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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魔沼 作者:乔治·桑(法)-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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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一回事呢。
    热尔曼慈爱地瞧着他的孩子们,走到乡公所时,他对新娘说:
    “喂,玛丽,今天我来到这儿,比那天我把你从尚特卢伯树林带回村里时,以为你
决不会爱我,心情要快乐多了;我像现在一样把你抱下地来,但那时我想,我们再不会
把这孩子放在我们的膝头上,一同骑着这匹惹人怜爱的小青马了。啊,我多么爱你,多
么爱这些可怜的小家伙,我是多么幸福,因为你爱我,你爱孩子们,我的岳父母爱你,
而我也多么爱你的母亲、我的朋友们和今儿个所有的人,我恨不得有三四颗心来容纳这
么多的爱。当真,一颗心要容纳这么多友谊和快乐是太少了!我真要胀得肚子痛啦。”
    在乡公所和教堂门口有一大堆人,围着要看漂亮的新娘。为什么不提一下她的服装
呢?她的服装是多么合身呵!她的帽子是浅色平纹细布做的,绣满了花,垂着一条条镶
花边的布。那时候,农家妇女是不让一根头发露出来的,她们的帽子下边藏着美丽的长
发,用白丝带束住,盘在头上,时至今日,不戴帽子在男人面前露脸,仍然是不成体统
的丢脸的行为。不过如今她们可以在额上露出一条窄窄的束发带,使她们好看多了。但
我很留恋那时候的古典式帽子;那些贴在皮肤上的白色花边我觉得格外庄严,当一张脸
孔这样打扮显得很美的时候,这种美具有无法形容的魅力和优雅端庄。
    小玛丽还戴着这种帽子,她的脑门白皙纯洁,不怕布帛的白色会使她显得灰暗。虽
然她一夜没有合眼,但早晨的空气,尤其是像天空一样澄澈的心灵暗暗的欢乐,还有少
女的羞涩所抑制的内心火一般的热情,使她的脸颊泛起一片光采,宛如4月清晨阳光下
的桃花那样柔和可爱。
    她的白披巾贞洁地交叉在胸前,只让人看到像斑鸠那样滚圆的脖颈的优雅线条。她
的像爱神木绿色的细布便服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材,看来完美无缺,但还该发育长大,因
为她还不满十七岁呢。她系着一条深紫色绸围裙,还戴着围纟廷,我们村里的妇女本不
该取消了的,这围纟廷使胸部显得高雅而朴素。如今,妇女们裹披巾的方式傲气十足,
但她们的打扮已不再有古典贞洁之花的美了,就像霍尔拜因笔下的处女那样。她们现在
更妖娆,更迷人。昔日那种好看的装束是有点严肃呆板,但能使她们难得的微笑显得更
深沉,更完美。
    临到赠献礼物的仪式,热尔曼依照习俗把十三块银币放到新娘手中。他给她戴上一
只银戒指,这种戒指多少世纪以来样式保持不变,只是后来用金婚戒来代替了。走出教
堂时,玛丽悄声对他说:
    “这当真是我所希望的戒指吗?是我向你要过的戒指吗,热尔曼?”
    “是的,”他回答,“正是我的卡特琳死时戴在手指上的那只戒指。我两次结婚都
用这同一只戒指。”
    “谢谢你,热尔曼,”年轻的妻子用严肃深沉的语调说,“我要一直戴到死去,要
是我死在你前面的话,你留着它,替你的小索朗日的婚礼准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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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卷心菜



  
    
    大伙儿重新上马,迅速回到伯莱尔。筵席丰盛,穿插着跳舞和唱歌,一直吃到子夜。
老年人一连十四个小时不离开桌子。掘墓人下厨做菜,而且做得很出色。他做菜远近闻
名,上菜之间他便离开炉灶,参加跳舞唱歌。但这可怜的荒唐老爹患有癫痫症!谁料想
得到呢?他像年轻人一样好气色,强壮,快乐。有一天,我们发现他在天刚黑时倒在一
条沟里,发病扭成一团,半死不活的。我们把他放到小车上,拉到我们家,照顾了一整
夜。三天以后他参加婚礼,像鸫鸟一样唱歌,像小山羊一样欢蹦乱跳,按古老的风俗动
个不停。离开婚礼,他还去挖了一个墓坑,钉了一口棺材。他完成得认认真真,尽管从
他的好脾气上看不出什么,但他留下了阴森森的印象,加速了他旧病复发。他的女人瘫
痪了,二十年来没离开过她的椅子。他的母亲有一百零四岁,还健在。但这个可怜的人,
这样快活、善良、风趣,去年竟从阁楼摔到地上摔死了。不用说,他的病发作了,受到
致命的袭击,像往常一样,他躲到干草堆里,不让家里人害怕和难过。他就这样悲惨地
结束了和他本人一样奇特的一生,在他身上混合着凄惨和疯狂。可怕和令人喜悦的东西;
他的心总是善良的,他的性格一直是可爱的。
    我们到了婚礼的第三天,这是最有意思的一天,这仪式仍旧严格保存到今天。且不
提把烤面包片送到新人的床上,这是一种相当胡闹的风俗,它要使新娘羞赧脸红,有可
能使在场的姑娘丧失羞耻心。况且我相信每一省都有这种风俗,在我们乡里没有什么特
别之处。
    正如送彩礼的仪式是占有新娘的心和家的象征一样,“卷心菜”的仪式是婚后子孙
繁衍的象征。在婚礼翌日的早饭后,就开始这种渊源于高卢人的古怪的礼仪表演,经过
早期基督教的熏陶,它逐渐演变成一种“神秘剧”,或者像中世纪的滑稽道德剧。
    两个小伙子(最活泼、最伶俐的)在吃饭时消失不见了,他们去化装打扮,随后在
乐队、狗、孩子们和枪声的簇拥下又回来了。他们扮作一对乞丐夫妻,穿着不堪人目的
破衣烂衫。丈夫格外肮脏,是恶习使他堕落到如此地步;妻子只是因为丈夫的无行才这
样不幸和卑贱。
    他们自称是“园丁”和“园丁媳妇”,准备看守和栽培那颗神圣的卷心菜。但丈夫
身兼各种称号,每种称号都有一个意义。有人管他叫“稻草人”,因为他头戴干草和麻
做成的假发,为了遮住他的破衣烂衫掩蔽不住的身体,他用草包着腿和一部分身子。他
用麦秆或干草塞在罩衫下面,装作大肚子或驼背。有人管他叫“烂衫人”,因为他穿着
破衣烂衫。最后,有人管他叫“异教徒”,这意义格外明显,因为他由于无耻和纵欲,
凡是与基督教的一切美德相反的都集于他一身。
    他来到的时候,满脸涂着煤烟和酒糟,有时还戴上一副滑稽的面具。一个破损缺口
的陶杯,或者一只旧木鞋,用细绳挂在腰带上,给他用来讨酒喝。没有人拒绝他,他假
装喝下去,却将洒洒在地上,作着莫酒的姿势。他一步一跌,在烂泥中打滚;他装作已
经酩酊大醉。他可怜的妻子跑在他后面,扶他起来,向人呼救,拔着从自己龌龊的帽子
下露出来的一绺绺麻做的头发,为着丈夫的卑劣而哭泣,动人地数落着他。
    “该死的!”她冲着他,“看看狂喝滥饮把我们弄到什么困地。呵!我白白地纺线,
替你干活,缝补你的衣服!你不停地撕破和弄脏衣服。你把我可怜巴巴的财产都吃喝光
了,我们的六个孩子穷得什么也没有;我们同牲口一起住在马厩里;我们只好去乞讨。
你又是这么丑,这么令人作呕,这么令人瞧不起,用不了多久,人家扔给我们面包,就
会像扔给狗一样。唉!好心的人哪,可怜我们吧!可怜我吧!我不应当这样苦命,哪个
女人都没有比我更肮脏、更可恨的丈夫。帮帮我把他扶起来,要不然大车要把他碾得像
破瓶片一样,我就成了寡妇,那我会愁死的,虽然大家都说,那对我是个大好事。”
    这就是整出戏中园丁媳妇的角色和她滔滔不绝的哀诉。这是一种真正的自由剧,在
露天、路旁、田野里即兴演出,由偶然出现的事情所丰富,所有的人,参加婚礼的,局
外无关的,主人家的,过路的,都参加进去,演三四个小时,就像我们马上看到的那样。
题材千篇一律,但可以无穷尽地发挥,从这里可以看到我们乡下农民的模仿本能,丰富
的噱头,能言善辩,应答的才智,甚至天生的雄辩。
    园丁媳妇的角色普通分派给一个瘦小、没有胡子、面色红润的小伙子,他要善于演
得逼真,把滑稽可笑的绝望情态演得十分自然,使观众又开心,又难过,当成真人真事
一样。这种瘦小无须的小伙子在我们乡下并不罕见,奇怪的是,他们常常膂力过人,远
近闻名。
    女人的不幸演过以后,婚礼上的年轻人怂恿她把醉鬼丈夫扔在一边,同他们一起散
散心。他们挽住她的手臂,把她拖走。渐渐地,她忘了自己的处境,快活起来,时而跟
着这个跑,时而跟着那个跑,步态放荡:这是一个新的道德剧,丈夫的无行引起和带来
了妻子的无行。
    异教徒这时酒醒了,他睁眼寻找着妻子,手里拿着一根绳子和一根棍子,追赶着她。
人们让他疲于奔命,把他的女人藏起来,从这个人手里转到那个人手里,竭力使她开心,
欺弄那嫉妒的丈夫。他的“朋友们”想法灌醉他。最后他赶上了不贞的女人,要动手打
她。这类模仿夫妇生活的患难的滑稽剧中,最真实、最洞察人微的地方,就是嫉妒的丈
夫绝不攻击抢走他女人的那些人。他对待他们彬彬有礼,小心谨慎,他只想责怪那有罪
的女人,因为她看来无法抵抗他。
    但当他举起棍子,准备用绳子捆上那有罪的女人时,婚礼上所有的男人都来居间调
解,把这对夫妻隔开。“不要打她!千万不要打你的女人!”这两句话在这类场合一再
重复,没完没了。人们把丈夫缴了械,迫使他原谅和抱吻他的女人,过了一会儿,他又
装出比先前更爱她了。他和她手挽着手,又唱又跳,直到又一次喝醉酒,瘫倒在地;于
是女人又开始哀诉,又是她的失望,假装的放荡,丈夫的嫉妒,邻居的干涉和重归于好。
这里面有一种天真的、甚至是粗俗的教训,使人强烈感到起源于中世纪,但这教训即使
不能给予今日那些太多情和太有理智,因而不需要它的夫妇以深刻印象,却至少对孩子
们和年轻人产生印象。那个异教徒追逐着姑娘们,假装想抱吻她们,使她们又害怕,又
厌恶,带着决非假装的激动奔逃。他污秽不堪的脸孔,他的粗棍(其实并不伤人)使孩
子们高声叫喊。这是最简单的,但也是最动人的风俗喜剧。
    这出闹剧演到热闹的时候,有人去做搬卷心菜的准备工作。大伙儿找来一张担架,
把异教徒抬上去,他拿着一把铁锹,一条绳子和一个大篮子。四个壮汉把担架抬到肩上。
他的女人走在后面,那些“长者”神情严肃、若有所思地结队前往,然后是参加婚礼的
人成双结对,随着音乐的节拍,步伐整齐地前进。枪声又响起来,狗看到这污秽的异教
徒被人凯旋般地抬着,叫得比先前更凶。孩子们用绳子吊起木鞋,戏谑地表示用香熏他。
    但是,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个令人厌恶的人物发出欢呼呢?人们要去获取这颗神圣的
卷心菜,它是婚姻生育的象征;只有这个昏头昏脑的醉汉才能用手接触这象征性的植物。
无疑地,这里的故事源于基督教之前的一种神秘剧,它使人想起农神节或古代的某种酒
神节。或许这异教徒既是一个出色的园丁,又是不折不扣的普里亚普①,即园圃和酒色
之神,最初它本是圣洁和严肃的,像关于生殖的神秘剧所描写的一样,只是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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