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沼 作者:乔治·桑(法)-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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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我对你说了,有必要的话,我就吩咐你去做,因为你不能老是这样犹豫不决的。”
热尔曼服从了。他垂头丧气地来到吉叶特大娘家。小玛丽独自坐在炉火旁,沉思默
想着,竟没有听到热尔曼进来。她一看见他站在面前,便惊讶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脸变
得绯红。
“小玛丽,”他坐在她身旁说,“我知道,我要来给你添麻烦,添苦恼;可是,我
们家那位男人和女人(按习俗指的是两位家长)要我来对你说,要求你嫁给我。你不会
愿意的,我早料到了。”
“热尔曼,”小玛丽回答,“您肯定爱我吗?”
“这叫你不高兴,我知道,但这不是我的错儿:你能改变主意的话,我就太高兴了,
不用说,我不配这样。啊,瞧着我,玛丽,我难道很可怕吗?”
“不,热尔曼,”她微笑着回答,“您比我更好看。”
“别嘲笑我;你包涵一点看看我吧;我还没缺一颗牙齿,一根头发。我的眼睛在对
你说,我爱你。瞧着我的眼睛吧,那上面写着,每个姑娘都会读懂这种文字。”
玛丽带着快活自信的态度瞧着热尔曼的眼睛;蓦地,她扭过头去,浑身颤抖起来。
“啊!我的上帝!我叫你害怕,”热尔曼说,“你看着我,好像我是奥尔莫的农场
主一样。别怕我,求求你,那太伤我的心了。我不会对你说不正经的话;我不会硬逼着
吻你,你要叫我走,只要向我指一指门就行。啊,一定要我出去,你才不发抖吗?”
玛丽向农夫伸出手去,但她俯向炉火的头没有扭过来,而且一言不发。
“我明白了,”热尔曼说,“你可怜我,因为你心地善良;你使我不幸的心里觉得
难过:难道你就不能爱我吗?”
“您干吗对我说这些,热尔曼?”小玛丽终于回答,“您难道要把我逼哭吗?”
“可怜的姑娘,你有好心眼儿,我知道;但你不爱我,你的脸老躲着我,你怕让我
看到你的不快和厌恶。而我呢,我连你的手都不敢握一握!在树林里,我的儿子和你都
睡着的时候,我差一点要轻轻地吻你一吻。但我要求你给我吻一吻,真要羞死我了,那
一夜我所受的痛苦,就像一个人受微火烤灸一样。打那以后,我每夜都梦见你。啊!我
热烈地吻着你,玛丽!而你呢,这时候安睡着,不做梦。眼下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
想的是,假使你回转身,用我看你的眼光来看我,假使你的脸挨近我的脸,我相信我真
的要快乐死了。而你呢,你在想,假如你这样做的话,你会气死和羞死!”
热尔曼好像在梦里说话一样,并没听到自己说些什么。小玛丽一直在发抖;而他抖
得更厉害,所以反而不觉得她在发抖。她骤然转过身来,满脸是泪,用责备的神情望着
他。可怜的农夫以为最后的打击到了,便不等她判决,站起身来要走;可是姑娘把他抱
住,拦着他,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呜咽地对他说:
“啊!热尔曼,难道您没捉摸出,我爱着您吗?”
热尔曼真会发狂了,如果他的儿子这时不来找他,使他醒悟过来的话;这孩子骑着
一根木棍,他妹妹也骑在后面,用一根柳条赶着这匹假想的马,飞快地跑进了茅屋。他
把儿子抱起来,放在未婚妻的怀中,对她说:
“瞧,你爱了我,幸福的人,不止我一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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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乡间婚礼
热尔曼的婚姻故事到这儿告一段落,就像这个精明的农夫亲自讲给我听的那样。亲
爱的读者,请你原谅我没能表达得更好;因为需要用我所咏唱的(像从前的说法)乡下
农民古朴的语言才能真正表达出来。对我们来说,农民们所说的法语太纯粹了,从拉伯
雷和蒙泰涅①以来,语言的发展使我们失去许多古老的丰富的词汇。一切发展都是这样,
我们对此必须容忍。但能听到法国中部古老的土地上流行的美妙的土语,仍不失为一种
乐趣;尤其因为它真实地表现了使用的人们妙语横生的冷隽性格。都尔一带保存了一些
宝贵的古朴的成语,但这一带从文艺复兴时期开始,已经大踏步进入了文明。那里到处
是宫堡、大道、外国人和熙攘的活动。贝里一带却停滞不前,我相信,除了布列塔尼和
法国最南部的几个省以外,这是目下最保守的地方了。有的风俗奇特有趣,亲爱的读者,
我希望还能让你感到一会儿的愉快,如果你允许我详细给你叙述一次乡下婚礼,比如说
热尔曼的婚礼,几年前,我兴趣盎然地参加了。
①拉伯雷(约1483—1553),法国文艺复兴时期的代表作家,著有《巨人传》;蒙
泰涅(1533—1592),法国著名散文家,著有《随笔集》。
唉!一切都在逝去。仅仅在我生下来以后,我的故乡在思想和习俗方面的变动,就
超过了大革命前几个世纪的变迁。我在童年时代还看见过的盛行的塞尔特人、异教或中
世纪的仪式,有一半已经消失了。也许再过一两年,铁路干线会铺到我们的深谷,以迅
雷一般的速度,卷走我们古代的传统和美妙的传说。
那是在冬季,在狂欢节左右,正是一年之中我们那里最适于举行婚礼的时节。在夏
天,人们没有空闲,农场的活计不能受到三天的耽搁,还不说节庆给精神和肉体留下的
沉醉多少需要费力的解除,这就要多加几天功夫。——我正坐在一个古式炉灶的宽大的
遮檐下面,这时,手枪声,犬吠声,风笛尖厉的声音,向我预告未婚夫妇要到了。一会
儿,莫里斯老爹夫妇,热尔曼和小玛丽,后面跟着雅克和他的女人,还有男女双方主要
的亲属和教父教母,都拥进了院子。
小玛丽还没有收到新婚的礼物,当地叫做“彩礼”,她穿着她朴素的衣服中最好的
几件:一件深色的粗布连衣裙,一条花枝图案、色彩鲜艳的白披巾,一条桃红色的围裙
——一种当时非常流行、现在无人光顾的红印花布,一顶雪白的细布帽子,那种式样好
不容易保存下来,令人想起安娜·博琳和阿涅丝·索雷尔①的帽子。她脸色鲜艳,微露
笑容,毫不骄矜,尽管有理由这样。热尔曼在她旁边庄重温柔,就像年轻的雅各在拉班
的井边迎接拉结②一样。换了别的姑娘,就会摆出了不起的神气和得意洋洋的姿态;因
为不论在哪一阶层,凭着自己漂亮的眼睛而出嫁,总是值得自傲的。姑娘的眼睛是水汪
汪的,闪耀着爱情的光辉;很明显她是一往情深,没有闲功夫顾到别人的意见。她可爱
的坚定的表情还留在脸上;她浑身表现出坦率和诚恳;她获得成功,却丝毫不流露出傲
慢,她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却丝毫不突出自己。我从来没看到过这样可爱的未婚妻,她
年轻的女友问她是否幸福时,她毫不含糊地回答:
①安娜·博琳(1507—1536),英王享利三世的妻子;阿涅丝·索雷尔,法王查理七世的情妇。
②《圣经·创世纪》第二十九章所载故事,拉斐尔曾以此为画。
“当然啰!我不会抱怨仁慈的上帝。”
莫里斯老爹致词;他说了些照例的客套话和欢迎来宾的话。他先把一根缀着缎带的
桂枝系在炉顶上,俗称“通知书”,就是说喜帖;然后他发给来宾每人一个小十字架,
由红蓝两色丝带互缠着,红代表新娘,蓝代表新郎;男女来宾新婚那天要一直保留这个
标记,女的插在帽子上,男的插在钮孔上。这是准许证和入场券。
于是莫里斯老爹再致贺词,他邀请各个家长和他全家人,就是说他所有的孩子、亲
属、朋友和仆人,参加祝福仪式、宴会。余兴、舞会和以后的一切节目。他没有忘了说:
“你们荣幸地受到了邀请。”这句话是非常正确的,虽然我们觉得意思说反了,因为它
表达了给值得邀请的人以荣幸的意思。
虽然邀请很大方,在全教区每一家都请到了,但乡下人对于礼节是非常慎重的,只
允许每家去两个人,一个是家长,一个是孩子。
邀请仪式结束以后,未婚夫妇和亲属一起到农场吃中饭。
以后,小玛丽在公地看守她的三头绵羊,热尔曼到地里干活,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
生过一样。
婚礼的前一天,下午两点钟左右,乐队来了,吹风笛的,演奏手摇弦琴的,他们的
乐器装饰着长飘带,奏出应时的进行曲,对于不是本地人的脚步,节奏是慢了一点,但
用在肥沃的土地和崎岖不平的道路上是非常相称的。年轻人和孩子们发出的枪声,宣告
婚礼就要开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在屋前的草地上跳舞,造成欢乐的气氛。夜幕降临
时,人们开始做奇怪的准备工作,大家分成两组,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便举行送“彩礼”
仪式。
这是在新娘家里,吉叶特大娘的茅屋里举行的。吉叶特大娘和她的女儿一起,还约
了十二个年轻俊俏的牧羊女——她女儿的亲戚朋友,两三个受人尊敬的主妇——能说会
道、对答如流的邻居,严格遵守古代习俗。然后又从亲友中选出十二个壮健的男人,最
后还有本教区年老的打麻人,他能说会道,口若悬河。
在布列塔尼,乡村裁缝所扮演的角色,在我们乡里则由打麻人或梳羊毛的人所担当
(这两种职业常常集于一身)。他参加所有婚丧仪式,因为他基本上是博学的,又擅长
辞令,在这种场合,他总是有心做代言人,出色地完成自古以来沿用的某些仪式。他东
奔西跑的职业,使他出入于别人家中,不能待在自己家里,自然而然使他变得饶舌、风
趣、能说、会唱。
打麻人尤其是怀疑论者。他和乡下的另一个角色,那就是我们马上谈到的掘墓人,
他们常常是乡下胆大的人。他们经常说到幽灵,非常清楚这些恶鬼的伎俩,一点也不怕
它们。特别是在夜里,掘墓人、打麻人和幽灵都施展他们的本领。打麻人正是在黑夜讲
述悲惨的传说。让我离题说几句……
当大麻恰到火候,也就是说在流水里泡够,在岸上晾个半干时,人们就把麻运到院
子里,一小束一小束竖起来,底部散开,上面束成圆形,在晚上,这有点儿像一长溜白
色的小幽灵,支着它们纤细的腿,沿着墙跟无声无息地走着。
到了9月末梢,那时夜晚还很暖和,在淡淡的月色下,人们开始打麻。白天,麻已
在炉里烤过;到了晚上,把麻抽出来,趁热打麻。打麻人使用一种木架,上面安上一根
木棒,木棒落在下面的槽里,褪打着麻杆,而不会切断它。夜里在乡下听到的,就是这
种连续快打三下的脆响。然后又恢复寂静;这时是用手抽出那一小束麻,换另一头来打。
于是又响起三下槌打声;这是另一只手操纵着木棒。这样继续下去,直到月亮被曙光照
得朦朦胧胧时为止。由于这种活儿一年里只干几天,所以狗不习惯响声,朝四面八方发
出凄厉的吠叫声。
这是乡下充满奇特和神秘响声的时节。大雁飞过这个地区,白天,肉眼几乎辨别不
清它们,夜里也只能听到它们的叫声;这些嘶哑、凄怆的鸣声消失在云层里,仿佛是受
苦的灵魂在呼叫,在诀别,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