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笛 下 by 朱雀恨-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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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为这个?这算什麽?”
“这叫礼仪。”他说这话时仍赤著身子,然而那双漆黑的眼眸,却叫人不敢逼视。
王敦暗暗吸了口冷气。
“这也不难。”半晌王敦伸出手来,抚弄司马冲的发稍:“只是,”他的手滑进司马冲的领襟,捻弄著他的乳珠:“你有的可不止是封号,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这个人我也是要的。”
“人?”司马冲捉住王敦的手,带他去摸自己的胸肋:“瘦成这样了,有什麽好的。”
王敦摸过去,指底果然一片嶙峋。王敦也知道,这半年来司马冲病得厉害,确实瘦了很多,可他从来没有注意到,司马冲竟瘦已到这个地步,连肋骨都突了出来。司马冲躺在那里,静静望著王敦,他的衣襟敞开著,露出粉色的乳头,胸膛是白皙而单薄的,遍布著淡淡的疤痕。
王敦不由想起了去年的冬天,石头城的大帐里,他第一次尝到了司马冲的滋味,那时的斯马冲腰肢柔韧,瘦不露骨,不过大半年的功夫,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哪里去了?
想到这里,王敦心里也是一紧。
司马冲却笑了:“很快就到头了。你打你的江山,而我只想安静地去死,所以,”他看著王敦的眼睛:“不要骗我,我会当真的,那样我死了也不安心……”
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王敦蓦地移开了视线,不敢看他,然而下一刻,他又猛地将司马冲扑在榻间,仿佛要揉碎他一样,抱他、吻他,焦躁地撕扯他的衣服。
“什麽兄弟……什麽父子,都是放屁……要争天下,就是这样……”王敦咬牙切齿地道:“我干你的时候,他们做什麽去了?你病成这样,他们又做什麽去了?!”
司马冲再也忍不住了,他浑身颤抖,牙齿都在打架。是的,要争天下就是这样。他拼命摇头:“我做不到……求求你,至少过了周年……”
王敦像是恨他不争气,又像是在恨自己,猛地抽出身来。骤然而来的空虚,让司马冲睁开了眼,他呆呆看著王敦,眼睛晶亮,那是闪闪的泪花,他抓住王敦的手,死死不放。
王敦看著他,终於重重叹息:“好吧,就到明年春天……”王敦拥住他:“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你。我不会让你死……”他扯住司马冲的头发,深深地吻他:“我要你……我对你,是真的……”
月亮没入云层,房间也沈入了黑暗之中。司马冲睁大著双眼,感觉身上的男人紧紧抱著自己,他听到那个人的心跳,他知道那个人是爱他的。这个世界上,除了绍,竟然有一个人也是爱著他的。在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结束,已如过期的祭品渐渐腐烂的时候。有人对他说,他还要他。
司马冲缓缓抱住了王敦的脊背:“我知道,我相信。”他主动吻上王敦的唇。这就是利用爱自己的人的感觉吧?黑暗中,司马冲绝望地微笑起来。
4
其实,哄人是最容易的事情,只要看著一个人的眼睛,想著另一个人就可以了。司马冲渐渐让王敦觉得,他开始依赖他了。现在,他会靠在王敦胸口打盹,会好玩似地拔他的胡子,会任性,甚至还会撒娇。他揣摩著王敦的心思,知道说什麽会让王敦高兴,说什麽会让王敦生气,更知道说什麽会让王敦可怜自己。
司马冲明白,再狠的人,心底也有一块绵软的地方,他要打的就是这里。
他知道王敦需要他。王敦没有儿子,在心底深处,他一直渴望著一个孩子,脆弱的、敏感的,依赖他的,能被他爱也回报给他同样的爱的儿子。司马冲恰恰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年青,他伤感,他有著王敦所没有的高贵血统,但他又是王族的弃儿。在司马冲的身上,王敦可以满足一切的渴想:权欲、性欲,甚至是孺慕之情。
司马冲尽可能地满足王敦,他的心机没有白费,王敦对他越来越好,也越来越离不开他,到了九月末王敦干脆搬进小楼,跟司马冲住在了一起。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司马冲的病愈发地重了,终於卧床不起。他想到了王敦会给他请大夫,却没想到来的人竟然会是郭璞。半年不见,郭璞仍是那个洒落的模样,虽然任著军职,衣服却穿得乱七八糟,浑身散著酒气。可是目光相碰的刹那,司马冲还是在郭璞眼中看到了惊愕。
王敦显然相当信任郭璞,见他来了,低低嘱咐两句便退出了房去,留郭璞一人帮司马冲诊病。
郭璞蹭到床前,放下药箱,在床沿坐定了,这才捉过司马冲的手,隔著层衣袖替他把脉。
司马冲笑了一声:“真把我当王敦的妾了?你放心,我就是妾,也是个男妾,没有男女大防。”
郭璞尴尬地看著他:“世子。”
这生分的称呼让司马冲一阵难过,他和郭璞朋友一场,从来没有大小,也不分尊卑,彼此都是直呼其名,现在竟成了这样的局面。司马冲不禁扭过头去,不愿再看这出卖了自己的知己。
“你都瘦成什麽样了。”郭璞按著他的腕子:“别再吃五石散了……”
“是你教会我这个的。”
“是,所以我注定不得好死!”
司马冲被郭璞的话吓了一跳,他抬头看去,却见郭璞直直望著自己,那样严肃的郭璞,司马冲还是头一次看到。
“可我真的没想过要害你,我并不知道你会变成这样。世子,您但凡爱惜自己一点,我的罪孽也可以轻些,将来在阿鼻地狱也可以稍稍安心。”
“你胡说什麽?”司马冲忙将郭璞搀起来:“我知道你是为了大局。再说,到这一步,也是我自己愿意的。”他苦笑:“我身上不太好,脾气也大了。你别介意。”
郭璞摇头。两人一时找不出话来,屋里静得令人窒息,司马冲强笑著问:“你和那边有书信往来吧。他……他还好吗?”
郭璞望著司马冲,却忽地跪了下去。司马冲顿时白了脸,颤著唇问:“他怎麽了?”
“万岁一切安好。只是,”郭璞咬了咬牙,终於沈声道:“建康来书,有一件事,只有您才能办到。”
王敦是傍晚回的府,白天下了一日的雪,此时的後院宛如一个琉璃的世界,那栋朱楼衬著琼枝玉树,格外的秀丽。王敦心下畅快,步子也变得轻捷,上了楼,还没进屋,就闻到一股熟悉的药味,王敦略一沈吟,不禁皱起眉来。
他推开门一看,司马冲伏在案头看书,手边放著个细瓷青花碗,里头盛的是褐色的汤汁,那嫋嫋的药香正是从这碗里飘出。
司马冲听见脚步,抬起头来,见是王敦,微微笑了。
王敦走过去,端起那碗药汁闻了闻:“这就是五石散吧?你还在吃这个?”
“嗯,”司马冲漫应了一声:“一直在吃的。”
王敦拿起那碗,作势要泼:“你不要命了,病成什麽样了,还敢吃这个?”
司马冲从王敦的手里夺过碗来:“我的病又不是这上头来的。这就是个助兴的东西,多少人在吃,不都好好的。”说话间已把碗送到了唇边。
王敦正要说他,司马冲突然扑了过来,抱住他,疯了一样地亲吻。随著唇舌的纠缠,苦涩的药汁流进了王敦嘴里,王敦要去推他,一时之间竟也推不开。
半晌,司马冲才喘息著放开王敦,:“你看,你也吃了,没什麽的,对吧?这是好东西呢,待会儿你就知道,人生一世,二十年也是活,一百年也是活,何不痛快点……”说著他又去拿那个碗。
王敦扬手给了司马冲一个耳光:“别人吃了没事,可你是个什麽身子?拿什麽跟别人比?你才多大的人,已经不想活了?”
司马冲怔了怔,眼泪刷地下来了,他凄然一笑:“这里头的好处,你不会懂……”说著拿起那碗药又灌。
王敦一把夺过碗来,忽然一仰脖将汤药喝了个干净,空碗跌在地上,“!”地一声,碎瓷四溅。
司马冲惊呆了,茫然看著他:“你做什麽?”
“这话该我问你!”王敦把他揿到墙上,紧紧盯住他的眼睛:“你到底在想什麽?我总觉得你恍恍忽忽的,跟什麽人、什麽事都隔了一层。我这辈子没这麽对哪个人用过心,可你呢?你究竟在想什麽?你对自己都不经心,对旁人还用说吗?为什麽?就因为这药?吃了这东西,真就成了仙了?好,我来领教领教。”
司马冲摇头:“不值得……”
他忽地想起来,绍也曾经跟他说过“不值得”。难道这世间的情爱真的就都是求而不得?炽热的一颗心交出去,总给了不值得的人,他逃不过,威名远扬、戎马倥偬的王敦竟然也逃不过。
命运弄人,莫过於此。
心里翻腾著什麽,不安、躁动,司马冲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失控,他不懂得自己,这一刻,他想为王敦做些什麽,给王敦一些东西,可他的心已经是空的了,这个身体,也是千疮百孔,那麽……就用快活吧,醉人的、酥麻的快活。
司马冲仰起脸,吮吸王敦的唇:“五石散的药性来得很快……很舒服的……真的……你会明白……”
药劲真的来得很快,王敦第一次用,格外的亢奋。衣带没有被解开的机会,袍子就撕裂了,根本不需要脱光,药物的作用下,一切都是那麽的直接,欲望集中到最强烈的一点,突破或者被突破,攻陷或者被攻陷。
司马冲不知道他们做了多久,反正天是黑的,房里燃著灯,空气中充满了淫糜的味道,墙上、案上、椅子上、床上,到处都是欢爱的痕迹。五石散帮王敦进到了司马冲的世界──那个绝望的、疯狂的,欲望横流的世界,在撕咬与掐捏、楔入与抽插之间,两个同样的扭曲的人,缠在一起,流汗喷射。
这一次,虽然用了药,但从头到底,司马冲都很清楚,跟他做的人是王敦。
後来,更鼓远远地响了起来,司马冲从熟睡的王敦身旁爬了起来,身子像是散了架,头脑倒是异常的清醒,他披上袍子,趿著木屐走出了房间。
外头还在下雪,夜风挟著雪片扑到脸上,刺骨的寒冷,司马冲从怀中掏出一个水晶瓶,望著里头无色无味的液体。
“每天一滴,下在茶水里,王敦应该活不到春天。”郭璞是这样对司马冲说的:“他毕竟是天下第一猛将。不除了他,总不是万全之策。我知道这对你很难,但是……”
没什麽“但是”,司马冲握著那水晶瓶,将它缓缓贴在了心口,他已将毒药下到了五石散中,不是一滴,而是两滴。
一命换一命,他只会这样杀人。
郭璞还说:“你要保重,等到这事完了,你跟万岁总有重逢的日子。”
那是多麽美好的前景,司马冲伏在栏杆上苦笑起来。他相信哥哥会赢的,他相信总有一天哥哥会来找他,只是他无法坚持到那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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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日寒过一日,转眼就是新春,王敦命人在後院的枯枝上缠了红绸,把个寒素的冬日装点得热热闹闹,可冬天到底是冬天,池塘里水色幽冷,池面上覆著一层冰,透明的、薄而且脆,司马冲坐在窗口,看著那层浮冰,一瞧便是半日。
那透明的冰,像极了怀里的水晶瓶,怎麽捂都是寒的,一点点的凉、一点点的痛,贴心刺骨,缓慢而又致命。
司马冲怕那里头无色无味的液体,每次将它倾进碗里,他的指尖都会发抖。对於死亡司马冲并不畏惧,他的心已经死了,剩下一个躯壳,怎麽都是在迈向腐朽,快一些、慢一些而已。司马冲随时可以杀死自己,但是杀死别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司马冲也知道,王敦不是善类,一个将军,纵横捭阖,又善玩权柄,枉送在王敦手里的性命只怕不在少数,就是司马冲自己,也被王敦伤害过,可就算把这一切的一切都加起来,那又怎麽样呢?王敦也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