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灵魂 作者:李佩甫-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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扔在水里还能听个响,这能听见响么?!这明明白白就是傻B 一个!“上官那受
过这个气,她腾一下站了起来,脸气得刹白,含着泪说:”——不做了!有什么
了不起?!“说完,她”噔噔噔“地走出去了。
这么一来,害得表哥赶忙追出来,连声给她陪不是。
当天晚上,回到宾馆时,上官气得哭了一场。这天他们是分开行动的。任秋
风独自去看了北京的几家大型商场……等他回来时,发现上官正在房间里抹眼泪。
任秋风就问:“吃饭了么?”上官说:“还吃饭呢,气都气饱了。”任秋风
说:“怎么了?”上官说:“咱回去吧,不做了!”任秋风说:“怎么就不做了?
出什么事了?“上官气呼呼地说:”他们……看不起人,还骂人!中央台怎
么了?
有什么了不起?!“听她这么一说,任秋风反而笑了,他说:”骂人?骂什
么了?
这我倒要听听。也许人家骂的对呢。“上官说:”你还笑,人家就是骂你呢。
“
任秋风说:“骂我什么了?说说,说说。”上官不好意思地说:“人家,说
你傻、傻呗……我都张不开口,人家说你是白扔钱。人家说,一个地方上的商场,
跑到北京做广告,是,有钱没处烧了……”虽然很难开口,上官还是把那些话的
大意学了一遍。这时候,面对她所崇拜的人,她虽然极力维护。可在她的心里,
对那些骂人话,也有些半信半疑。
任秋风听了沉思片刻,默默地说:“这些骂人话,也不是全没有道理。”
上官说:“要是这样,那咱就……不做?”
“做。”任秋风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说,“做还是要做。我反复研究
了,广告的作用不可低估。况且,咱们那里是京广、胧海两线的十字路口。虽然
他说的有道理……那就,赌一把吧。”
上官有些惊讶地望着任秋风:“赌?”
任秋风默默地说:“打任何战役都没有十分把握,都带有一些赌博性质。如
果他是正确的,那,咱总的损失,也不算太大。不就落个傻么?有时候,人就得
有点傻气,你说呢?”
上官对他的话是无条件信服的。虽然,她心里也没多大把握,可她就是信他。
她说:“就是。赌就赌,不一定怎么着呢!”
任秋风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莽撞?”
上官晃了一下头,说:“没有啊。我觉得,就该这样。”
任秋风看了她一眼,突然说:“你的裙子,很美。”
上官似乎是有点委屈地说:“你才发现?——人呢?”
任秋风说:“人,也美。”
往下,两人突然就沉默了……片刻,任秋风马上说:“好了,吃饭去吧,我
请客。”
第三天,见他们执意要做,好心的表哥就把他们领到广告部去了。在广告部,
他们再一次得到了“专业人士”的善意提醒,他们的意思是,最好不要做,白扔
钱,没有意义。听了这些话,上官云霓看了任秋风一眼,可任秋风仍然坚持说:
“做。”
在最后敲定的时候,广告部的人毫不留情地告诉他们,一分钟的广告,只能
给他们五秒钟的时间,也只能上一句话……问他们做不做?上官吃惊地说:“这
么短?!”可任秋风却说:“做。五秒就五秒。”那人又问:上什么时段?任秋
风说:“当然是新闻联播前的黄金时段。”那人面无表情地说:播一次五千。做
多少次?上官瞪着眼说:“等等,多少?”那人说:黄金时段,一秒一千,五秒
的广告,一次五千。任秋风问:“什么时候播?”那人说:这就看机会了,有机
会就给你们插上去……上官再一次直直地望着任秋风,象是在等他改变主意。可
任秋风眼皮都不眨,说:“连做一个月,三十次。”那人说:这好说,十五万,
交钱吧。
当他们走出广告大厅的时候,在六月的阳光里,任秋风转过头,仰望着高高
的广电大厦,默默地说:“赌一把吧。”
可是,他们没走几步,就碰上了那个“创意大师”。大师身后跟着一群人,
一路上张牙舞爪地说着什么,唾沫星子满天飞。这人跟上官的表哥打招呼说:
“怎么,做了?”表哥还有点不好意思,说:“做了。”不料,这人大咧咧地说
:“好,做了好!”上官说:“哎,你不是说……?”可那人却象是浑然不知似
的说:“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呀?”走了几步,上官对表哥说:“这人怎
么这样?!”表哥说:“你别理他,这人就这样。”
后来,当广告播到了第十天的时候,上官的表哥从北京打来了一个电话。他
兴奋地告诉上官,这个仅有五秒的广告一炮打响!竟有许多人打电话来问……特
别是那仅有一句话的广告词:“中原之行哪里去,金色阳光是我家”,已传遍大
江南北,长城内外,可说是家喻户晓!表哥特别告诉她的是,那“创意大师”这
会是逢人就说:那广告是他的创意!在电话里,上官气恨恨地说:“你告诉他,
他才是狗屎呢!”
早上六点钟,当一个响亮的、军人式的咳嗽声响过之后,办公室的门开了,
任秋风扣好最后一个扣子,从里面走出来。
可是,他站住了。
因为,门口还立着“灯”样的一个人。那“灯”就是她的眼睛!
这人是江雪。她显然是下了火车直接赶来的,肩上挎着挎包,一只手就那么
按在竖起来的拉杆箱上。没人知道她究竟在门口站了多长时间,可她就那么倔倔
地站着。
任秋风扫了她一眼,说:“——进来吧。”
她就那么拉着箱子走进门去,仍是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站着。
任秋风望着她,皱了一下眉头,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江雪太委屈了!她一肚子委屈……可是,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泪,满脸满
脸的泪,无声地流下来。
不料,任秋风“咚!”地拍了一下桌子,吼道:“还哭?哭什么?你还有脸
哭?!我让你干什么去了?你的任务是什么?!”
在任秋风的喝斥下,她擦了一下泪,果然不哭了。可是,她抬起头来,却固
执地说:“我没有错。”
任秋风说:“什么,你没有错?你还不认错?!那是谁的错?我的错?!”
江雪仍然重复说:“我没有错。”
任秋风敲着桌子说:“你,你怎么……这么固执呢?!”
两人互相看着,那目光就象刀子一样,一凌一凌的,比试着锋利。江雪说:
“他的确受贿了。”
任秋风沉默了片刻,说:“我知道。”
江雪吃惊地望着他,往下,竟不知该怎么说了……可她的一双眼睛在说:你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处理他?!
任秋风气冲冲地指着她说:“我看,你就是个木头疙瘩!我现在问你,你是
反贪局的?”
江雪不吭。
任秋风厉声说:“回答我的问题!”
江雪倔倔地说:“不是。”
任秋风说:“我让你干什么去了?你的主要任务是什么?”
江雪说:“进货。”
任秋风说:“那你任务完成的如何?货进来了么?”
江雪不吭了。
任秋风劈头盖脑地训道:“难道说你不知道什么叫轻重缓急么?我这里开业
在即,十万火急!你去给我反腐败去了?你知道这里耽误一天,会损失多少钱么?
几十万、甚至上百万!我这里,是分分秒秒掐着时间算的,我忙得头都炸了,
派几路人出去订货,你那里是最重要的一路……你懂么?!“
这时候,江雪慢慢抬起头,说:“我明白,是我错了。”
任秋风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还觉得冤么?”
江雪硬硬地说:“不冤。”
任秋风说:“这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毛主席说,饭,要一口一口吃;仗,
要一个一个打。苹果,是要摘的,可你得等它熟了,得有梯子。”
江雪说:“我明白了。”
任秋风看着她,说:“你兴师问罪,到此结束了?”
江雪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可任秋风却依然用嘲讽地口吻说:“你完了,我还没完呢。由于你的失职,
已经给商场造成了损失。让你跟老吴去,本来是想让你把这一块(所有的关系、
采购网络)接过来的……不客气地说,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往下,我问你,
你是就此辞职不干呢,还是从头做起?”
江雪觉得她一下子“小”下去了。这一刻,她觉得她是那样地渺小,那样地
无助!脚下的地,象是抖然间裂开了一条大缝,她正在下沉……要知道,她和她
的两位同学都是做为“人才”引进的。她的老师,曾郑重地推荐过她们。现在她
的两个同学都是部门经理,并且都做得好好的。只有她,刚刚上任,就被撤职了。
这叫她怎么去面对母校和老师呢?!可她,还是坚忍地站住了。她站在那里,
咬着牙,默默地说:“我,从头做起。”
任秋风背过身去,说:“要哭你就哭吧。不过,你要想清楚,从头做起,就
得从售货员开始……”
可是,她没有哭。她心里说,她已经落到最低点了,哭也没有用。从今天起,
她再也不会哭了。
苗青青是在报社三楼的拐口碰上任秋风的。
在开业的前三天,本市的广告也铺天盖地的做起来了。任秋风在省市多家报
纸上,都打出了整版的广告。晚报这一家,由于苗青青这层关系,任秋风原来没
打算做。可报社的总编看到省报后,专门给他打了电话,说你是报社的家属,怎
么连门都不登?你要不来,我们就把苗青青开除了。这虽然是句玩笑话,任秋风
还是来了。
苗青青并不知道任秋风的来意,她手里拿着一篇改过的稿子,正准备上楼找
主任签字,可就在拐弯处,两人刚好碰上了。苗青青说:“你,怎么……来了?
有事么?“
任秋风说:“我见见你们总编。”
苗青青一听他要去见总编,心里顿时生出了许多疑问……她迟疑了一下,说
:“我能跟你说几句话么?”
任秋风已跟报社的总编约好了时间,他看了一下表,说:“现在?”
苗青青说:“就现在,几句话。”
任秋风说:“那好,你说吧。”
苗青青却不愿就这么在楼梯口站着,她说:“这儿说话不方便,你跟我到办
公室来吧。”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苗青青的办公室。报社的编辑、记者流动性大,
除了值班编辑,一般不坐班。所以,办公室正好没人。苗青青把任秋风带进了办
公室,给他倒了杯水,说:“坐吧。”可任秋风却没打算坐,只说:“有啥话,
你说。”
苗青青望着他,久久不说话……片刻,她的眼圈红了红,轻声说:“报社在
搞改革,我也正在申请高级职称……咱们的事,暂时、不要让别人知道。行吗?”
任秋风很痛快地说:“行。”
苗青青说:“那,你找总编是……?”
任秋风知道她误会了,说:“嗨,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