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流行病系列 iii)-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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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修不来了,这场婚礼也没有进行下去的意义了。小霞望著身上穿著的婚纱,刹那间只觉得想把整个婚纱脱下来,一把火烧掉。
一了百了。
或许,这也是小霞该如何处理和阿修的关系的最佳方式。
如果已经尽了最大的包容,如果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她都无法留下阿修的心,那麽这段关系也没有维系的意义。
小霞摸了摸腹部。即便是爲了孩子而出现,阿修也不要。
她还能做什麽?她还能为这段感情付出些什麽?顿时她觉得自己的内心已经被掏空,空空如也。
“阿修已经在路上了,真的。”文素抓住小霞的手,説道。
小霞擡起眼望了眼文素:“好。”
她又扬起一个疲惫的微笑。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所有的希望已经燃烧殆尽,剩下一地灰烬。
阿修不会来了。
小霞几乎像是能预见结局一般,已经深深认定了阿修不会出现的结果。
这将是一个失败的婚礼。没有新郎的婚礼。被叛婚的新娘。
这时,文素的手机突然响起,文素不好意思地放下小霞的手,示意自己出去听个电话,就走出了後门。
化妆师和发型师早已到外面去坐著等待婚礼开始了。
休息室里只剩下小霞一个人。
她低头轻轻摸了摸腹部,幽幽地说:“孩子,爸爸不来了。”
“对不起。”她深呼吸了一下,仰起头,这样眼泪就不会流出来了。
哭花了妆的话,多难看啊。
她早就能预料到这种结果,不是吗?阿修一次又一次音讯全无地玩失踪,慢慢地什麽也不告诉她,就像变了另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
没有其他人知道阿修那一次次毫无缘由的出走,小霞默默地包容阿修出走的需要,每一次都耐心地等待他回来,因爲她坚信,阿修是爱她的,只是他最近很困惑。
困惑。是的,这是有一次阿修不经意间说出的话。
“下一次你要失踪,先给我个通知好吗?这样我就不会满街追著你跑,寻找你的踪影。”那一次阿修又无故不回家好几天,小霞差点就气炸了。
“我觉得很困惑,你知道吗?”阿修却不耐烦地推开小霞:“我只是需要时间一个人静一静,不要找我。”
“爲什麽总是你困惑,你需要时间冷静思考?”小霞也不是省油的灯:“我也只是人,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我怎麽会知道你在想什麽?我真的很困惑你爲什麽总是一而再地出走?”
望著小霞生气的脸,阿修却突然低头,整个人软下来,就像个泄气的皮球:“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没关系,没关系。”小霞心软了,只能伸手轻轻摸著阿修的头发,像在安抚受伤的小猫。
或许阿修选择了物理上的出走来逃避他们关系里出现的种种问题,而小霞却选择了无视、盲目地包容去逃避问题。
这段关系早就出了问题,但是她却盲目地爱著一个本来应该正视自身问题的男人,选择看不见他的问题,甚至走到了结婚这一步。
也许这真的已经超过了阿修能容忍的极限了吧。也许,是小霞的无视,铸成了今天的悲剧。
这时,休息室的後门突然被用力推开,是文素。她一脸惊慌失措地望著小霞:“小霞,阿修他……布莱德说阿修他……”
小霞的心突然揪紧:“发生什麽事了?”
“阿修他……现在正被送去医院急救……”文素结结巴巴地把话説完。
小霞倏地站起来:“什麽?”
她觉得心里有什麽玻璃状的物体,摔得一地都是,不间断地刺痛著她的心脏。
“布莱德说阿修连人带车摔落了山边,援救组把他拉出时他还有呼吸,就送到医院去了。”文素一口气把话説完,用力地喘气。
“怎麽会?”小霞感到双脚一软,整个人又摔坐回椅子上。
这时富德也踏入了休息室,神色凝重:“布莱德也通知我发生什麽事了。”
文素摇了摇头:“我们现在……”
富德打断她的话:“婚礼无法如期进行了,今天一定要取消。”
“我知道……但……”文素心乱如麻。
“别再讨论了,马上取消掉婚礼,送走宾客。”沉默的小霞突然冷冷地开口:“今天,这里没有婚礼。”
富德和文素对望了一眼,点点头,步出休息室,去宣布婚礼取消的消息。
休息室里,又再度只剩下小霞一个人。
她呆呆地望著前方一点,伸手轻抚著腹部。她能感觉到孩子轻微的心跳。
和阿修同一个血脉的小心脏,在微微跳动,展现它蓬勃的生命力。
“孩子,不要怕。”小霞轻轻地说:“爸爸会没事的,没事的。”
说著,眼泪终於滑落了她的脸庞。
这次,她没有仰起头,也没有伸手去擦拭眼泪,就任由眼泪在脸上淌流,溶化掉精致的妆容。
今天,这里没有婚礼,只有一个被抛下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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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回忆 (1)
“当你不能够再拥有的时候,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黄药师,《东邪西毒》。
第二章—回忆
1
布莱德认识阿修已经快二十年了。
望著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脸上戴著氧气面罩的阿修,布莱德很难把眼前了无生气的男人和认识了十多年、总是朝气蓬勃的好朋友的样子连在一起。
“由於头部受到剧烈震荡,造成颅内出血,我们已经替病人动了抽吸血块手术,然而病人还没度过危险期,还在昏迷状态中。”经过数小时的抢救,医生从急救室里走出来,拉开手术用口罩,有点喘地对布莱德説道。
阿修的父母才刚刚被联络上,从国外乘飞机赶著过来。小霞和阿修由於早一个星期前登记了婚姻关系,因此是阿修唯一在国内的合法亲属。
然而小霞已几近崩溃边缘,布莱德只好勉力坚强起来,替小霞面对这一切。
阿修此刻的脸色苍白,呼吸如此地缓慢,好像陷入了一个很安稳的梦乡里。是梦到了什麽呢?布莱德不禁猜想;阿修是否太眷恋梦里美好的世界,舍不得醒来?
布莱德想起十多年前,两人念同一所中学,放学後常和其他男生一起泡在篮球场,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和当时几乎用不完的青春。
他记得有一次两人同时在场边休息喝水,阿修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水,骨碌碌喝了一口水,转头对布莱德说:“我昨晚发了个梦,梦见我是乔丹之後的另一个篮球界神话!”
望著阿修一副对那梦境还意犹未尽的样子,布莱德只是笑笑:“你看太多Slam Dunk了。”
阿修不管布莱德泼过来的冷水,得意忘形地闭上双眼,仰头深吸一口气:“简直爽到我今早不想醒来!”
那时候布莱德只是耸耸肩不把阿修的话当一回事。但如今回想起来,如果梦境真的太美好,是否有可能会因爲不愿醒来回到现实,而一直沉睡不醒?
阿修这一次,又梦见了什麽让他不愿醒来呢?
梦境大多数时候都比现实来得好;现实在相比之下,显得残酷又丑陋。
但是怎麽样也好,人总要醒来面对现实啊。
“阿修,我来了,我是布莱德。”布莱德缓缓地对沉睡的阿修説道,阿修仍旧一动不动。
一直蜷缩在沙发上的小霞这时睁开了双眼;她已经换下了婚纱,穿著素色的上衣和一条牛仔裤。她没有化妆,一脸憔悴。这大概是布莱德第一次见到这麽朴素的小霞;但转念一想,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让人不禁唏嘘。
“你来了。”小霞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你在这里多久了?”布莱德问道。“回家冲个凉,休息一下吧。换我来看著阿修好了。”
小霞点点头,却没有动作。
“怎麽了?”布莱德首先开口。
小霞擡眼望著布莱德,一双因缺乏睡眠和哭肿的眼袋大得吓人:“爲什麽阿修会失控摔落山崖?”
“车子失灵?”布莱德幽幽地说道。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明明阿修前两天才把车子拿去维修、翻新过,怎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你认爲这真的是意外吗?”小霞单刀直入地问道。
对上小霞的视线,布莱德沉默了两秒後,缓缓开口:“我不知道。”
“你认爲……”小霞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阿修可能自杀吗?”
“自杀?”布莱德被震慑了。
即使这场车祸离奇重重,但是布莱德从来没有想过阿修自杀的这个可能性。阿修怎麽可能自杀?像他那样的人,怎麽可能轻生?
小霞摇了摇头:“我知道,我知道,怎麽可能,对吧?”
“但是……”小霞望著地面,轻轻地说:“你……你不觉得阿修最近一直都怪怪的吗?”
“一点都不像他了。”小霞说著,音量低得几乎听不见。
布莱德无言以对。小霞说得没错,阿修在出事前一个月开始,的确表现得有点不像平时的他。就像……就像他身体里有另一个他,在拉扯著他们熟知的那个阿修一样,让阿修郁郁寡欢、缺乏生气。
“他说过,他很困惑。”小霞幽幽地继续说道。
布莱德没有説话,等待小霞继续说下去。小霞轻轻吸了一下鼻子:“他说,他不知道爲什麽他会有一些不应该有的想法。”
“像有个魔鬼住在他心里。”小霞深呼吸了一下:“但是我没有去帮助他,我没有去找人帮助他。”
“我以爲他只是一时想不开。我以爲他过不久,就会恢复本来的他。我以爲,不去提起,不去想起,我和阿修就可以好好的继续下去……”说著说著,小霞的眼眶又红了。
“都是我的错……”小霞开始哽咽了起来。
“不是,不是你的错。”布莱德叹了口气。阿修的变化,布莱德也看得一清二楚,但是他也和小霞一样,认爲这只是个过渡期,误以爲阿修很快又会恢复他原本的自己。
只是关於“魔鬼住在心里”这个説法,布莱德从来没有从阿修那里听説过。
魔鬼?难道是精神疾病方面的人格分裂的病兆?又或者,真的有这所谓的“魔鬼”存在。
“魔鬼”,到底是谁?爲什麽出现?爲什麽是阿修?
那一瞬间,布莱德陷入沉思,百思不得其解。
小霞稍平复了心情,站起身,擦了擦双眼:“那,阿修先交给你了。我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再回来。”
“快回去休息吧。”布莱德仍在心里咀嚼著“心中的魔鬼”这个概念。
“谢谢。”小霞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