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篇-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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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年暗道:对你来说这个范围太轻松了。你就算持剑追杀刘彻,刘彻也只会当好玩,而绝不会真生气或有处罚的意思。
于是趴在桌子上,看着他眨巴眼睛,笑道:「那么皇上有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如果他怕蛇,我们就可以捉条蛇来吓唬他。」
霍去病带着醉意傻笑,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据说皇上怕血,或者说是怕血肉模糊的断肢残体。」
「啊?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皇帝竟然会怕血?」李延年似乎有点不信。不过心底也觉得可信,因为刘彻似乎很粗暴,却从来没有弄伤过他,除了腐刑那次,还真从没让他流过血。就算是腐刑那次,刘彻也没亲眼见到血。
霍去病露出『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表情,道:「根据我的观察,皇上对想处罚的人要么罚银抄家流放充军,要么就杀,甚至诛九族,却很少动肉刑——除非那人让皇上非常想杀、但又因为某些原因不能杀或者舍不得杀。」
「这是为何?」李延年有点紧张,知是到了问题关键。
霍去病摇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大概是在十来年前,曾经有人从宫里的一座高台上跳了下去,摔的是粉身碎骨、肝脑涂地,就是在皇上眼前跳的。据说皇上当时就傻掉了,呆在原地死瞪着动也不动,然后就发了疯似的也要跟着跳下去,幸好被近卫军拉住了。跑下高台,又死抱着散架的尸体不肯放,不让人收尸。」
取酒壶斟满一盅,沾唇,猛然发觉不对,却不动声色,一仰脖都到了口中,然后顺势用袖子豪气万丈地一擦嘴,酒水全吐到了袖子上。继续道:「以后好些日子,皇上总是做噩梦,不能见红色液体,见了荤菜更是吐的一塌糊涂,因为他会看见满眼的横飞血肉。」有点幸灾乐祸,又迅速退去,长叹了口气,「皇上差点就此一蹶不振,是舅舅——花了好多时候、费尽心思才让皇上重——新……重新……振作……振作…………」
他开始大舌头,头直点。李延年正全神贯注地听他说,却见他头一歪,趴倒在桌上,酒盅筷子被扫到了地上。李延年知道他差不多已有三分醉意,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醉倒睡去,有点不敢置信地去推他,却怎么也推不醒。
李季出现在楼梯口,道:「让他睡吧,我在酒里下了让人睡觉的药。见效还挺快的。」
李延年气道:「你添什么乱啊。」他还有话问霍去病呢。
李季怒了,一脚踢在门槛上,道:「乱来的人是他更是你!你还真为了钱不要命。你平常总说我们是卖艺的倡伎,不是卖身的婊子,可你昨儿为了一万两银子,就让人把你胡乱折腾,平时的架子哪去了?!说好了今天要休息,结果又跟这大少爷搞上了。你还要不要身子了!」
李延年无奈地摇头:「我自有分寸……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呀。哎,真是要被你害死了!」
李季不甘不愿地撇嘴:「如果我不下药,你是不是还打算要陪他玩?)
「别胡说。现在我身上的伤是能见人的吗?」
「哟,你倒还记得自已是带伤的呀?」
「要没伤,我会叫你下春药。」
「要下也来得及。」李季掏出个小瓶,晃晃,「放在酒里,给他撬开嘴硬灌下去。」
「别闹了,小祖宗!我怕了你了还不成吗?」
霍去病支愣起耳朵听的明白,原以为会听到些东西,不想只是些拌嘴打闹,不禁有些失望。不过,听他们的意思,李延年被人折腾的身上满是不能见人的伤?自己倒真没瞧出异样来,也真亏他还能陪自己谈笑风生喝酒舞剑。
霍去病感觉到两人过来,把自己扶起,与其说是搀不如说是拖——还死拉活拽的那种,很难受,几乎让他忍不住站起来自己走了。喂,我好歹是客人,客气点成不成啊?最后像米袋一样被丢到床铺上,鼻子撞的好疼,跟着被挪正了位置,手脚被温柔地放好,却没人来搜他的身。
李延年原本是想搜的,但想想还是决定不。他看到了霍去病袖子上的酒渍,霍去病怎么说也是久经沙场的人,搞不好发现酒不对就吐了出来,然后假装被药倒。如果霍去病是醒的,搜了徒惹麻烦。
于是衣服也不帮他脱,李延年只自己宽衣,在霍去病身边躺下,拉过被子,盖住两人。李季吹了灯,退出去关上门。
再无动静,只有两人呼吸声。待听到李延年呼吸渐渐深沉,霍去病才把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黑暗中只看见帐子顶,偏头便瞧见侧躺在自己身边的李延年的脸。看了一会,霍去病又抬头向上盯着帐子,抿嘴差点笑出声:我也终于在娼院乐坊裹过夜了!看谁还敢再笑我是雏!
李延年一直强打精神,这一睡便睡的不省人事,待得被吵醒,天已经大亮,霍去病也早已不在身边。
李延年只着中衣出了睡房,走到廊上,懒懒地靠上墙柱。从这里可以隐约望见大门那边发生了什么。大门前围了很多人,吵闹嘈杂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大概可以分辨出是群官兵。唉,还真的大白天派官兵来拆招牌啊,看来刘彻不是弱智就是真的被气昏头了。
霍去病在门口挡着他们,不许他们动手,倒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
领头的似乎被逼的怒火攻心,叫道:「皇上有旨,不但要拆招牌,还要拿人!」
霍去病哈哈一笑,摸摸鼻子,一脚踏在台阶上,喝道:「既如此,这功劳我霍去病拿定了!哪个要跟我抢?!」
李季端洗脸水过来,边走边道:「他还真敢。唉,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
「横的怕不要命的。」李延年笑道,「他是只雏,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所以也就天不怕地不怕。」
官兵们果然退去,霍去病回来,上楼,李延年依旧只穿着中衣站在廊上,看着他笑道:「冠军候要拿什么功劳去孝敬皇上呀?」
「皇上不是要拿你吗?我就亲自把你送到他面前。」
「啊?」
「要整他,自然是要就近才方便。总之你听我安排就是了。」
说完,霍去病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三春晖。本人是走了,倒有亲兵围过来把守,防止那些官兵再过来捣乱。
「生—意—全—搅—黄—了。」李季趴在桌子上无聊地直叹气,偏头挑眉对李延年道:「你真的要再进宫?」
「是。」
「唉,也对。人往高处走嘛,伺候皇上一个怎么也好过在这里倚门卖笑,还有荣华富贵可以享受。」
李延年笑而不语,抬眼望天。李广利他回来了,却没被削官罢职,还留在朝里,我必须进宫去,否则以后谁来帮他?
不过霍去病究竟要怎么让自己进宫呢?进宫去如果不能得到刘彻的接纳和疼爱,一切都是徒劳。李延年虽说一向大胆,此时也不禁有点害怕。没经着不知道怕也不知道要怕什么,经着了便心有余悸。平阳公主说要帮他,可这能信几分?最后还不是得靠自己的本事和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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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三春晖门前出现了大红的迎亲锣鼓。吹鼓手们卖力地奏着喜乐,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大群。不少白天绝不睁眼的倡使和娼妓都凑到了窗前,看是哪一个交了鸿运,竟然能让人行三媒九聘的大礼来迎娶。
在三春晖外与霍去病亲兵对峙的官兵们目瞪口呆,因为他们看见霍去病喜气洋洋地下了高头大马,跨进了三春晖大门,后面跟了媒婆,和端了新娘凤冠霞帔的喜娘娘。
他们头脑一片空白的发呆中,满耳朵只有热闹的喜乐,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冠军侯霍去病要娶个倡伎或者婊子当老婆?不可能吧……最明显的证据就是:霍去病虽然穿的正式,却绝对不是新郎的喜衫。
霍去病跨进三春晖的大门刚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走到官兵领头的面前,笑道:「我问你们,皇上喜欢什么?」
「……美姬秀童。」
「李延年是什么人?」
「长安首屈一指的乐坊三春晖里的红牌。」
霍去病点头,又指指三春晖门前李延年做的招牌,道:「这招牌上的内容是真是假?」
「……据说,似乎,大概,也许,可能……」
支唔了半天也没回答出个所以然,霍去病打断道:「我可以告诉你们,字字是真。正因为是真的,皇上才恼羞成怒。你们说,如果皇上真的厌烦了李延年,何必要你们拿人,叫你们来把人杀了不就结了?」
众官兵越听越心惊,耳目灵便点的都知道,当今圣上不但好女色,还好男色。于是急忙虚心请教:「那么冠军侯您认为……」
霍去病耸耸眉,露出个无奈的表情:「我可什么都不认为。皇上要拿李延年,我就给他送去。我只做,不说。」
「可这么大的排场……」最重要的是——还是迎亲仪仗。为什么是迎亲仪仗?
「爷爷我愿意。」霍去病交抱双臂歪头笑道,「死因也要喝断头酒,礼遇一点,总不会错。别忘了,李延年是皇上要的人!」最后一句说的分外响亮,连锣鼓喜乐都没能把它淹没。
说完,霍去病就转身继续走,迳直进了三春晖。背后的官兵围成一团交头接耳惊慌失措,讨论的中心便是难道他们真的弄错了皇上的意思?皇上的心思究竟是如何?不过霍去病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皇上的心思还有谁能比他更清楚?等等……
李延年在楼上看见队伍的一片大红就开始头疼了,再加上听见了他最后的话……他到底怎么想的?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霍去病上来,李延年道:「用迎亲仪仗来接人是礼遇?」表情都有点扭曲。
霍去病不好意思地笑笑,似乎不好回答。李延年便道:「明着是给我礼遇。其实你是想用我的身份来羞辱皇上吧。让大家知道,皇上迷恋一个倡使,第一次是悄悄带进宫,第二次居然命人用三媒九聘八抬大轿来迎接。」见霍去病不否认,摇头笑道:「你认为这样便能羞辱皇上了吗?」
霍去病搔搔鼻子,道:「……那只是顺带。其实,我很久之前就想尝试一下——」他握拳,似乎很是激动,「有朝一日骑着高头大马,披红挂彩,领着迎亲仪仗,吹吹打打,大红花轿跟在后面被抬着走。正好有这么个机会,放着不干实在太可惜了!感觉真的很棒!比得胜凯旋的时候还棒!因为即使打仗胜利了,还是会有战死士兵的亲人出来骂人,然后舅舅就会不开心,大家也会跟着不开心……可娶亲就不会了!走在路上所有人都在朝我笑!」
李延年有点糊涂,霍去病说的对此落差他不曾体会,觉不大出是真是假。虽然能有三媒九聘八抬大轿这样的大礼是每个风尘中人的梦,可也只是梦罢了。娘和爹爹,说是夫妻,还不是落难人对落难人,磕头拜天地就算成了?
李延年强笑了下,轻道:「我曾经梦见自己带着八抬大轿去接新娘子,可没想到,自己倒先坐上了……」似乎在说给自己听。忽然发觉失态,抬高了声音道:「你就这样直接敲锣打鼓地把我送进宫去?」
霍去病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七月初七。」
「……这个日子怎么了?」
「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