各奔东西了。
  像一场梦,醒来后,只剩下李北、丁胜和高小龙了。
  到了三九四九冰上走的时候,高小龙也走了。一个赌输了的卡车司机,酒后开车撞塌了一堵墙,而高小龙的爸爸正靠着那堵墙在给人修鞋。爸爸的双腿被锯掉了。小龙在冰上走,要去踏破坚冰,呼唤春天。
  已经是五九、六九了,该是到河边去看垂柳的日子了。那一天的晚上,丁胜吃完饭以后,李北没有急着去刷锅洗碗,而是久久地注视着他。这窑里是他们两个人的世界。你不要走,不要走,再陪一陪我,陪一陪我。姑娘用眼神在乞求着。丁胜也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直立的身躯微微向姑娘弯下,一步一步向前移动着自己的步子。从那个神话似的月夜里走出,早桃花含苞欲放,已有三五回了吧。他几回回梦见那个月夜,自己在用荷叶遮盖那嫩如鲜藕的玉体。然而,当太阳出来的时候,他不敢正视那个梦里搂定的人,远远地躲着她。自己还不是一个坚强的男人,还没有长出有力的臂膀,还不能去顶风抗暴。他还没有能力去耕耘自己的家园。他,还稚嫩,还软弱,还单薄。然而,是庄稼,就会长出饱满的籽粒,是一棵树,终有成材之日。上苍用黄风在雕琢他,黄土地用母亲的乳汁在哺育他,山里人用纯朴和憨厚在酿造他。他在长大,而且十分欣喜地发现,姑娘也在一天天长大。如今站在这里的,已经不是一个羞怯而娇小的女孩,而是一个婷婷玉立的少女。
  李北向他靠过来,靠过来。多少个不眠之夜,她在为那个勇敢的年轻人流泪。丁胜不是亚当,自己并非夏娃。但是,一个少女却在自己喜欢、熟悉的少男面前做了一回夏娃。于是,她愿意做那个人的一根肋骨,与他相伴,从日出走到日落。这愿望随着她的成熟与日俱增。但是,当昔日的同学一起相处时,她没有勇气靠近自己心爱的人,那个月夜,毕竟是天地为证的两个人的秘密,北北居然连妈妈也不曾告知,她把这秘密小收藏在一个少女内心世界的最心
  底层。在只有她和丁胜两个人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她一次又一次羞怯地躲开了。今天,春情升腾,犹如喷薄而出的朝日,势不可挡。那是少女心中的太阳,她露出了遮羞的云端。终于,李北大胆地扑进丁胜张开的臂膀里。两个人紧紧地搂抱着,彼此只听见对方激动地喘息,怦怦,怦怦,你一下我一下和拍的心跳。
  “还记得那个月夜吗?”姑娘仰起了她的唇,像一颗熟透了的樱桃,滴着诱人的蜜汁。她的声音很轻,像一根琴弦在被人拨弄。
  “记得,你是那样的美,美得我无法承受。”小伙子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我爱你,就从那个月夜开始。”姑娘情意绵绵。小伙子仿佛又看到那个泪眼模糊的少女吻着他那缠满绷带的伤腿。他忘情地俯下身,将那熟透的樱桃含进口里。他抖得厉害,身不由己。他热烈地吻着姑娘,像在梦里。李北身上有一股奶香,清醇,甘美。两个人全都醉倒了。
  七九了,冰开了,先是老寿星大干妈走了,她是寿终正寝。后是林二过世,晚上,像往常一样睡下了,第二天,林昊烧热了锅,他已经凉透了。程果平说,许是夜晚突发心脏病猝死的。狐皮沟的人都去了。在收拾老人的遗物时,林昊看到了一床小花被,看到了一方纸,那纸板正得像一张画片,上面有几个漂亮的毛笔字:正月初一生人,属虎。
  谁是我的亲大大?谁是我的亲娘?这个满二十的人在打问自己的出身。
  “娃呀,你是我们狐皮沟人的亲娃娃。”桃花抱着他奶大的人哭成泪人。
  “昊啊,以后遇到难办的事,找你大哥我办,找你茅缸大侄子相帮。”梁支书在对那个曾在他的怀里小得像个猫崽子的人说话。
  不知为什么,丁胜觉着自己和林昊真的是同病相怜呢。谁是我的爸爸,谁是我的妈妈,天底下,只有最不幸的人,才会这样去问的。
  这是他问过莲花妈妈的问题,他没有问到结果。但是他懂了,疼他爱他的人就是亲人。林昊也应该懂得,应该懂得。丁胜直视着林昊。两个男人对望着。林昊说:
  “养大我的人就是我的亲大大,我懂得我该做啥。”程果平和山里人一起帮助林昊送老人入殓。林二有一双新布鞋和一个红兜兜,昊儿为他放进了棺木里。也许,那是大的一份念想,是大这一生一世的心爱之物。这念想和这心爱之物一个样样,是老子的秘密,儿子的谜。林二为林昊积攒了娶婆姨的钱,林昊全部拿出,打了一口柏木棺材,那是山里人最看得起的好棺材。不少山里人,生前最大的心愿是有一口好棺木,棺材板是他们的命。他们相信人是有来世睡的。也许上了一块好板,会进到一个更加美丽的山窝窝,开始那新的幸福的生活?但是,林二从未想过他的棺木,他一门心思为儿子娶上一门亲,去圆他那不曾圆过的梦。
  八九雁儿来,一位首长和一位解放军军官来到了老丘的坟上,山里人并不知道他们是来认亲的。首长和军人脱帽肃立。
  “那老丘,活着,可了不得哩。死了,还死成个烈士。照,来看她的不是平常百姓哩。”山里人肃然起敬。
  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了,兰兰也要走了。她要嫁出狐皮沟了。明天是大喜的日子。黄昏时分,她走出了家门,她去找谁,娘老子知道。
  “让娃去吧。”男人摇一摇头。
  “人家老子的领导着开过你的斗争会,那儿的批判了你,你还记着。”女人抹一把泪。
  “他们不在一个辈分里。”男人不敢抬起眼皮,怕看到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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