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黄土层 周国春著-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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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威力无比。一个家长和学校头疼的问题迎刃而解了。”
“高考真的能消灭早恋问题,才是威力无比。”俩人开心地大笑起来。
“吴欢欢现在可了不得了。那个路亚雄如今做了副省长,一出门,前呼后拥,车辆成龙。她现在是搓麻打牌,样样在行,还能当丈夫的半个家,求路亚雄办事的人都知道去找他的夫人。我们同住省城,可是这位雍容华贵的胖夫人,我一年也难得见上一回。”
“别说人家。徐末末如今是省武警部队的参谋长,不也坐专车吗?你不也是一位夫人吗?”
“我和她不一样。”
“不一样在哪里?”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小南不愿意别人把她和欢欢扯在一起。然而,徐末末官做大了,她毕竟是乐意的。
“对了,狐皮沟接到了一笔为数不小的投资,干起了果品加工和后沟矿泉水的开发。”
“投资人是谁?”
“投资人用的不是真实的姓名。”
“会是谁呢?高小龙?不像,他是有钱,但是他变了。黄源源?
他如今又从政了。可惜我时间太紧了,南方有个会我要去,不能回狐皮沟了。”
秀秀的父母去法国女儿的家住了半年,美国儿子的家住了半年,前两天才回来,说国外虽好,终究不是自己的家,人生地不熟,人家讲话也听不懂。外国人搂搂亲亲的不避人,穿的衣服遮不住羞,咱哩,还真有些受不了。俩人开怀大笑。这么多年来,小南似乎就没有这么开心过。
主任如今也做了地区的专员,坐高级轿车,吃得肥头大耳的。”
“他也许骑不了自行车了。”
“是的,他骑不动了。”
“想当年,他还骑车带着我呢。”
“也许不会再有想当年了。”林昊的话竟说得动了情。小南瞪大了眼睛,他的眼神在灯光下恍惚着,又是那么雪亮亮的,分明有泪花在闪。
第二天一早,小南告别了昨天,离开了川坪。在同林昊分手的时候,她偷偷地哭了。隐隐约约的,她在想,也许自己永远地失去了一种什么。
时光流逝,中国人在步入电脑时代,同时,香港的回归,已经进入了倒计时。林昊想,香港都要回归了,叶落归根,我也该认祖归宗了。
第三十二章回归
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普天同庆。
在燕城的一个庆祝香港回归祖国的盛大招待酒会上。
一个清瘦的老人,右脸颊上的那道疤痕此时兴奋得抽搐着。他在妻子和女儿的陪伴下,由服务人员引导,正拄起拐棍,抖起精神,向一个人走了过去。老人站到了要找的那个人的面前。
“请问,你是李佟柱先生吗?”老人的声音发颤。
“是的,我是。请问你是哪一位?”这也是一位老人,他魁梧的身材看上去依旧是硬朗的,方方的额头之下,那双又细又长的褐色的眼睛眯缝起来。面前的这个人他在哪里见过呢?看上去是那样的熟悉。
“我是李炳彪。”老人的声音出奇的洪亮。
“什么?你说什么?”李佟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的身体正在向来人倾斜。李炳彪的嘴对着李佟柱的耳朵,把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李炳彪,是你?”这老人惊喜得眼睛晶亮晶亮的。将近六十年了,弹指一挥间。经过的,见过的,太多太多。有多少事情忘记了,像丢掉的一粒又一粒的汗珠子,无法拾起了。唯独李炳彪和花园口涌流的黄水,永远珍藏在心底,他常常会用思绪去摆弄它们。
是的,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为自己拣起了一条命的同宗弟兄。新中国诞生以后,他曾经从有关的报刊杂志上读到过这个人,看到过这个人的相片,多么想见一见他,哪怕只同他说上一分钟的话。可是,他们,一个是要反攻大陆的国民党军官,一个是为人民打下了江山正坐天下的共产党官员。党派间的不共戴天,人际间的巨大反差,在他和他之间划出了深不见底的鸿沟。这不公道,这太残忍!
然而,还是古人说得好,和久必分,分久必和,国共两党不是也分分和和的吗?这不,大陆和台湾虽然还没有大一统,但是香港已经回归了,澳门回归也指日可待了。莲花的丈夫已经从台湾回到了她的身边。随着两岸民间的交往,大陆台湾的有情人也终成眷属,于是,新的牛郎织女又开始了新的隔海相望。这能长久吗?不管怎么说,今天,他不是和李炳彪正在共饮一壶酒吗?
“你的模样,我从青年看到老。”李炳彪脸上的疤痕和眼睛一起在笑。是的,当年为争取游司令起义,共产党对他身边的人了如指掌,当然是包括他的儿子了。以后搞统战,有关游部长的儿子李佟柱,他的相片以及各种资料还能少吗?他看得不少了。
“我也是也是。你是共产党的高级官员,又几起几落。以后呢,部长不做了,就去人大干,人大干了几年,又去政协干。共产党为官的终身制废除了,你才得以八十高龄而衣锦还乡呀。海外有关你的报道不少啊!我看得也不少了!”李佟柱笑声朗朗。
“你错了,我为官几十年,清清白白,没有给自己挣到什么万贯家产,乡下也没有家可回了,谈不上什么富贵,也不能去荣耀乡里了。”两个老人的双手抓握在一起,可着劲儿地摇着,由着性子笑着。看来,看一看相片和见一见真人哪能一样呢!
“来,认识认识我的家人。这是我的妻子姚慧敏。”
“姚慧敏,知道知道,她是姚轩的小妹。八年前在香港与大哥相见,报界刊出的文章,用的是“商界富豪姚轩与失散五十年的小妹重逢”的标题,我知道她是你的夫人,所以特别留意这篇文章。”
慧敏虽老,一脸的皱纹却并没有埋没那白净和清秀的底韫,一双美丽的眼睛弯起来在笑。
“这是我的女儿李北。北北,叫叔叔。”
“叔叔。”叫叔叔的人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秀丽、苗条、文静、大方。
“你们的小女很漂亮。这是我的夫人,是大陆高校的教师。”慧敏和他的夫人都笑了。这人和她的小弟认识,她们见过,也知道她新近嫁了人。
“我也带来了儿子,他在那边与我父亲当年的一个老部下说话,我已经叫人去喊他了,喊过来你们见一见。儿女是宝贝。”
“是啊!”对这一点,炳彪和慧敏都在点头。
丁胜出现了。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腰板挺得直直的,走起来稍稍有些跛,却无损他的那一份潇洒。他一步一步地走近了。突然,他和那个人,两道目光猛烈地相撞在一起,撞出了金星,撞得他一个踉跄钉在了地板上,一动不动。天底下真的有长得如此雷同的人?不是走火入魔,看花了眼吗?她,是她,正迎着自己走过来。她没有变,没有,还是那样年轻,那样漂亮。北北,是你吗?
难道真的是你吗?不,这是个气质不凡的人,高雅、气派、入时。
是的,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丁胜痛苦地将目光移开,他摇着头,闭了闭眼睛。
“你没有认错,是我。”这声音像是来自于天外。
“你,”他抬起了头,是梦?
“在法国巴黎的机场上,你也没有认错,没有。”是的,她是这样说的。这声音分明撞破了他的耳膜,敲打着他的心门。他仿佛从梦中惊醒了,向前冲出了一步。
“北北,北北,是你吗?这是真的,是真的?”
“是的。”这声音很大很响,他是那样的熟悉。不会错的。
“你们认识?”李佟柱惊讶地望着他们。
“是的,你的儿子,我的女儿,在一所中学里读书,一个村子里插队。”李炳彪喃喃地说。慧敏在点头。对于这个丁胜,他俩再熟悉不过了。
“是这样?”
“还记得李培德吗?在陕北的那个狐皮沟,他的儿子和我们俩的孩子,三个人在一起。”炳彪又加了一句。慧敏在微笑。
“这是真的?”李佟柱又一次感到惊讶。
“还记得吗?我们分手时,李培德说你们没有一个固定的地方,找起来难,而我是不会离开我的土地的。他为我们留下了他家的地址。”
“记得,我记得,他的地址我还留着。”
1958年,我去河南,他在土法炼钢的工地上,我见到了他。
我们都掉泪了。文革中,我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想他也见不着。
十年前,我专程去看过他。他盖起了三层小楼,儿孙都有,老伴健在,只是,当年为躲土改把长子扔在了陕北,父子还不曾相见。今年春天,他家门前建起了一个飞机场,我和我的北北飞到了他家。
他那个陕北的儿子带着媳妇和儿子也去了。我女儿和他的儿子一见面别提了,他们认识。他的儿子不姓李,叫什么”
“叫林昊,”丁胜把话接了过去。他此时真有一种听传说的感觉,而这传说中的人物又是他最亲的人。怎么人世间人与人的故事,有着那么多传奇的色彩呢?
“我的儿子也不姓李。李炳彪,只有你的女儿姓了李,嫁了人生了孩子,按照祖宗的章法,也就不能姓李了,对吗?”在座的人都笑了。
“丁胜,我们在大水中的故事,你听过吗?”炳彪在问。
“听过,爸爸给我讲过了。”丁胜点点头。北北也在点头,她也听过的。
“我也想去看一看李培德。”李佟柱这样说。
“好!在你方便的时候,我们都去。我们三个大人聚一聚,三个孩子也让他们再聚一聚。”李炳彪很有兴致,连说带比划,浑身上下都动,全然不像一个八十多岁的人(这不是说说而已。半年以后的新春佳节,他们两代人,果真就在河南农村欢聚了)。
接下来,人们忙于酒会中的应酬。北北和丁胜没有在一起说话的时间。酒会结束了,他们终于一起坐在了宾馆的一个豪华的套间里。
“你好吗?”李北似乎找回了一种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感觉。她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
“不好,没有你,我,你这是”丁胜坐进了沙发里,他不看北北,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又一次感到累。活着真的是很累。他的北北竟会开那么大的玩笑骗他,骗了他将近二十年。
“是的,我没有死。”北北哭出了声。丁胜欠起了身体。北北哭得他心疼。他把一条手绢递了过去。北北捧住了他的手。
“是有人救了你,对吗?”丁胜望着北北,他和北北近在咫尺,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他揉了揉眼睛。
“是的,是曲静波和岳皖救了我。在我就要纵身跳下悬崖的时候,岳皖将我拦腰抱住。他在狐皮沟办完事要连夜赶往黑嘴沟,曲静波送他。他们发现我情绪异常已经跟了我许久。我挣扎着,我喊着,让我走!让我走!我歇斯底里,撕烂了自己的衬衣,挠破了岳皖的脸,踢伤了曲静波的腿。他们死死地抱住了我。我们一同在黄土窝窝里滚。我终于筋疲力尽了,我昏死了过去,就像是睡过去了。在我清醒以后,曲静波怒视着我,她说,为什么要去死,为什么?难道你是懦夫,不敢正视人生?如果程果平能活下来,他不会向命运低头,会继续走他的路。他为病痛所打倒,仍然一次次跃起,他多么想活下去,活下去。可你呢?好端端地会想到去死。你再苦再难,有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