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者-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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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臂弯间夹着方卷轴,小心地贴着身体挽着,如同挽着自己的生命般珍视,不时的,他会随着前方的山路张望,探询的目光里多了些畏缩,少了些平日里的稳重,可是啊,这些忐忑的心情亦不能减慢他的步伐,随着清秋时节的过半,他知道,总是会有些事情发生。
渐渐的,有红色的旗子融进了秋风里,轻轻摇曳着,虽无人声入耳,却从空气中闻到了低低的喘息,男人不禁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卷轴,不知道那至高无上的人,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作出什么样的决定。
山腰上侍立的卫士们已经能够看到急步而来的男人了,黑甲的将军按剑迎上,“闫大人这边走,陛下已经和尚书大人往了南坡。”
颔首谢过,被唤作“闫大人”的男人顺着将军指引的方向前行,迎面一股劲风吹来,让他狠狠地打了个寒战,不尽下意识地抬头看天,气候要大变啦,冬天的脚步似乎是不远了。
没敢再多想下去,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继续前行。
九嵕山是个很威风的地方,九峰俱峻,山峦起伏,气势雄伟。无数次见到这叠嶂的山峦时都会被无名地震撼,而震撼后,却是多少年的点滴心事涌上了心头。
人啊,尘土中来,尘土中去,追求了一世的功名利禄、富贵荣华所为何来?死后,还不是那一掊的黄土。走了这么远,看尽了阴谋变数、刀光剑影,还有什么想不开、道不明?只是,唯一的那么一点任性啊……
刚刚,去看了仙逝的皇后,望着那封闭的陵墓突然间有些后悔,也许,自己不该将一切修葺的如此雄伟华丽,也许,那个不喜奢华的妻子会颦眉不悦吧,可是,他知道,即使不悦,他的妻子也会遵从了他的意志无怨无悔,一如当年,自己那颗心给了别人,她也没有半点逃避。
自己是欠她的啊!
轻轻地摇头,无意识地叹息着,忽然想起自己并非一人在此,半侧过身,瞧着,“闫卿可知朕今天为什么到此?”
朝服加身的工部尚书闫立德微微颔首,“臣不知。”
皇帝微笑,睿智的眸子里闪着了然的光,“你知道,别跟朕在这儿装糊涂。”
“陛下……”闫立德声音微颤,谦恭地低着头不曾直起腰身。
长长的长长的,皇帝长长地叹息出声,“朕把这安息之地都交于了你,还有什么是你我君臣不能言明的?你可没有无忌那般的刁滑,更无魏征的牛脾气,还是少学这些揣测君心的主意,老老实实地给朕完成这万年福地吧!”
“臣谢陛下信任。”闫立德把身子躬得更低。
瞧着他,李世民笑了,就是看中了这工部尚书的老实气,看中了他卓越的建筑才能和绘画造诣,才把自己的陵寝建造全权交付于他,也是一步一步的,将自己这些帝王心思翻转,一点一点的告诉这人自己需要如何安息才能平静。
“朕的那副棺椁已经制好了吧?”李世民淡淡地问出口,真的是半点不避讳。
“是。”
“朕让你兄弟取的画是当年你的作品,如今,朕想让他将其绘在朕的棺盖之内,与朕相对。你们闫家兄弟都有着一双丹青妙手,只是朕觉得,你家兄弟的肖像画得更为出众。”
“臣代立本谢过陛下错爱。”
李世民一摆手,“不必不必。……只是,朕有件事情要叮嘱于你,记住,切不可告诉他那画中之人是谁,就让他以为,那是朕吧!”
“陛下……”闻言,闫立德一惊。毕竟跟从这皇帝有些年头了,零星的几点言语,他便完全掌握了其中的含义。虽然为这皇帝作画很多,却独对那一幅记忆尤深,毕竟,那是个不该存在的存在啊!
那画,他记得……
同样是个深秋,皇城的戒备与他的寂寥不符,诺大的宫殿群在张显着皇家威仪的同时,也不免会露出些淡淡的冷。
闫立德奉召入宫,是为了给刚刚凯旋归来的秦王李世民画像,天子这般的荣宠,已经在朝堂上引发了不小的震动,只是,这些宫廷纷争、朝局变革与他无关,只要画好自己的画,也就天下太平了。
无数次出入这太极宫,闫立德早已见识过了这李家的几兄弟,每次面对的时候,他总会在心里一阵阵地叹息,不该啊,表面上如此和谐的几个人,怎么就会闹得天翻地覆、你死我活呢?想不明白便不去想,专心准备着自己的工作。
大唐的秦王是英武俊逸的,可能是长年争战的原因,让这尚不过三十的男人眼中有着无限的天地。每次面对那双眼睛,闫立德都会很犯愁,那是一个人的神采所在,画不好眼睛,一切就都白费了。
可是,这次,出乎意料的,他画的很好,很快,秦王的英姿跃然纸上,自己自然也赢得了满堂彩。
“好,画得好。”皇帝看着几案不停地叫好,微笑逐步地在加深。
“父皇,天色尚早,不如让闫画师也为太子作一幅吧。”
提议的是秦王,吓出一身冷汗的却是身为画师的人。
闫立德知道,自己从来不曾为太子作过画,更知道,那人,是不喜此道的,更何况……想到了些什么,闫立德微微抬起了眼,偷偷地瞧向太子李建成的方向。
原本静静安坐的人依旧安坐,好像什么事情都于他无关,只是在接受了父亲询问的那一刻才微笑,“既然父皇有兴致,那儿臣自当从命。”
天啊,闫立德闻言已经不是简单地冒些冷汗而已了,身为画师,他知道,这世界上有些物、有些人是根本无法上于纸面的,所以,很久以来,他一直庆幸于太子的这个不喜为画的想法,因为,大唐的太子,是身为画师的自己,没有胆量尝试的一幅画。
“怎么了,闫画师不舒服吗?”敏感的人敏锐地察觉到了闫立德的异样,和蔼地问下去。
闫立德又一哆嗦,“臣,臣,臣可能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臣……”
“这样啊。父皇,还是让闫画师去歇着吧,画画嘛,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李渊的心思并不在这件事上,也只是随意应了李世民的提议,所以,点点头便挥手示意闫立德可以下去。
只是,闫立德不曾想到,自己在转身下殿的时候便被某人的目光锁定,以至于在未来的三个月里,熬尽了心血终于完成了他这辈子最不敢想像、却也是最满意的作品。
你还记得当年朕向你要画时说过的话吗?”
闫立德微一沉吟,“手足之间,毕竟是手足,即使有再多的不得以依然改不了骨肉亲情,所以,陛下当年让臣做了那画,是想在某个合适的场合送于太子,以表兄弟之情。”
“是啊,是啊,可朕没能找到那个机会,第二年……立德啊,你知道吗,朕要闫立本把那画原封不动地绘在朕的棺椁里,就是想死后能有机会告诉他,朕……”
李世民的话没有说下去,闫立德则很懂得分寸地低下了头去,虽然自己真的什么都不曾知道,可再迟钝的人也能从陛下的语气里找到些不寻常的东西。那是什么?自己不能也不敢去探究。
君臣二人间的沉默一直持续到持画的闫立本归来。
李世民在摆手示意闫立本不用多礼后,似乎仅仅是随便地一指他手中的卷轴。
闫立本很明白,这幅藏于深宫内的东西是当今皇帝的挚爱,不然自己也不会看到大总管那般小心地掏出钥匙,那般轻手轻脚地将其取出,还瞪着眼睛叮嘱自己。
把卷轴恭敬地举过头,递于皇帝的手中。
。
君臣三人此刻是在背风的地方,画面展开,没有任何风儿的侵扰,一切都那么平静,可也只有李世民自己知道,这一刻心中掀起的波澜,绝对不会比玄武门当天来得小
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淡定地面对对决的那一刻;
曾经以为,自己早已把那些脱了轨的感情遮掩得可以忘记;
曾经以为,那些年的勾心斗角早已将两人间仅存的那些血肉牵拌泯灭得半点不剩,
却,在一箭射出的时候惊觉,
原来,一切的变数,都是这人世间的一场戏,而不变的,是那双无法绘画的眼睛里,洗去铅华后淡淡的雾气。
他们,也许,都错了……
没错的,只是上天导演的这场注定了的悲剧。
贞观23年,公元649年,唐太宗李世民病逝,葬于昭陵。
十年后,当贞观重臣长孙无忌卧病在家最后的那段日子里,他迎来了一个往日很少接触的人,虽然,这人曾经将他画在凌烟阁上。
面对而坐,长孙无忌苍老却不曾昏聩,目光在落在闫立本脸上的时候似乎便猜到了些什么一般微笑了起来。
“闫大人有事?”
闫立本沉默了一阵,然后缓缓将头抬起,直接而决然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长孙大人,你是先帝朝的重臣,是先帝的心腹之人,下官想冒昧地请大人帮我解开一个存留心中多年的疑问。”说完,询问的目光攀上了长孙无忌病态的面容。
长孙无忌没有说话,平静的目光里怂恿着闫立本继续。
“大人可曾见过青色衣衫的先帝,在先帝还是秦王的时候,执笔于书案之后,微颦双眉神情专注……”没等闫立本把话说完,长孙无忌本老迈虚弱的声音便瞬间提升,“你见到那幅画了?!”
闫立本先是一惊,然后默默地点头,从长孙无忌异样的神色里,他开始担心自己问出这话的后果了。
“那画里的人低着头,看不明晰长相,更无法直视眼睛……”长孙无忌似乎在补充,却又似乎在说给自己听。“你在哪里见到的?”
闫立本摇头,“赎下官不能讲,那是先帝的旨意。”
长孙无忌点头,显得无奈又有些伤感。
“大人。”闫立本依旧不死心。
作为一个习画者,他深知自己的兄长才能的出众,而去描绘一个人的眼睛,则是最能展示画者本事的事情,可兄长,竟然避开了画中人的眼,选择了那么个奇异的角度来绘画,这怎能不让自己起疑心?而且,在李世民身边越久,越能发现,那画里的人不可能是他,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气质。他那么出色的兄长,怎么会将先帝的气度画错?
“你想知道什么?”长孙无忌的语气有些不耐。
“大人,”闫立本豁出去了,毕竟他在为官的同时先是个画者,“下官不敢打探先帝的隐私,更不敢质疑陛下当年说过的话,下官只是本着个画者特有的心情想要知道,那曾同时流淌于我闫家兄弟二人笔端的感觉是什么,又是什么样的人物有着这样动人的气质,还有……不,没了,就这些。大人,您能告诉我,那画里的人究竟是谁吗?”
好半天,长孙无忌无语,然后,在看到闫立本涨得通红的面颊时冷言出口,“无忌老迈,当年很多事情已记不真切了,闫大人请回,我要休息了。”
闫立本呆立当场。虽然来的时候就知道长孙无忌位高权重要小心应付,却也知道他不会随便刁难自己,只是,不曾想到,他竟会如此直白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