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嘴吃八方-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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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阳小煎”是我在前人已经创造的回锅肉基础上,再进行技术革新的。这个灵感来源于我新近喝的两种茶,一是太湖洞庭山之碧螺春,一是信阳毛尖,我将两种茶交替喝。味道青烈的绿茶,我以为顶级就是信阳毛尖,吴县碧螺春不及其烈,却是得之青郁,不可同比。茶汤是解腻之王,可以用之造肉吧?想到此,我去八里桥市场买回一块五花猪肉,放锅里,搁两块姜、一块桂皮、两枚八角、小撮花椒、一两信阳毛尖,文火细煮。煮得久,一锅绿茶,青青气息弥漫,浸入肉丝,至肉烂极,就倒去肉汤,切小薄肉片,放锅里小煎,佐豆干、茶菇、阳江姜豉,中火炒,炒至豆干有焦感,放香芹,待香芹熟起锅。此肉绝无腻味,瘦肉处含干烧肉香,肥肉处回荡着回锅肉的悠悠绵香,豆干与香芹,两样植物的种子与茎叶,味道是与肉香同在,细吃,耐嚼得很,又喝了些二锅头。
一块五花肉,可以做许多碟菜的。二次,我就切了小薄肉片,纯煎,只放了一点香芹,感觉是比上餐做得要好,遂给其取名为“信阳小煎”,主要是因为选用了信阳毛尖煮猪肉。今后想再用安溪铁观音、京华茉莉花茶及咸宁桂花各试一遍,我想说这个世界本无腻,只要是吃得香,就是活得正确。
第3节 荠菜
荠菜,广称地菜,也有地方叫其雀雀菜、田儿菜、鸡肉菜、花田菜、护生草、地菜、地米菜等,它便是长在河畔溪旁,山野田间,是那薄云淡雾下细细密密的绿野不经意的一簇,开着碎米粒一样惊叹在风中的小白花。此时,极易怀想儿时提篮执铲,邀了穿花衣的小伙伴去挖荠菜,走在田野松软的土地上,那经冬长眠的岁月,忽悠在春天白玉兰开放的时节,如炊烟的淡然,或水般漾去早春清凉的愁绪。
认识荠菜是在赣南,赣南的方言就叫它鸡肉菜,我想是它的根须有淡淡的鸡肉的芳香,总之是那样的叫法,是在广阔的田野间山雀子啼鸣的地方。我认为楠竹林中的鸡肉菜最是肥嫩,那可能是依笋而生的原故。
吃荠菜,我是喜欢两样做法,一是清炒,一是做鸡蛋春卷。把荠菜洗净,根洗得白,叶洗得绿。穿花衣的少女在春水的溪边洗荠菜,清湍的急流滑过红萝卜般红彤彤的手指,小小的鱼儿都来集合,那实在是非常美丽的荠菜。竹篮拎回水淋淋的荠菜,就用了茶油清炒,或者豆油,清炒的荠菜是很有味道的,它是河畔溪旁,山野田间的新土和时间的清芳。做春卷有好多样的做法,我吃得多的是鸡蛋皮的春卷,那是将鸡蛋加上一些米粉或面粉,搅均了,摊成薄皮,黄灿灿的,然后将青绿的荠菜肉馅包成长方形的春卷,蒸熟,便可以吃了。也可以用面粉做皮包成春卷,再用油炸,外焦内绵,它有粮食、蛋、肉、荠菜的混合味道,春时的阳光和雨露的味道,田野的永新的生长的气息。中原以北的人,喜欢将荠菜包饺子吃,那是一种碧绿的饺子,用八五富强粉包,仿佛将春天包进了里面。
三月三拔回结子的老荠菜,放锅里,加水,搁进完整的鸡蛋,就煮出荠菜鸡蛋来,它的蛋白如碧玉,蛋黄似小圆的卵石布上苔鲜。据说这样的荠菜鸡蛋吃了,是可以明目而且额头上不长包的,真是一吃多得,令人喜欢。因此,这时候沐浴春风远足,就带荠菜鸡蛋上路吧。
今春,细细的绵密的雨水清洗着旷野,洗得四野清新极了,我在绵绵春雨中到黄冈采访。这是一座江北古城,苏东坡在此写下著名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赤壁矶上,有碑林立,长江由北向南擦着大别山浩浩荡荡奔腾,放眼望去,巨轮如梭,汽笛穿过深厚的江雾飞绕群山。
苏东坡也吃荠菜,他写道:“时绕麦田求野菜,强为僧舍煮山羹。”陆游则道:“手煮墙明荠,美若乳下肠。”所以,春雨后的黄州街头,就有卖荠菜的老叟和村妇,他们担着绿油油的湿嫩的荠菜沿街叫卖,或者摆在街旁,是到了吃荠菜的季节了。我先是请食堂师傅给我炒了一碟新绿的荠菜,后来去黄冈文联,与熊文祥、王浩洪主席,作家何存中、评论家陈明刚小酌,就吃了两小碗荠菜羹。是煮烂了的清粥,加剁碎了的荠菜,是淡淡的,清雅的,和风细雨的春情。
荠菜不知为什么没有驯化成家菜?这是一个谜,因为吃荠菜的历史是足够长的,许多典籍皆有记载:“谁谓荼苦,其甘如荠。”(《诗经·谷风》)“荠味甘,人取其叶作菹及羹亦佳。”(《尔稚》)荠菜味美,且吃法多样,熬粥、煮饭、炒菜、做馅皆可。《本草纲目》:“荠菜弱,明目得肝。”纵是有这般的好处,仍是田头地边的野菜,真是不可思议。
荠菜属十字花科,一年或多年生草本植物。叶狭长,羽状分裂或不分裂,叶披毛茸,春季开白花,总状花序,角果内含种子。性喜温暖,且又耐寒,雪下亦能发青,东南西北可见芳踪,时隐时现,有时候生长在人的心绪里。
第4节 外婆的腊肉糍粑
有一段时间,外婆总是搬家,去县城看她也是看不到,恰好地质队在城东面勘探湖底,我被派往那边工作。去工地如果坐汽车就走大王湖边的公路,走路则抄小路走寡妇堤。寡妇堤有一个凄美的传说,是婆媳失去了夫婿后集资修起来的长堤,当时不觉其特别有意义,现在想到那湖水一波接一波地拍击着长堤,风中有湖鸥划着弧线飞起飞落,就有一别样情绪荡漾开来,因为她们的夫婿都是沉船湖波的。我有一段时间就选择寡妇堤独自行走,我喜欢听那浪拍打着浪的清脆的波涛声。
那一天,我就沿着县城边的湖岸走,隐约地听见有一个声音在喊我:清儿,清儿!我回头一望,竟是外婆一手拄拐杖一手遮额望着我喊,我心头一热,转过身来跳着向外婆跑去。好久没有见到外婆了,我真的不敢相信在湖边能见到外婆,她以前是住在前进街,后来搬到民主街,是何时又搬到湖边来的呢?
我坐下来,门外就是喧腾的波涛,湖鸥和飞扬的柳丝,外婆就去给我做吃的。外婆一边跟我说话,问我工作是不是有进步,一边用一根铁条捅铁炉中的蜂窝煤,捅得白煤灰从蓝色火苗的孔中飞起。然后搁上铁锅,舀上水,外婆拄着拐杖去橱柜前取物品。
这是一种我至今也叫不出来的食品,我一直将它叫成腊肉糍粑,外婆给我盛到桌上的大碗里时,它是热气腾腾的,顿时令饥肠辘辘的我,涌起了一股巨大的渴望,满口生津是完全正确的。碗中有白的糍粑,赤红的高粱粑,在锅中小煎有金黄焦点的腊肉,还有青葱的“上海青”小白菜以及细碎的葱花。
汤有一些咸,漂荡着腊肉的味道,糍粑和高粱粑糯软,白菜青嫩,嚼一口腊肉,腊肉释出焦香,再嚼一口糍粑,就是有了一味糯软的腊味,这个味道随着糍粑被嚼扁或拉长,随即被咽成一个团状,喝一口汤,汤中又有米味的醇厚,咸鲜的旧味新知。我看一眼外婆,外婆祥和地看着我,她的黑发中渗出一些银丝,她关注地审视着我吃东西的姿态。外婆是一个有洁癖的人,她的头发总是一丝不乱,她念佛,记得以前的早晨她总是坐起握着佛珠念经。见到外婆鼓励的目光,我就又挑起一个圆形并印有梅花图案的高粱粑,这是糯高粱的粉和水用刻模印制的,煮熟了它极其地绵软,以至在舌尖挑起它翻面时,高粱粑就严严实实地贴在上腭上,它闷住敏感的上腭,令上腭传达出一种极端的突如其来的微细颤栗。此刻,只有嚼一口白菜清口,就如打开窗子,让清新的气流席卷温暖熟悉的空气。
吃完一大碗糍粑腊肉,额头上渗出汗珠,暖意已渗透全身。我再抬头看一眼外婆,外婆微笑着弯起眉,嘴角微微上挑,慈祥的目光源源而来地传达给我一种信息,她在欣赏我的饥吞之相呢。
第5节 水边的歌谣
五月初五,照例是端午节。楚人初一便行动起来,备齐糯米、花生米、红枣和饭豆,分置瓮中,井水浸泡,复上山采箬叶。箬叶箬竹生,箬竹择山崖涧边密林扎根,其竿光滑平直,节疏匀称,是制毛笔杆的原料,细而小楷,壮而大楷。箬叶巨大,像一柄柳叶刀,挂在笔立的箬竹竿梢。采到箬叶,搁在清泉里清流冲刷,还要备上一枚棕榈叶。
初四的夜里,就开始包粽子。箬叶是泡软了,糯米及其他事物都泡软了,棕榈叶撕成小条,将箬叶一个斜折,再来一个斜折,便窝成一个漏斗式锥形,就用汤匙舀了泡软的糯米、花生米、红枣和饭豆,挤实了,用力折压成一个三角形,箬叶的尖端绕着粽子锥体缠绕下去,便用棕榈叶的小条绕角捆扎,粽子包好了。
我喜欢红枣和饭豆粽子,小时候就要多包几个,并且在捆扎时做上记号。端午节一大早,粽子都下锅去煮了,箬叶的清香与糯米的饭香及红枣的甜香就弥漫开来。太阳斜斜地射进客厅,是一个灿亮的早晨,厨房里有隐约的几缕线光,被热气经久地阻隔与拂摇。吃一个红枣粽子,枣是一种郁甜,已经渗入了周边,所以咬一口粽子,就不经意咬着了红枣,绵软柔香的粽子,是饱汲了箬叶的青绿气息,如同春天的肌香,美丽而青葱。
就带着一挂粽子上路。那时候,我是住在工人东村,慌慌忙忙地是要去看赛龙舟,一是去南湖,一是去大冶湖,有时也去西塞山。西塞山下是浩浩荡荡的万里长江,西塞山也正是苏东坡写“西塞山边白鹭飞,散花洲外片帆微”的西塞山呢,唐人张志和写的那首“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是在浙江湖州。儿时则不觉有甚奇特,自也是不知有苏东坡及他的诗。站在了水边,就看那汉子穿了对襟衫,头扎白毛巾,孔武有力的样子,每一个细胞都洋溢着青春的活力,而艳阳高照。汉子们都有一片桨或一只鼓,划桨或击鼓,端午真正是他们的节日。那岸边上打扮梳洗得一水清新的美丽少女少妇们,流光溢彩的眸子就激光般地照耀着他们,间或将手中的粽子抛与他们,引来一场快意的争夺,舟摇水荡,女子们就为此获得会心的快意。但不论男女,皆长得鼓胀而饱满。
十岁左右的孩童,就在既热闹又寂寞的水边,唱起划龙舟的歌谣,便是一个人一手搭另一个人的肩,一只手划水,唱起来:划龙船呀么喝嗨,划龙船呀么喝嗨。唱来唱去,三声鼓响,顿感精神抖擞,全神贯注,赛龙舟开始了。往往有八条龙舟,舟边是密密的桨,看上去,我都觉得它不是龙舟,而是蜈蚣了。一声炮响,龙舟齐齐地向垂着青山倒影的对岸射去,水边的观众就“划哟划哟”大声吼起来,鞭炮也放起来,感觉在岸上的人,皆皆双臂在使力,在帮着他们支持的龙舟暗暗下力。那些乡间的孩子,则按着习俗,在额上点雄黄,在旷野里折艾。
龙舟渐渐地远了,向着对岸去了。人们开始剥粽子吃,或用柳枝编了草帽戴上,这时间便是自由的活动了。待龙舟折返,快要近到水边时,又开始沸腾,大人孩子都要欢叫,少女少妇都要尖叫,人们都盼着自己支持的龙舟最先抵岸,勇获冠军。但实际上,人们会守候着最后的那一尾龙舟,等着他们,迎接他们最后的归来。因此,最后的英雄,又可能成为真正的英雄。假如这时候有粽子,我愿意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