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狂欢节-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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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又回来了?」凯洛琳很惊讶。
菲力一屁股坐在地下,不肯说话。白蒂也兜着孩子,靠着墙,怔怔地不发一言。
「怎么啦?是车票有问题吗?」
菲力痛苦地扯着长头发,面色显得苍白可怕,摇着头。
「白蒂!告诉我怎么回事?」凯洛琳只好换个对象。
尼奥也赶过来,带着奇异的神色望着他们。
白蒂无奈何地说:「菲力听说车子是十三点钟开,我们到了车站,才发现车子在早晨三点就走了!」
葡文的十三与三的区别,在尾音的Z与S,很多外国人都弄不清楚」
我说:「这也难怪,我也常听错,但是票上应该有时间才对。」
菲力余气未消,连吼带叫的说:「巴西人写的字,连神仙都认不出来!」
我不信,说:「拿来我看看。」
菲力根本不理我,抱着头一动也不动,白蒂有气无力地说:「他把票塞给我,结果被我弄丢了!」
「丢了?」大概凯洛琳想到了那幅画面,突然间开怀地哈哈大笑,我难得见她笑得这样前俯后仰,气都喘不过来。
菲力一肚子火:「你还笑!东尼回来一定要发脾气了!」
凯洛琳连泪水都笑了出来,说:「对不起……我突然想起,上次你们连尼可都给弄丢了。」
白蒂想想,也不好意思的笑了。我们谈话时,尼奥因不懂英语,只睁着眼睛望我们。我用巴西话向他解释,他听了大为不快,一句话也没说,回到前面房间去了。
凯洛琳还在笑:「也好,我们还可以再聚几天。」 白蒂忧心忡忡地说:「这两张票,花了东尼不少心血,现在怎么办?」
我说:「不是搭便车很容易吗?」
白蒂摇着头:「有了尼可,谁都怕麻烦,不肯载我们。」
大家愁颜相对,菲力叹口气,对白蒂说:「只怪你太不小心!」
白蒂反唇相讥:「你怪我?凭良心想想,倒底是谁的错!」
「当然是你,你应该细心些!」
「你倒会推卸责任!凭什么就我该细心些?」
「你真的不要,可以说呀!」
「你一向只顾自己,什么时候管我要不要?」
「笑话!你如果实在不要,我还能怎样?」
我看他们要吵起来,便对菲力说:「别怪她,再小心也难免,这种事我常碰到!」
他们一听,不再吵了,都睁大眼睛望着我,我被看得发毛,不知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只好举个实例:「我丢东西是有名的,别的不说,光是眼镜就丢过好几副。」
话未说完,他们三个竟笑成一团,想不到我竟是如此幽默,我也只好跟着干笑。大家笑得连小尼可都被惊醒了,哇哇地哭了起来。白蒂忙解开衣扣,把雪白的奶子塞在张大□小嘴中。但她还是忍不住笑,笑得浑身抖颤。
凯洛琳看到我尴尬的模样,忍住笑对我解释:「你真是傻瓜!他们说的不是车票。」
我更不懂了,菲力几乎笑断了气,凯洛琳再也说不下去,满面飞红。直觉地,我知道他们指的是性事,但那是弄丢了什么呢?白蒂只好推推菲力说:「你说吧!不然这可怜的中国人要闷死了。」
菲力强忍了半天,终于挤出了一句话:「我们在说尼可来这里以前的事。」
「啊!」尼可来以前?我简直钻进了死胡同,难道是指尼可丢了的事?我懒得再追究,顺口说:「尼可来之前也丢过什么?」
这又引发了一阵爆笑,几乎把他们笑死。 这时格林哥来辞行,他身上斜挂着一卷铺盖,并没有立刻进来。他无精打采地靠着房门,一字形的浓眉下,有无限的愁情。
我还以为嬉皮来去自如,离别时一定是干净俐落,眼前所见,却恰恰相反。室内的笑曳然中止,各人若有所思地坐着,没有人理会他,彷佛门口空无一人。
时间是最无情的杀手,随着扩音器中几首森巴舞曲的滑过,格林哥的浓眉锁得更紧了。他咬着挂铺盖的绳子,低着头,扭扭捏捏的,几乎是一寸一寸地移了进来。
菲力看他走近了,故意仰面靠着墙,闭着眼。格林哥摸摸他的头,过了一会,好像绕过了千山万水,才问菲力:「你不走了?」
菲力只摇摇头,没有解释。
格林哥又走到白蒂面前,也摸摸她的头。又蹲下身去,呆呆地看着尼可。过了好半天,他才转过身,面对着凯洛琳。凯洛琳伸出手去,与他相握。
好多次,他好像要开口,却似口中有千斤重量般开不得。最后,他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来,和我握了握手,梦游似地走出门口。身体又斜靠着门,低首咬着绳索。
直到他踽踽地消逝在大门外,楼梯吱吱呀呀的声音也停止了,室内还是沉重得喘不过气来,我故作轻松地说:「他倒是无牵无挂的!」
没有人理我,也没有人动弹,我看到菲力脸上两行清泪,汨汨地流了下来。
(十八)
门开了,又进来三个巴西嬉皮。他们是常见的典型嬉皮,饿了,伸手讨些吃的,累了,找个地方就睡。
三人之中个子最小的那个,头发不长,也没有胡子。身上的装束,倒像个百战荣归的将领。喇叭形的牛仔裤,画满了鲜□的图案,宽皮带上挂着一个形状奇异的匣子。敞开的衬衣,则贴了一大堆标志,有的是交通信号,也有明星相片。颈下悬着无数条项□,有些还坠着摩托车零件,走起路来铃铛直响,颇像被放牧的羊儿。
他一进来,一屁股便坐到地毯中央。就着微弱的烛光,把他身上的装备一件件地卸了下来,小心地排在地上。卸完以后,他干脆脱下衬衣,露出一身黑毛。
他找了一张报纸,平铺在面前,取下身边挂着的匣子,自言自语道:「今天!鸡杀死!我差一点被抓去坐牢!嘿嘿!只有这一根!」说着,自己嘻嘻地笑了起来。另外两个嬉皮各自靠着墙,一句话也不说。
我见没人跟他搭腔,便顺口问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他瞪了我一眼:「二十年!鸡杀死!(后来我才知道,这句口头禅是东尼教他的英语,他说来极饶兴味。)二十年!」
我听得莫明其妙,又怕再出笑话,只好免开尊口。再看看凯洛琳,她盘膝坐着,正在闭目养神。
那个嬉皮独自忙着,小心地拆卸着包在方匣外面相互勾缠的几十根铜丝。如同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兵士,他把抽卸下来的铜丝,一根一根整齐地排列着。
这时东尼回来了,见到他,两个人兴奋地行了个拥抱礼。
「沙尔索!有货没有?」
「鸡杀死!怎么会没有?可是我差一点被卡子抓走!」
「哪个卡子有那么大的本事敢抓你?」
「是呀!这几根铜丝他就弄不开!」沙尔索得意不过。
等铜丝全部卸了,他才能打开盒子。里头有明暗两层,明层很容易打开,暗层则机关重重。打开后,只见里面有一些枯枝干草,他一股脑地全倒在报纸上。
东尼见了,高兴得搓着手说:「好小子,真有你的!」
「那个卡子拿着盒子研究了半天,说这里面一定有东西。我说当然有呀!没有我会放在身上?」
大家乐不可支,他说话时比手画脚,非常生动。他继续说:「卡子闻了闻,说有味道。我说是呀!没看到我辛苦在大太阳下赶路吗?流了多少汗!这盒子贴着腰际,还能没有味道?」
他边说边表演,令人绝倒。
「卡子又说:『铜丝一定能打开。』我说:『打不开带着干嘛?』卡子就叫我打开,我说:『这盒子是装鬼的,只有在晚上才能打开』。」
东尼笑得直叫肚子疼,他说:「不过这个鬼能迷死人!」
「是呀!可是那卡子一定要打开,东摸摸西抓抓。我说小心点,这是我的爱人,别把她骨头弄断了!可不是吗?我到哪儿,这宝贝都不离身,连洗澡都陪着我!」这回他自己倒先笑了,笑了一会,才接着说:「只可惜那一点不管用!」
房里人人笑得打滚,只有菲力和白蒂是后知后笑,必须等着东尼翻译。
沙尔索笑够了,又说:「那卡子弄了半天,找不到门路,我这么一拨,就把前面那一格打开了。那卡子还给我戴高帽子说:『这玩意只有你有办法。』我说:『当然,天天一起睡,没两招哪罩得住?』那卡子对着盒口看了半天,里面黑黑的,他用手指去挖,我说:『别挖,会出水!』我说的是老实话,盒子里面藏着几颗葡萄,他一戳就戳破了,葡萄连皮带汁都滚了出来,流得他满身都是。他火大了,说:『为什么你早先不告诉我,里面是葡萄呢?』我说:『大老爷,我怎敢说呢?你吃了我就没得吃了』。」
我们笑得几乎都快断气了,他也愈想愈好笑。场中唯一没笑的是小尼可,他似乎习惯了这种喧闹,瞪着圆圆的眼珠,在妈妈怀中东看西瞧的。
我没见过这种草,拿了根闻闻,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我问:「这些草做什么用呢?」
不料这又爆起一阵哄堂大笑。凯洛琳低声对我说:「傻子!这是大麻!」
我恍然大悟,久闻其名,一看竟和普通的野草差不多。从《基度山恩仇记》中,我知道大麻精是一种和酒很相似的液体,所以一直以为大麻是粉状的物质,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不起眼的乱草。
我这才想起嬉皮与大麻一向不分家,这一来可难为了我。现在若入境随俗,一旦上了瘾,将来就难以自拔,此生休矣。
在我的观念中,社会的律法尽管不是尽善尽美,但是如果要生存在这个社会上,就必须接受它的约束。我可以看破世情,遁入空门,甚至于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受到毒品的控制,永远做一个黑民,那就违反了我个人的原则,所以我绝不能同流合污。
如果我不吸食,在这里显然就是异类,他们一定不能容我。因为这种不法的事,总有一天会败露。为了他们的安全,只有开除我,或者强迫我加入。
一时之间思潮汹涌,既不舍得放弃与凯洛琳相处的良机,又不愿失足泥沼,成为一个毒民,永生受制。
东尼从口袋中取出一种长方形的白纸,每张有一支香烟的长短。沙尔索把干枯的大麻压碎,再把里头的种子去掉,熟练地包在白纸中,一阵搓捻,大麻烟便制成了。
同室共有十一人,除了新来的三个嬉皮外,尼奥和秀子早已过来了,甘格也刚刚回来,加上东尼、凯洛琳、菲力、白蒂和我。沙尔索坐在中央,其余的人或坐或卧,围成一个圆圈。他点燃一支,吸了一口,立刻传给右手边的东尼。东尼猛吸一口,又传给旁边的菲力,这样继续的在众人之间,轮流的传递。
当左边的甘格把烟传给我时,我也学着他们,把烟放进口中,停一刻,再把它交给在我右边的凯洛琳。
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中,十来个人围着一支昏暗的蜡烛,另有一点红色的火光在飞舞,每亮一下,便向下移,停了一会,再转向上,亮了一下,又飞走了。每个人都似泥塑木雕,一动也不动,等着下一点火光的飞来。
沙尔索一口气做好十几支,并排放在报纸上,把剩下的材料收了起来。他专抽烟屁股,抽到短得手都捏不住了,就把烟屁股插进一个有洞的火柴盒中,手捂着一端,嘴对着另一端,一口一口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