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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清平山堂話本-第27章

小说: 清平山堂話本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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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一宵宿处,远远望见竹林之中,破窗透出灯光。迳奔那个去处,见矮矮篱笆,围着一间草屋。乃推开篱障,轻叩柴门。中有一人,启户而出。左伯桃立在簷下,慌忙施礼,曰:「小生西羌人氏,姓左,双名伯桃,欲往楚国。不期中途遇雨,无觅旅邸之处,求宿一宵,来早便行。未知尊意肯容否?」那人间言,慌忙答礼,邀入屋内。伯桃视之,止有一榻。橱上堆积书卷,别无他物。伯桃已知亦是儒人,便欲下岸。那人云:「且未可讲礼,容取火烘乾衣服,却当会话。」当夜烧竹为火,伯桃烘衣,那人炊办酒食,以供伯桃,意甚勤厚。伯桃乃问姓名。其人曰:「小生姓羊,双名角哀,幼亡父母,独居於此。平生酷爱读书,农业尽废。今幸遇贤士远来,但恨家寒,乏物为款,伏乞恕罪!」伯桃曰:「阴雨之中,得蒙遮蔽,更兼一饮一食,感佩何忘!」当夜二人抵足而眠,共话胸中学问,终夕不寐。比及天晓,淋雨不止。角哀留伯桃在家,尽其所有相待,结为昆仲。伯桃年长角哀五岁,角哀拜伯桃为兄。一住三日,雨止道乾。伯桃曰:「贤弟有王佐之才,抱经纶之志,不图竹帛,甘老林泉,深为可惜!」角哀曰:「非不欲仕,奈未得其便耳。」伯桃曰:「今楚王虚心求士,贤弟既有此心,何不同往?」角哀曰:「愿从兄长之命!」遂收拾些小路费粮米,弃其茅屋。二人同望南方而进。行不两日,又值阴雨,羁身旅店中,盘费罄尽,止有行粮一包,二人轮换负之,冒雨而走。其雨未止,风又大作,变为一天大雪。怎见得?你看:风添雪冷,雪趁风威。纷纷柳絮狂飘,片片鹅毛乱舞。团空搅阵,不分南北西东﹔遮地漫天,变尽青黄赤黑。探梅诗客多清趣,路上行人欲断魂。二人行过岐阳,道经梁山路,问及樵夫,皆说:「从此去百余里,并无人烟,尽是荒山旷野,狼虎成群,只好休去。」伯桃与角哀曰:「贤弟心下如何?」角哀曰:「自古道『死生有询。』既然到此,只顾前进,休生退悔!」又行了一日,夜宿古墓中,衣服单薄,寒风透骨。次日,雪越下得紧,山中彷彿盈尺。伯桃受冻不过,曰:「我思此去百余里,绝无人家,行粮不敷,衣单食缺。若一人独往,可到楚国﹔二人俱去,纵然不冻死,办必饿死於途中,与草木同朽,何益之有!我将身上衣服,脱与贤弟穿了,贤弟可独齎此粮於途,强挣而去。我委的行不动了,宁可死於此地。待贤弟见了楚王,必当重用。那时却来葬我未迟。」角哀曰:「焉有此理!我二人虽非一父母所生,义气过於骨肉。我安忍独去而求进身耶?」遂不许,扶伯桃而行。行不十里,伯桃曰:「风雪越紧,如何去得?且於道傍寻个歇处。」见一株枯桑,颇可避雪。那桑下只容得一人,角哀遂扶伯桃入去坐下。伯桃命角哀敲石取火,k些枯枝,以禦寒气。比及角哀取了柴火到来,只见伯桃脱得赤条条地,浑身衣服,都做一堆放着。角哀大惊曰:「吾兄何为如此?」伯桃曰:「吾寻思无计,贤弟勿自误了,递穿此衣服,负粮前去!我只在此守死。」角哀抱持大哭曰:「吾二人死生同处,安可分离!」伯桃曰:「若皆饿死,白骨谁埋!」角哀曰:「若如此,弟情愿解衣与兄穿了。兄可齎粮去,弟宁死於此。」伯桃曰:「我平生多病。贤弟少壮,比我甚强。更兼胸中之学,我所不及,若见楚君,必登显宦。我死何足道哉!弟勿久滞,可直速往!」角哀曰:「今兄饿死桑中,弟独取功名,此大不义之人也。我不为之!」伯桃曰:「我自离积石山,至弟家中,一见如故。知弟胸次不凡,以此劝弟求进。不幸风雨所阻,此吾天命当尽。若使弟办亡於此,乃吾之罪也。」言讫,欲跳前溪觅死。角哀抱住痛哭,将衣拥护,再扶至桑中。伯桃把衣服推开。角哀再欲上前劝解时,但见伯桃神色已变,四肢厥冷,口不能言,以手挥令去。角哀寻思:「我若久恋,亦……」
  (原文篇末残缺,据《古今小说·羊角哀舍命全交》补录如下)庙中忽然起火,烧做白地。乡老大惊,都往羊左二墓前焚香展拜。从者回楚国,将此事上奏元王。元王感其义,重差官往墓前建庙,加封上大夫,敕赐庙额,曰「忠义之祠」,就立碑以记其事。至今香火不断。荆轲之灵,自此绝矣。土人四时祭祀,所祷甚灵。有古诗云:古来仁义包天地,只在人心方寸间。二士庙前秋日净,英魂常伴月光寒。
  
死生交范张鸡黍

  (原文开头残缺三页,缺文参《古今小说》补附於篇后。)
  ……张请母弟与同伏罪。范摇手止之。张曰:「唤舍弟拜兄,若何?」范亦摇手而止之。张曰:「兄食鸡黍后进酒,若何?」范蹙其眉,而似交张退后之意。张曰:「鸡黍不足以奉长者之铮松鄣比罩迹椅鹣釉穑 狗对唬骸傅艿蓖撕螅峋∏乃咧N岱茄羰乐艘玻艘豕硪病!
  张大惊曰:「兄何故出此言?」范曰:「自与兄弟相别之后,回家为妻子口腹之累,溺身商贾中。尘世滚滚,岁月匆匆,不觉又是一年。向日鸡黍之约,非不挂心,近被蝇利所牵,忘其日期。今早邻佑送茱萸酒至,方知是重阳,忽记贤弟之约,此心如醉,山阳至此,千里之隔,非一日可到。若不如期,贤弟以我为何物?鸡黍之约,尚且爽信,何况大事乎?寻思无计。常闻古人有云:『人不能日行千里,魂能日行千里。』遂祝付与妻子曰:『吾死之后,且勿下葬,待吾弟张元伯至,方可入土!』祝罢,自刎而死,魂驾阴风,特来赴鸡黍之约。万望贤弟怜悯愚兄,恕其轻忽之过,鉴其凶暴之诚,不以千里之程,肯为辟亲动於山阳,一见吾屍,死亦瞑目无憾矣!」言讫,泪如迸泉,急离坐榻,下阶砌。
  张乃趋步逐之,不觉忽踏了苍苔,攧倒於地,阴风拂面,不知巨卿所在,如梦如醉,哭声惊动母亲并弟。急起视之,见堂上陈列鸡黍酒果,张元伯昏倒於地,用水救醒,扶到堂上,半晌不能言,又哭至死。
  母问曰:「汝兄巨卿不来,有甚利害?何苦自哭如死?」元伯曰:「巨卿以鸡黍之约,已死於非命矣!」母曰:「何以知之?」元伯曰:「适间亲见巨卿到来,邀迎入坐,具鸡黍以迎。但见其不食,再三恳之。巨卿曰:『为商贾用心,失忘了日期,今早方醒。恐负所约,遂自刎而死。阴魂千里,特来一见。』母可教儿亲到山阳,葬其兄屍。定明早收拾行李便行。」母哭曰:「古人行云:『囚人梦赦、渴人梦浆。』此是吾儿念念在心,故有此梦惊耳!」元伯曰:「作梦也。儿亲见来。酒食见在。逐之不得,忽然跌倒。岂是梦乎?巨卿乃诚信之士,非虚诳也,岂妄报耶?」
  弟曰:「此未可信。如有人山阳去,当问其虚实。」张曰:「人禀天地而生。天地有五行,金,木、水、土、火,人则有五常,仁、义、礼、智、信,以配之。惟信,非同小可。仁所以配木,取其生意也﹔义所以配金,取其不朽也﹔信所以配上,取其重厚也。圣人云:『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又云:
  『足食足兵,民信之矣。』『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子曰:『去兵。』又曰:『必不得已而入,於断三者何先?』子曰:『去食。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巨卿既以为信而死,吾安可不敬而不去哉!弟专务农业,足可以奉老母。吾去之所,加倍恭敬﹔晨昏甘旨,勿使有失﹔生养送死,大宜谨之。」拜辞曰:「不孝男张邵,今为义兄范巨卿为信义而亡,须当往弔。」已,再三叮咛张勤:「今侍养老母,母亲早晚勉强饮食,匆以忧愁,自当善保尊体。邵於国不能尽忠,于家不能尽孝,徒生於天地之间耳!今当辞去,以全大信。」母曰:「吾儿去山阳千里之遥,月余便回,何放出不利之语?」张曰:「生如浮沤。死生之事,旦夕难保。」恸哭而拜。弟曰:「勤与兄同去,若何?」元伯曰:「母亲无人侍奉。汝当尽力事母,勿令吾忧!」洒泪别弟,背一个小书囊,来早使行。
  沿路上饥不择食,寒不思衣。夜宿店中,虽梦中亦哭。每日早起赶程,恨不得身生两翼。行了数日,到了山阳,问巨卿何处住·迳奔至家门首,见门户锁着。问及邻人,邻人曰:「巨卿已过二七,具妻扶灵柩,往廓外去下葬。送葬之人,向自未回。」张问了去处,奔至廊外,见山林前新筑一造土墙。墙外有数十人,面面相觑,各有惊异之状。
  张汗流如雨,走望观之。见一妇人,身披重孝,一子约有十七八岁,伏棺而哭。元伯大叫曰:「此处莫非范巨卿灵柩乎?」其妇曰:「来者莫非汝是张元伯乎?」张曰:「张邵自来不曾到此,何以知名姓那?」妇泣曰:「此夫主再三之遗言也。夫主范巨卿自洛阳回,常谈贤叔盛德,但恨不识尊颜。前者重阳日,夫主忽举止失措,对妾曰:『我失却元伯之大信,徒生何益?常闻人不能行千里,魂能行千里。吾宁死,不敢有误鸡黍之约。死后且不可葬,待元伯来见我屍,方可入土。』今日已及二七,人劝云:『元伯不知,如何得来见其屍。先葬讫,后报知未晚。』因此扶柩到此。众人都拽棺椁入金井,并不能动,因此在坟前都惊怪。见叔叔远来,如此慌速,必然是也。」元怕乃哭倒於地。妇亦大恸。送殡之人,无不下泪。
  元伯於囊中取钱,令买祭物,香烛纸陌,陈列於前,取出祭丈,酹酒再拜。号泣而读。文曰:
  ……
  元伯发棺视之,哭声恸地,回顾嫂曰:「兄为弟亡,岂能独生那!囊中已具棺椁二费,愿嫂垂怜,不弃鄙贱,将劭葬於兄侧,平生之大幸也!」嫂曰:「叔何故出此言也?」邵曰:「吾思已决,勿请惊疑!」言讫,掣带刀自刎而死。
  众皆惊愕,申闻本州太守,烦高亲至坟前设祭,具衣棺营葬於巨卿墓中,将此事表奏。明帝怜其信义深重,两生虽不登第,亦可褒赠,以励后人。范巨卿赠山阳伯、张元伯赠汝南伯。墓前建庙,号「信义之祠」,墓号「情义之墓」。旌表门闾,官给衣粮,以膳其子,巨卿子范纯绶,及第进士,官至鸿胪寺卿。至今山阳古蹟犹存,题咏极多、聊陈二诗曰:
  义重张元伯,恩深范巨卿。
  不辞迢递路,千里赴鸡羹。
  既报身倾没,辞亲即告行。
  山问囗囗囗,万古仰高情。
  (附)
  原书本篇卷首缺失三页,兹据《古今小说·范巨卿鸡黍死生交》补录如下:种树莫种垂杨枝,结交莫结轻薄儿,杨枝不耐秋风吹,轻薄易结还易离。君不见昨日书来两相忆,今日相逢不相识?不如杨枝犹可久,一度春风一回首!这篇言语,是《结交行》,言结交最难。今日说一个秀才,乃汉明帝时人,姓张名劭,字元伯,是汝州南城人氏。家本农业,苦志读书,年三十五岁,不曾婚娶。其老母年近六旬,并弟张勤努力耕种,以供二膳。时汉帝求贤,劭辞老母,别兄弟,自负书囊,来到东都洛阳应举。在路非只一日,到洛阳不远。当日天晚,段店宿歇。是夜,常闻邻房有人声唤。劭至晚,问店小二:「间壁声唤的是谁?」小二答道:「是一个秀才,害时症,在此将死。」劭曰:「既是斯文,当以看视。」小二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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