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青春(雪克)-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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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江这才悻悻地撒手说:“够啦!你别认为我朱大江真是傻子。”说着气忿地扶着木拐走了,还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赵青只是笑,冲朱大江一睒眼,说:“好好养伤!”
干部们分散之后,许凤派武小龙、郎小玉、陈东风去掌握小队,到别的村一面休息一面挖地道。自己便到李铁的屋里来,商量赶紧转移。一进屋只见李铁正在擦枪,抬头看了许凤一眼,没有言语。许凤看他神色不对,忙劝他说:“李铁同志,我希望你忍耐一下,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不然我们一激动,会影响干部们的情绪,对工作不利。我相信真理就像太阳一样,不管乌云多么厚,总不能永远把它遮住的。”
李铁闷着头哼了一声,鼻孔一张喷出一股怒气。
“不管怎么样,先得坚持工作。”许凤看着李铁继续说,“要绝对地相信,党会正确地处理一切的。”
李铁紧皱双眉只顾擦枪,没有说话。秀芬、江丽、萧金、小曼、张俊臣、朱大江都走了进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劝解李铁,不叫他生气。
李铁不管人们怎么说,谁也不看,只顾擦枪。擦完了枪,压上子弹,束好皮带,这才对许凤说:“我走啦!”
许凤忙问:“你到哪里去呀?”
李铁说:“我找周政委去。”说了不等许凤说话,提着枪,拨开人们,气昂昂地大踏步走了出去。萧金向许凤看了一下,许凤点点头,萧金明白她的意思,也忙提了枪跟着走出去。
四、狼窠
赵青一觉醒来,睁开眼睛看看,已经后半晌,窗户上的阳光还有两道窗棂。院里静静的没有人声,只有扁豆架上的蝈蝈,吱吱地叫一阵歇一阵的,夹杂着麻雀的喳喳声。他照着镜子摸摸自己的脸蛋,一咧嘴做了个鬼脸。穿好了衣裳,洗了脸,跑到院里看了一会花,又回到屋里,微笑着,用手拧了个响啪,从墙上摘下胡琴来笑眯眯地拉着。他暗自谋算着,打下李铁,叫自己的人当上队长,再打下许凤去,那时候就会满有把握地当上区委书记……正自高兴地想着,姨娘小美轻盈地走进屋来。她今天打扮的十分妖艳,头发梳的黑亮,穿着短袖白绸小汗衫,拿着小团扇,一阵风似地走到赵青跟前,格格地笑着说:“你爹个老家伙天不亮就走了,你怎么把他弄走的?”
赵青笑着说:“很简单,昨天我告诉他说:县公安科要抓你哩。他一听吓得像个二傻子,再也站不住脚了,忙问我怎么办。我说你快走吧,没有信你可不要回来。”
小美吃吃地笑着问:“那他怎么说?”
赵青说:“他说,好,我走,能走的了吗?我说不要紧,我叫人送你,连夜到天津去。就这样。”
小美对着窗户坐在凳子上,举着小镜子照着。用尖细嫩白的手指抹擦着眉毛,哧哧地笑起来说:“你爹昨天晚上非逼着叫我跟他一起到天津去。”
赵青叹口气说:“白劝你半天,你还是不跟他走。”
小美呸了一口说:“这年头儿,妇女也兴自由了,一辈子不见他个老不死的才好!”
这时听小鸾在外边说:“老胡来啦!”小美忙跑出去看。
胡文玉这几个月轻易不到小鸾家来一趟,非来不可时,来了也总是设法快点儿走掉,光怕被人发现他和小鸾的关系。无奈小鸾全不顾体面,死缠住他不放,胡文玉也只好听着她摆布。这一次可不同,胡文玉一来就朝小鸾屋里走。小鸾这几天,自以为着着胜利,乐的魂儿飘飘的。天天只准备着县政府的通讯员来领她去工作呢。今天正乐得哼着小调子,对着镜子,研究自己怎样打扮更庄重朴素一些。听见脚步声是胡文玉来了,以为他是来接自己去县政府哩。不由欢叫了一声迎出来。见胡文玉闷着头朝屋里走,又忙跟进屋来,亲昵地叫了声:“老胡来啦!”胡文玉就扑上去,一下子抱住小鸾,把她按在炕上,一言不发,狠狠地捶起来。小鸾还当他闹着玩呢,又是哭又是笑,紧往炕角落里躲。小美见了,忙上去拉着:
“老胡,这是怎么回事?”
胡文玉打得不耐烦了,住了手,走到一边,装上烟斗吸着,指着小鸾说道:“妈的!你爱我,咱们就算结了婚,你是我的老婆,立刻拾掇东西跟我走!”
小鸾跳下炕来,擦着眼泪,又掩饰着得意的暗笑,娇声娇气地问:“上哪儿去?你说吧!我这不是正拾掇着准备走吗?”
胡文玉嘿嘿地笑起来:“上哪儿去?上北平!你不愿意去吗?”
小鸾吃惊地问:“上北平?你不干啦?”
胡文玉浑身颤抖地说:“不干了!少废话,快点儿拾掇!”
赵青在屋门口出现了,一挥手,小鸾、小美赶紧躲了出去。赵青沉静地用严厉的眼光看着胡文玉,掏出烟卷来吸着,同时递给了胡文玉一支。两个人吸着烟,沉默地坐着。赵青用低沉而亲切的声音问道:
“心里不痛快?工作谈了吗?”
胡文玉激动地吸着烟,没有言语作声,只长长地出了一口闷气,两股白烟像箭一般从鼻孔里喷射出来。
赵青又问道:“担任什么职务?”
胡文玉突然一声冷笑:“宣传干事!哈哈!宣传干事!”他把烟卷摔到地上,用脚狠狠搓了一下,插着腰望着窗户笑起来。
“怎么?你这是什么意思?”赵青也突然厉声地问。
胡文玉回头用愤恨的要厮杀的眼光对着赵青,用鼻子吭了一声:“什么意思?大丈夫合则留,不合则去!”赵青猛然立起来,往前凑了一步:“胡说八道!往哪儿去?我不能再容忍你!咱们到县委去谈谈,我要把你的一切都揭出来!”
胡文玉脸色煞白,把手枪掏出来,冲赵青一递说道:“要去你就去,把枪也带去!我退党,我不干了,再管不着我了吧!”
赵青不接他的枪,低声道:“怎么啦,你昏啦,你是在跟我发脾气还是怎么的?”
胡文玉把枪放在桌子上道:“跟你发什么脾气!我是不干啦,我受不了,我不是个任人摆弄的木偶!”
赵青叹口气坐下,沉思着,不时用冷森森的眼光观察一下胡文玉,又掏出一支烟来吸着。胡文玉匆忙地拾掇了衣服,包上一个包袱,向外边叫道:
“小鸾,你来,咱们谈谈。”
小鸾走进屋来,她正在梳头,抿着嘴露出嘲笑的挑战的笑容。胡文玉一手插着腰,一手把小包袱往炕边上一摔:“怎么着,你要做我的老婆就跟我走,要不,咱们就算完。”
小鸾盯着胡文玉说道:“看你那个样,要走也得叫我拾掇拾掇呀。”
“那就快点!”胡文玉坐下,冲赵青一伸手,要过一支烟来抽着。
小鸾慢腾腾地拾掇着,好一会儿谁也不吭声。胡文玉忍不住了,催道:
“快点呀!”
小鸾反而停住手坐下说道:“不,我不走,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胡文玉气的立起来,看看小鸾,又看看赵青,看看屋门口的小美,提起小包袱往外就走。踏出屋门,回头说了句:
“后会有期!”
“你回来!”赵青严厉地吼叫了一声追上去。
小鸾、小美也跟着追出去。几个人在院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总算把胡文玉拖回屋来。赵青叫小鸾、小美出去。
屋里剩下赵青、胡文玉两个人。胡文玉完全变了样子,脸色青白,满眼红丝,充满了迷惘恐怖的神色,萎顿无力地坐在凳子上,两手抱着头,伏在迎门桌上低声地说:
“我心里充满了仇恨,我要杀人!要杀人!”
赵青小声说道:“希望你冷静点,这话可以说吗?”
胡文玉嘿嘿地冷笑了一声,逼近了对着赵青咬牙小声说:“你这伪君子,你他妈的装得正大光明,偷偷地跟你小妈妈睡觉。哼!什么东西,你也够个共产党员么!?”突然一抬头,用疯狂的眼睛看着赵青道:“你不是有手枪吗,你要不念咱们的交情,你可以打死我,趁我还没有到枣园去,以免将来我把你们杀光!快开了枪去请功啊。”
“呸!我想不到你会堕落到这样,叛徒!”赵青说着嗖地一转身,拔出手枪。
胡文玉惊恐不安地立着,看着赵青那无情的面孔,那黑森森的枪口,他骇怕了,脸上立刻冒出汗珠。他向后退着,一下瘫软地坐在凳子上,两手抱着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瞥见赵青把手枪又装回枪套里,平静地说:“我也太冲动了,唉,你好好想想吧,到底应该怎么办?”
胡文玉只是低着头,从口袋里掏出手绢,去擦着眼泪,好久才抬起头来,眼睛红红地说:“我真昏了,不该这样,组织上还是信任我的,只要努力工作,也许有一天我会抬起头来的。”
赵青这时却冷笑了两声说:“不见得吧!”说着从衣袋里拿了一个小本子,掀开了取出一个名片来,递到胡文玉面前。胡文玉接过来一看是张木康的名片,上边还签着一行字儿。他看着愕然失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这个名片使他又想起了那可怕的时刻……
那是大扫荡那天,胡文玉在段村村头被伪军抓住,押着走了三天之后的一个晚上,他开始被审讯。一连几次,他都一口咬定姓赵,别的什么也没说。于是敌人把他带到一个高大宽阔的砖房院里。院里十分清静。走进一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屋子,就见张木康坐在太师椅上,黑胖脸上露着假笑,龇出一口白牙,毒箭似的眼光紧盯着胡文玉。
“请坐!胡政委!受了委屈吧!对不起!”说着,让他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胡文玉心里一惊,看样子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他没有答言。
“你可以相信,任何人都不知道我和你见过面,日本人更不会知道。我不想留你在这边,你可以回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将来你感到有必要的时候,咱们也许会一起共事的。现在我请你在这里签个字。”
“你们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不签字!”胡文玉壮了壮胆大声说,可是同时小腿也抖了一下。
张木康平静地说:“我尊重你的选择,给你三个小时,也就是说到晚间十二点整,你要做出决定:或者是枪决,或者是签字。”说完就出去了。
胡文玉呆立了一会儿,坐在木椅上。椅子对面的方桌上,放着一架陈旧的座钟,一盏油灯。张木康把要他签字的自首书放在桌上。夜,静得令人可怕,一切喧哗都停止了,只有座钟嘀嗒嘀嗒机械地响着,时针不停地走着。胡文玉面对着时针坐着,计算着。忽然,他感到一阵彷徨涌上心头,好像一切都摇晃起来。他想起了在家里时那豪华享乐的生活和他逃出家庭的情景。他现在忽然明白自己根本没有准备为革命去死,可是现在却真的就要死了。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的血污的尸体。他又感到四周一团漆黑,时针已经指到十一点半了,离死亡还有三十分钟。他脸上流着汗珠,衣服被汗水湿透了。黄色的灯光照着他那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他抖动着双手,拿起自首书,又放下。他的脑子里出现了问号:“我为什么要死?我干革命是为了什么?”他不能回答自己。时针已经毫不留情地指到了十一点五十五分。突然,门开了,张木康站在门口,看了看手表,从牙缝里迸出一种残忍威胁的声音:
“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