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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厚厚的黄土层 周国春著-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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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我的梁支书,山里的风咋个把你给吹来了?快进窑歇。
  秀秀,快给你梁干大舀瓢水来洗洗。那后边跟着的就是教书先生?这后生不就是咱前庄的知青嘛,我见过。秀秀,多舀些水,让他俩一搭里洗。”随着伶牙俐齿一阵叨叨,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迎出窑门,一身青布衣裤齐齐整整,头发齐耳根,面孔黑黝黝,脚抬起快得一阵风,手扬起,麻利地接过了丁胜的行李放在了窑里的炕头上。
  “我家掌柜的说了,你们头晌能到,让我给你们擀上顿杂面,炒一块咸肉。我面擀好都有个一阵子了。”女人的话很多,也很紧凑,梁支书和丁胜从进了窑门到脱鞋上炕,没容他们搭上一句话。
  “你家掌柜还在地里?”梁支书终于可以开口了。
  “他在种土豆,那块地离家不远,快回来了。呦,这知青离近了看呀,咋眉清目秀的,像个戏子,白白的,细皮嫩肉的。咱这儿的风也没把他给吹黑。还是打小在城里长大的娃娇贵,爱死人哩。”
  女人的话匣子又打开了,连珠炮似地放出一串串。丁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一个姑娘打旁边窑里端出一个黄颜色的面盆,乌油油的黑发梳成一根又粗又长的辫子,从后肩搭到前胸。她细长窈窕的身段,黝黑的面庞,配上一对黑眉俊眼,黑得着实可爱。
  “这秀秀我多时不见,竟出落得这么大方,这么俊俏了。”梁支书屁股一挨炕,就开始卷旱烟,他也不喜欢让自己的嘴闲着。
  “你还夸她,今年十八了,还不识字。早几年婆婆活着时说了,再难,书要让娃娃念。所以根柱在上川就念了三年书,一家人讨吃要喝的,也没断了他念书,直念到狐皮沟。娃娃在前庄念书,亏的吃住都在林昊家的窑里。我林干大对我们一家恩重哩。”女人抹了一把泪,自己又笑了:
  “看我,提起那林干大,心里就不好受。我们根柱亏你梁支书向公社、县里的武装部推荐,才当上了兵。如今,这娃在部队里干了两年了,当上班长了,可出息了。他来信常说,让秀秀和他兄弟无论如何要识几个字。这下好了,咱这后庄也来了教书先生了。秀秀他大说了,让秀秀也去念书,地里活闲时不用她,工分少挣几个就少挣几个吧,不能让咱娃一个字不识就嫁出窑门。人家川面上的女子都识字,咱前庄的女子不也是都识字?咱娃要不认下些字,过了门人家笑话哩。他大说了,让秀秀念上二年书,平二十再过门。
  万一不行了,就念上四年,二十二了再过门也不迟。秀秀他大说,现在都在宣传这晚,晚甚晚甚哩?”
  “是晚婚晚育。”梁支书乐滋滋的。
  “对,是叫个晚婚晚育。怪不你当支书,啥都在脑袋里装着。”
  这女人笑上了,嘴角上显出了一对酒窝,好看哩。
  “我看,行啊,咱秀秀念上点儿书,就成了文化人,人模样长得又俊俏,手也巧,心又灵,将来我一定给我们秀秀打问上个好主,把娃嫁到川面上去。大妹子,这事包给我。”几句话直说得秀秀她妈笑成朵花。
  随着丁丁当当搁家具的声音,一个头十岁样子的男娃娃和一个四十来岁的黑脸大汉前后脚进了窑。
  “梁支书,来了。”他说话慢慢的,和他那快嘴婆姨是比不得的。
  “丁胜,这是后庄的小队长寻老六,小名叫个狗剩。以后有什么事找他办。”梁支书给丁胜介绍。
  丁胜忙下炕打招呼。寻老六点一点头,转身又说出几个字:
  “秀她娘的,煮面。”
  一顿杂面,吃得一窑人红光满面。杂面条像纸一样薄,细细的,长长的,味道很好。梁支书边吃边夸:
  “常听人说秀秀娘的做的饭好吃哩,我还是吃过几顿,吃过这窑里的黄米捞饭、荞面河漏,这杂面还是头一回吃上,比我家桃花擀得好,这汤的味道也好哩。对了,丁胜从今天起,就在你们窑里吃饭,他的粮呢,我明天打发人用驴驮过来,大妹子,你看”
  “行啊,”秀秀她妈赶紧把话接过来:
  “你梁支书说甚就是甚,依你,把饭管上。我家里人口也不多,添张嘴也累不着我,又是教书先生,口细,我让他吃好,你支书放心吧。”寻老六跟着点一点头。
  一顿饭吃下来,丁胜的吃饭问题解决了。这对于小伙子是一大乐事。过去他们七个学生都在的时候,轮到丁胜做饭,常给大家吃夹生的黄米捞饭,炒土豆条。因为说是切土豆丝,丁胜切来切去,只能切成条,却切不出丝来。男生里他最笨,女生里江小南最笨,但是小南的土豆起码还能切成粗丝,不是条。大家伙都说做饭这营生丁胜这辈子怕是学不好了。剩下他和李北,两个人还是得轮流做饭,知青点的规章就没个变。这下好了,丁胜终于不用做饭,而且能吃上好饭了,他岂不是解放了?住处安排在小学校那孔大窑旁边的小窑里,那是上边下来的住队干部住过的地方,被秀秀和她妈一起打扫干净了,离秀秀家只有一箭地之隔。
  说是小学校,实际上就是一孔大一点儿的窑洞。不知是谁又找来一块胡儿子当年打延安时扔下的炮弹皮,挂在窑前的一棵老榆树上。第二天一大早,丁胜敲响了炮弹皮。丁胜有了十一个学生。六个七岁到九岁的娃,两个十一岁的娃,加上十三岁的喜娃和十八岁的秀秀。还有一个刚满五岁的小全娃。娃娃们全都规规矩矩地坐好了。他们都穿着新衣裤。全娃穿的开裆裤是他妈连夜在煤油灯下赶做的(前庄去年就已经用上了电灯,这使丁胜有一种倒退的感觉)。
  丁胜站在娃娃们的面前开讲第一课。一个民办教师的生涯开始了。
  日子一天天在娃娃们朗朗的读书声中过去了。谷雨也过去小一半了,丁胜到后庄来教书快一个月了。清明时,茅缸和大宝来过一回,为他送来了口粮和一些杂物。茅缸说,大宝交了早桃花运。上川去年又旱了。一开春,来了许多黑户,钻进了山里。公家人出来撵他们走。一个姑娘,人是瘦小了些,模样还是很端正的,讨吃讨到了桂花的窑门口,人昏倒了。桂花扶姑娘上了炕,熬了米汤给她喂。姑娘有了吃的不想走了,把桂花领到村口,见过了讨吃的爹娘和小弟。一家人在桂花家住了三天。师富强给了他们两斗粮食二百元钱,这穷亲家就认下了。姑娘叫甜瓜,今年十八了,等收了秋就和大宝成亲哩。甜瓜针线活都拿得起来,眼底下有活,嘴也甜,大宝也满意。桂花和男人为这事,都乐了几天了。茅缸在说,大宝在笑,丁胜也高兴。只是,茅缸这个痴情汉,兰兰的娃娃都会跑了,他还是光棍一条。李北也来过两回。两个人一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但是,两个人又同时感到,像是有一堵无形的墙横在了他们之间。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丁胜似乎也不想亲吻他的北北,他怕。
  李北一到公社,就投入到更深层次的黄土中。在一个山沟里,她见了一群光棍汉,从二三十岁直到七十老翁。那个沟是婆姨生不住的地方,不是她们一个个活着离开了那里,而是飞走了灵魂,留下了一副骨头架。那一道沟的水,女人娃娃喝了得克山病(发病的初期又拉又吐,以后心跳过速,直至死亡。得病的多是女人和孩子),一个个几乎死完了。男人们说,她们走了,剩下我们苦啊。
  可是,他们不能走吗?那是家,他们舍不得那沟沟里的黄土地。白天,她太忙,几乎是顺着那节气走,到了一个节气,有什么农事活动,就忙什么。上面布置一个突击性的工作,也要跟着忙。只有在夜深时,望着天空眨眼的星星,她似乎能看到丁胜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那里有小小的北北。她的心酸楚楚的不是滋味。
  也是在晚上,丁胜在煤油灯下批改作业,竟能从学生作业本的字里行间,看到李北那双弯起的长长的眼睛,正在对他笑哩。抬起头,又往往能从煤油灯的灯罩里看到那跳动着的竟是李北小小的樱桃唇,常常使他神魂颠倒,不得不闭起眼睛。但是,奇怪的是,他在梦中却从来见不到李北。想起李北,他的心是麻乱的,扯是扯不断的,理起来,更加乱成了团滚成了蛋。

  第二十章黑牡丹

  立夏的那一天,日头偏西,小学校已经放学有一阵儿了。
  在秀秀家的院墙外,丁胜正在给她的弟弟鸡娃和小全娃讲算术题。鸡娃九岁,个头比十岁的娃还高,脑瓜灵,反应问题快捷。他在前庄念过一年书,曲静波把两年的书都给他教完了。现在他做了丁胜的学生,丁胜同样很喜欢他。全娃虽然只有五岁,念起书来很专心,丁胜讲的小学生课本的第一册,他都能听懂。从小学的一年级到六年级他都得教,所以无法上大课,只有上小课甚至个别辅导。两个娃一边逗着秀秀家的看门狗黑子,一边回答丁胜时不时的提问。玩着学着。
  “好了,你们玩吧,我不讲了。”丁胜抬起了头,远眺脚下的一条小路,弯弯曲曲,可谓九曲十八道弯,一直延伸到沟底的那片林子里。忽然,看到一个黑点沿着那条小路开始向上移动着。黑点在变大着,变大着,终于可以看清了,是一垛梢子柴,那么大一垛,像一座小山,还看不清是谁在驮它,像自己在那里移动,沿着那弯弯的山道,直冲秀秀家来了。
  “哎呀,我姐。”鸡娃尖叫一声,沿着那小路往下跑,全娃也追了过去。他也赶紧往下走。背着柴的秀秀不让人帮忙。那垛柴挪进了院子。他和鸡娃一左一右掐起了那垛柴,不轻啊。丁胜凭着自己的经验能估摸出这足有一百二三十斤重哩。此时他才看清了秀秀。
  她那细软的腰肢从柴垛下直起,侧转身,黑黝黝,红扑扑的面庞上有许多汗珠子在淌。她冲丁胜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竟白得闪亮。一双黑亮的眼睛大大的,眼帘一扑闪,格外水灵。就在这眼神与丁胜相对的一瞬间,好像一股强电流,触得丁胜从下到上的筋骨都是麻酥酥的。
  “丁老师,谢谢你。”秀秀的声音甜甜的。
  有缓过神来。他没有仔细端详过秀秀。过去常听人说,米家山公社的后山里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里的女子又黑又俊,被各路来的住队干部戏称为“黑牡丹”。他们垂涎欲滴地赞美,那里的女子黑啊,美啊,我们男人爱不够。他来了这么久,天天和秀秀在一个炕头上吃饭,却未曾注意到姑娘竟是这等的俊美。也许是有眼无珠?也许是根本就没有动过这份心思?也许是看到了从未看清楚?总之,直到今天,与秀秀咫尺之隔,他才第一次看清楚了这张俊美的脸,真是太美了。
  “我姐谢你,你咋发呆哩?”鸡娃碰了他一下。
  “谢我?不用!”他帮秀秀收拾那垛柴,将绳索解开,把柴垛到大柴垛上。
  “你真能干,背那么一大捆柴,能背得起吗?”丁胜的话显然漏洞很多。
  “哈哈哈哈哈!”秀秀、鸡娃、全娃都笑得前仰后合。全娃跳着脚说:
  “丁老师,你说甚?秀秀姐背不起这垛柴,那这垛柴是咋飞到她家院里的?老师你咋不会说话。”丁胜搔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也笑了。
  “你家柴还不够烧?下了学又去背柴?”丁胜的眼又逮住了秀秀那双又大又亮的眼。那双眼真好看。那双眼呢也直冲着他忽闪着,又在躲呢,突然羞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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