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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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上不了,我,我穿的是裙子啊!”舒薇为难的说,话音里渗透出了哭腔。
我气得差点疯掉,瞧瞧小资女人的坏德性有多要命!我一把扯住她那条名牌长裙的下摆。
“你干嘛?不,不要!”她惊恐的抗议着,我毫不理会,准备把裙子从中一撕为二,但最后一刻我又改变了主意,一手横过她的腿弯,另一手揽住她的腰,一咬牙将她整个儿抱起横放在马鞍上,自己踩着蹬脚儿也上了马。她横坐占地太宽,我把她用力向前推挤,好让自己能够在剩余的马鞍上坐下,又从她身前挽住马缰绳,将她整个儿护卫在我的怀抱之内。
“坐稳了!抱住我的腰!”我命令她。
“啊!”她回报以恐惧的尖叫,低头一看,一只黑黝黝的大手正紧紧抓在她穿着凉鞋的光脚上,我飞起一脚踢开那只脏手,一抖缰绳一揣马蹬儿便跑起来。那一边布杰和三哥也翻身骑上了枣红马,接连踢翻几个向他们扑过去的神兵,一马当先冲出了包围。
“快跟上啊!”坐在马后的三哥回头大声招呼道。
“知道了!”我大声应答,准备控着马朝他们追去,谁知白马却不听指挥,不去追赶它的同伴,而是朝着另一个人较少的方向跑出去。树林子是如此的茂密,没过多久,就再也见不到三哥他们的影儿了。
前六部分 第二十六章温泉(26)村里的人又追了上来。令我恐怖万分的是,他们竟能跟马赛跑!他们本该已同我们一样疲惫不堪,这时却不知从哪里添来的脚力,用非人的高速度在飞奔!我不断的回头看,追兵人数依然众多,也不知他们分出了多少人去追枣红马,人追不上马,马也甩不掉人,遇上坡度平缓树木稀疏的地段易于马儿奔驰,双方距离就拉开,遇上坡度险陡树木茂盛阻碍了马跑,距离就缩短。树木和坟冢飞快的向后倒去。我们一定延着神水河在跑,因为对岸的焰火始终在我们一侧,它们持续的绽放,起初一朵接一朵,后来就是一串串,一簇簇的群发,眼花缭乱的光焰穿透激烈跳动的树林猛烈的灌下来。
舒薇整个儿侧伏在我怀中,听话的紧抱我的腰,头顶靠着我的下巴,长发时时被风撩得千丝万缕的从我脸上划过,夜空中的焰火在她的脸上变幻着色彩。她一次次的问我村里人“追上来没有,追上来没有”,我便一次次的告诉她“没有追上来,没有追上来”,她看不见后面,她的脸贴在我的胸膛上,随着马的每次起落进一步的贴紧和放松。看不清她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只见她的长睫毛不住的在颤抖,她的全身都在颤抖,她就象一只被雨淋湿了羽毛的雏燕瑟瑟缩缩躲藏于一个避雨的屋檐下——在这颠簸的屋檐之外,是那电闪雷鸣的暴雨的天空。
那一群非人还在穷追不舍。马已经很累了,我越来越不妙的发觉,马已经太累了,浑身是汗,并且发出逐渐严重的抖颤。这才跑了多远啊,马不应该这样累的,山区的矮种马,脚力最强,爬山最优的……焰火还在美丽的喷发,巨大的花朵,沉闷的轰鸣,隐约甚至能听见些微欢腾的人声,下寨的人们在神水河的那一边狂欢,笑着,叫着,仰头观看缤纷的夜空。同样绚丽的火花也在照着神水河的这一边,照着河这边幽暗阴怖的深山密林,白马背上两个同舟共济的萍水相逢的人,和后面那一群忽远忽近的不知人鬼的魅影。
一朵焰火偏离了方向,拖拉着长尾巴象一颗火红的彗星呼啸着从河对岸向这边扑来,正正的在我们头顶炸开,巨响震耳欲聋,仿佛头上一只火炉被翻倒了,满炉膛燃烧的火炭夹杂着灰烟扑喇喇的倾倒下来,落在树上,又从枝叶间掉下。我压着舒薇的头往前俯伏,眼角里只见硕大的火星在附近纷纷坠落,侥幸却一点儿没碰到我们。
焰火让马儿受了惊,力量陡增发力狂奔,顷刻便和追兵又甩开了距离——毕竟是四个蹄子的啊!终于,终于的,他们赶不上来了,他们疯魔的非人的劲力到了头了,他们越来越远了……身后传来锐物划破空气的飕飕声,接连撞击在周围的树上并沉重的落地,是绝望的追兵在把手中的武器向我们投掷!天哪这是什么蛮族,那些矛,那些梭镖!
马的后臀被击中了,它忽的往前一纵,痛苦的长嘶了一声,几乎没将我们甩下马鞍。 “蓬”的一声,我也被击中了,正中在背心上!我痛得晃了一晃,险些栽下马去。
“李度!——”舒薇极力仰起脸,惊恐万分的望着我,喘息紧促,溅起的热气喷到了我脸上,声嘶力竭的喊着,“他们打着你了!那些坏蛋,他们打着你了!”她死死箍住我的腰生怕我摔下去,马鞍本来已被两个人挤得满塞,又被她这一折腾移动了位置,两个人险些一同滚落。
“坐稳了!我,我没事,”我忍着痛,用力把她望前推坐稳当,后背疼痛难耐,也不知伤得怎样,又不敢腾出手去摸,又时刻担心飞来另一支利器,只能拼命催马狂奔,恨不得座下马生出双翅,快快飞出这蛮族的战场。
所幸,黑夜里找不到准头,人和马都再没被击中。很快的,村里的人和他们的梭镖都再追不上我们。追击的声音消遁了,密林里只剩下得得的马蹄声。
危险的局面暂时过去。白马依然在高速飞奔。惊魂孚定,该检查伤势,我仍不敢松开缰绳,在颠簸的马背上,舒薇一手搂住我的腰,另一只手颤抖着,蜻蜓点水似的,轻轻触摸我的后背,同时观察我脸上的反应。
“疼吗,这里,这里,疼吗,快碰到伤口了吗?”她咬着牙,嘴唇在发抖,几乎是眼泪汪汪的不断询问我。
“没关系,别管我疼不疼,你只要看伤在哪里就行,”我被她这样严重的态度感动了,我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同生共死的女人,轻柔的对她说,“要是碰上血,你就放开手,没关系的,抹在我衬衫上就行。”我本是担心她见了血害怕,谁知却真的惹下了她的眼泪来,随着马的颠簸,一滴,一滴落在我胸前。
伤势检查的结果令我们俩都又惊又喜,我不但没有流血,竟连衬衫都没有弄破一点。
“那是铁的哎!居然,居然,”舒薇涕泪未干,已经喘息着欢欣的笑了,遭逢奇迹般的连连惊叹,“你,你不是会气功吧?”“会个鬼啊!”我被她这天真得可爱的傻话和雨过天晴的情绪也感染得笑了,更感动感激她显露至此的关心,我庆幸自己得逃生天,背上顿时没那么痛了,对那可怕武器的威力竟如此之弱,又觉得十分匪夷所思。
“也许他们的梭镖拔掉了矛头吧。”我这样对她解释说。
“谢天谢地。”她轻轻的嘟囔着,头朝我的胸前低伏下去,一种温热的潮湿感浸进了衬衫里。
她在借我的衣服擦眼泪呢,我温存的想着,不由得把约束马缰绳的两臂靠拢了些,好将她更加严密的保护于我的怀抱。
白马在夜空辉煌的焰火照耀下的密林里奔跑,我象怀抱那只受惊的雏燕,随着马匹奔逸的步伐一次一次起纵,降落。
希望马永不停步,希望密林无限漫长。
在镇山村那三天三夜里经历的一切奇绝酷绝的事件中,我后来最引为销魂,最难忘怀的,却是同她共骑马上的,这一小段我们最初的时光。
然而在当时,当我真的发现马的确是在象我期望的那样,永不停步的跑着,完全不听驾驭和指挥,怎样努力都不能使它稍微减慢的时候,浪漫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了。
“它要去哪里?”舒薇仰起脸问我,神情安详和悦,并不甚担心马的反常,并且把我当作该是全知的,我老实的回答她我不知道,她便又把头照旧的伏了下去。
我心里却越来越感到不安。马要去哪里?马不说话,自顾默然的,从容的向前跑着,它似乎忘了疲惫,从哪里获得了能量,也不抖了,也不大出汗了,浑身又充溢着新的循环。它象被什么引导,并不为躲避追逐,而是要去往什么地方,它目的明确的驮载着我们两个人,左拐,右拐,上坡,下坡,翻过一座山,又翻过一座山。
密林深不见底,焰火变换了方位,从背后照过来,也就是说,我们是在远离神水河,和镇山村的方向。
新的恐惧逐渐的升起,那潜伏在崇山峻岭密林深处,不知吉凶的无名招引,实在比之有形的追击更令人心悸。
前六部分 第二十七章温泉(27)马突然减慢下来,并没有遇上任何意外或预兆,它急促沉重的喘息,步履蹒跚,打着晃儿,最后猛的停顿,先是前腿慢慢跪倒,接着整个儿就坍塌倒伏,把我们一齐掼落下地。幸亏靠马身作缓冲,我们没有摔伤,挣扎半天却站不起来——全身都被颠簸得酸麻了僵硬了,只能互相依靠着坐起。
“它这是怎么了?”舒薇惊慌失措的问我,她不明白刚才还劲头十足的马怎么突然间就会倒下的。
白马硕大的身躯横倒在地上的草丛中,竟是一座小山,它的喘息变得缓慢微弱,象临终的人,四肢偶尔抽动,肚腹处轻微的、不规则的起伏着。
我明白了,刚才是它的回光返照,它已把最后一点劲力耗尽,它快要死了。
我如实告诉舒薇,她不相信,认为它只不过是累坏了,休息过一夜,饮过水喂过食就会恢复的,她用手按摩马脖子,搓揉它的脸颊和下巴,以为那样就能帮它好转。然而马并没有因为舒薇的善意得到挽救,它的呼吸快要听不见,眼神也将近僵硬,她终于信了我的话,放弃了努力,大眼睛里又一次蒙上了泪水。
“它是为救我们……它不肯停下来休息,它怕那些坏蛋再追上来……”她喃喃的说着,声音差不多是哽咽的了。
当舒薇做着那些徒劳的事情的时候我没有帮手,只默默的坐在她旁边看。
神经从亢奋紧张中舒缓,头脑慢慢清明,激动的情绪,也被眼前突发的死亡事故平抑了。
我悲哀的看着这匹白马。我回想起白天,十个钟头以前,它和它的枣红色同伴驮着我们三个人前去镇山村,那时它不过在做一件日常的工作,替它的主人赚钱。那是一段多平常的旅途。然而,生命的路标被拨动,在那个三岔路口,陈新拔掉了草标,马和人一道走进不该走进的禁区,从此平常的旅途宣告结束。马迷了路,最终丧了命,人被抓的被抓,失散的失散,逃上荒山的逃上荒山。
怪不得它们惊慌失措,丢下我们逃跑,畜牲总比人要灵敏,它们必定先感觉到这边发生了某种不寻常的异变,它们怕的要死,拼命想找路离开。白马的筋疲力尽,恐怕并不象舒薇以为的,单是因为驮我们跑了这些路程,如果我没有猜错,在遇见我们之前,整整一天,也许它们始终就在深山里东跑西窜,从竹林,又跑到坟山,途中甚至没有进过饮食——看着它干裂的嘴唇,瘪塌的肚腹就知道,满山都是草,满河都是水,可它竟恐惧得连吃和喝都顾不上了!是什么让马如此恐惧,使我们被神兵般疯狂的村民追击,和在荒坟野外威胁两头畜生的,是同一件事吗?它是什么?
我抬头看看来路深暗的密林,一朵红色的焰火刚刚从密林的尽头升起,被茂盛的枝叶遮挡,只能看见许多分离的,不断坠落的火星。
世界上再没有比夜空里的焰花生命更短暂的花朵了。下寨的狂欢看来已接近尾声,焰火已经很稀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