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4年第5期-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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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兰说,我从来没有说过要和他结婚呀。
米香说,你不跟他结婚,那你跟谁结婚?
宋兰说,天下又不是他一个男人。
米香说,那你跟谁?
宋兰说,老谢。
米香不高兴了。觉得宋兰拿这个事来开玩笑,实在有点儿没有意思。她是不识几个字,可她还不至于傻到连宋兰说这样的话也会相信,也会跟着她欢喜。她甚至觉得宋兰给她说这些话,简直就是有点儿看不起她,拿她逗着玩。
米香说,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我真的就不理你了。
宋兰说,哪怕你真的不再理我了,我还是要说。真的,我就要结婚了,和那个姓谢的放羊倌结婚。
米香看着宋兰,像看一个陌生人。
二十
去领结婚证,干部问,和谁结婚。
宋兰说,和老谢。
干部一听不相信。说宋兰胡说。
宋兰说,是真的。说老谢就在门口,不信,让老谢进来说。
宋兰喊了一声老谢,老谢进来了。
干部问老谢是不是真的。
老谢说是真的。
干部说宋兰,你真了不起。说过了,给宋兰和老谢办了结婚证。
办过了,干部觉得这个事,和一般结婚的事,有点儿不一样,就去给吴场长汇报了。
吴场长一听,说这个事很有意义。这几年,农场来了好多支边青年。这些青年,有文化,长得也好,有些看不起农场的人。他们找对象,都找一块儿来的。还没有一个和农场人成家的。宋兰是第一个。这是个典型,很有意义。
马上让宣传科的人去了解一下,说要好好宣传一下。还说,宋兰的婚事,要办得热闹些。公家出面给她办。
公家出面办,办得就不一样了。自己一分钱也不用花,什么也不用管。
到了那一天,给宋兰和老谢胸前挂了一朵花。大红花,很鲜艳,只可惜是纸的。
让他们走进大礼堂。礼堂是个大房子,里边有一个台子,有一排排木板搭成的凳子。好多重要的大会,全在这里开。举行婚礼,还是头一次。来的人很多,下了通知,让农场的青年全来,不管认识不认识宋兰和老谢都要来。
人太多,喜糖和喜烟没法挨个给,干脆站在台子上,打开麻袋,几个人一起往外掏。掏出来,四处撒。满屋子像下雨下雪一样,落下糖果和烟卷。
鞭炮挂在门口的大树上,和那口大钟挂在一起,点着了,像响枪子,炸起的碎纸片和硝烟,飞满了天空。
吴场长和场部领导来了,和宋兰握手,和老谢握手。
吴场长还站在台子上说了话。说的全是赞扬宋兰的话。
宣传干事举着照相机,不停地照来照去。
这么热闹的事,下野地很少有。好多人都在说,这个老谢,真他妈有福气!
不光别人这么说。连老谢自己也这么说。从大房子回到小房子,一进房子,就搂住了宋兰说,我真是太有福气了。要不是你,吴场长怎么会理我?哪会跟我握手啊。
说真的,这个事,被这么重视,宋兰也没有想到。
拿着照相机的宣传干事来了,说要以胡杨树为背景给他们照个相。
照过了相,又拿出了本子采访宋兰,让宋兰说说,怎么会嫁给了老谢。
宋兰不知道怎么说,宣传干事就启发宋兰,问宋兰是不是发现了老谢身上劳动人民的优秀品质,就慢慢喜欢上了他。
宋兰说是的。
宣传干事又问宋兰是不是在要不要嫁给老谢的问题上,思想斗争很激烈。
宋兰说是的。
宣传干事又问宋兰是不是经过思想斗争克服了小资产阶级的意识才坚定了嫁给老谢的意志。
宋兰说是的。
宣传干事走了。
队长又来了。问宋兰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队里帮着解决。
宋兰说,没有。
老谢在旁边说,有。
让队长看房子。说房子是土的,地基让盐碱侵蚀得快不行了。
队长一听,说马上就派人把房子的地基换成石头和砖块。
老谢又说,他的工资好几年没有调了,是不是可以调一级工资?
队长说这个事,还不是他说了算,要打个报告给上面,让上面批。
队长不想让老谢说那么多话,就让宋兰说。
宋兰想了想,还是说没有什么可说的。
队长说,三排还缺个副排长,你去当副排长吧。
宋兰赶紧说,我连副组长都没有干过,当不了副排长。
队长说,不用操什么心,大小事,有正排长管着呢。你就跟着转转看看就行了。
排长就是干部了。副排长是最小的干部。当了干部就不一样了。到地里干活,干部给别人派活,不用给自己派。干部把活派完了,可以坐下来歇一会儿。不想歇了,可以站起来,四处走走,看看别人的活干得怎么样。干得好的,顺便表扬几句,干得不好,提醒一下,要注意生产质量。自己用不着出多少力,别人还要听你的。这还不说,一群人里,你是干部,也同时证明,你比别人进步,思想觉悟高。
当干部的这点儿好处,大家都知道。可以少掏力气,还有面子。这样的事,只有傻子才不愿意干。所以大家都想当干部,只要能当上干部,没有人不干的。宋兰也一样,宋兰说自己不行,也只是客气。真让她当,她一样也当。
就因为和老谢结了婚,就让宋兰当了干部。别人再说这个事,就不光说是老谢占便宜了,也会说,宋兰也沾了老谢的光。
办喜事时,米香去了。撒起的糖果也落在了米香身上,可米香没有去拿。她不想吃这个糖,她知道这个糖,吃到嘴里不会甜。
米香没有等结婚典礼结束,就走了。起先,她没有想到要走。她想,宋兰结婚,她得一直在,不管她心里多么别扭,她都不能走。
可她走了。她往人群里看,没有看到许明。大家都来了,许明没有来。下野地的青年都来了,就许明没有来。没有看到许明,米香就有点儿呆不住了。
米香在人群里转,找许明,还是没有找到。
米香呆不住了。转过了身,从人群里挤出来,挤出了大门,往许明住的房子走去。
许明在屋子里。屋子里有床,可许明没有躺在床上;屋子里还有凳子,许明也没有坐在凳子上。
同样,许明也没有站在屋子里。一个人在屋子里,没有躺,没有坐,也没有站,就肯定是蹲在那里了。
是的,一点儿也没有错。许明是蹲在那里,蹲在屋子一个墙角处。
他手里拿着一个酒瓶子,可酒瓶子已经没有了一滴酒。看样子,酒瓶子里的酒,已经全部跑到了他的肚子里,因为,屋子里有很浓的酒糟味。
如果说一瓶子酒全跑到肚子里,这个人肯定是烂醉如泥倒在地上了。可许明还好好地蹲在那里,手里还握着那个没有酒的酒瓶子。不过,许明肯定是醉了,酒瓶子里一点儿酒都没有了,还握在手里不肯扔掉。只有喝醉的人还想再喝才会这样。
米香推开门走进去,她看到了许明。许明没有看到她,许明的头低着,连抬一下都没有。米香喊了一声许明,可许明像个聋子,没有理会。
后来许明抬起了头,不过还是没有看米香,而是看手中的空酒瓶子。看着看着,好像那酒瓶子就变了样子,变成了一个让他很生气的东西。比生气厉害,好像让他很仇恨。
许明把酒瓶子举了起来,举在了眼前,只听哗啦地一声,酒瓶子就碎了。
只是酒瓶子没有碎在地上,而是碎在了空中。碎在了许明的头上。
许明没有把酒瓶子砸在地上,他把酒瓶子砸在自己的头上。他把自己的头当成了一块儿石头。
只是他的头不是石头。酒瓶子砸在石头上,石头不会有事。可酒瓶子砸在许明头上,许明的头马上就流出了血。同时,还被酒瓶子砸晕了,许明倒在了地上。
米香马上弯下腰,把许明抱了起来。许明这会儿,真的很轻。轻得就像个孩子,米香没有用多少劲儿,就把许明抱起来了。米香就像抱一个孩子一样,把许明抱到了他的床上。
她拿出手绢,擦着许明头上的血。
二十一
许明头上缠了白纱布,像个打仗挂了彩的伤病员,躺在床上,不能下地干活。
米香去找干部,给许明请假。干部问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头会破了。
米香说,走着走着,摔了一跤,把头摔破了。
连着好些天,米香天天来许明的房子,给许明打饭,给许明倒水,给许明洗衣服。别人看见了,问米香,是不是在和许明谈对象。
米香说,没有,许明病了,我来照顾他一下。
听了米香的话,大家笑了。觉得米香说是这么说,心里肯定不这么想。在下野地,一个姑娘要是给一个小伙子洗衣服,就是看上这个小伙子了。
知道大家会怎么想,会怎么说,米香还是一样往许明屋子里跑。她一点儿也不在乎。
宋兰也来看了许明一次。地里干活时,米香对宋兰说,许明的头破了。
宋兰问厉害不厉害。
米香说,没多大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宋兰说,收了工,我去看看。
宋兰还在地里干活,可不能老是和米香并着肩干活了。宋兰是副排长,要到处转。不过,转上一会儿,还会转到米香身边,和米香一块儿儿,干着活,说着话。
看着,还是以前的样子,可说的话,却不全和过去一样了。宋兰时不时会说到老谢。和别人说,宋兰有些话不会说,有些话,就是说,也不能完全说实话。和米香不一样,和米香说话,要么不说,要说,全都得说实话,不说实话,就像对不起米香。
米香又问宋兰,咋说嫁就嫁了。
一看到宋兰的白白小脸,就想起老谢的黑粗。就在心里想不明白,就还要问宋兰。米香心里有话,存不住。不让米香说出来,像肚子里有条虫子在爬,难受得很。
知道有些话要是不说,米香肯定会见一次问一次。宋兰就把实话说了。宋兰说得很细,细得让米香好像看到了那个黑夜,好像闻到了老谢的汗臭味。
宋兰说那个事时,还有点儿气,不过,也能听出来,只是有点儿气,实际上已经不那么气了。
米香一听完,说,他这是强迫你。你可以告他!
米香没有读过书,可村子的女人常被组织起来,政府的人来讲一些妇女解放的道理。村子里有一个汉子,就是强迫一个姑娘干那个事,被抓了起来。
米香这一说,让宋兰愣住了。说真的,她压根儿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好像她这个上海来的知识青年,从来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个道理似的。
那天,收了工,宋兰没有急着回家。宋兰不是单身了,有家了。有家的女人,一收工,就颠颠地往家跑。宋兰听说许明的头破了,说去看许明,就和米香一起去了许明的房子。
宋兰说,那么大人了,走路也不注意点,还把头摔破了,影响了身体,还影响了工作。
听宋兰说话,好像宋兰比许明大好多,像个大姐,也像个干部。结婚会让女人一下子成熟起来,看起来这话没错。
不过,宋兰只是看了看,说了几句话,没有多呆,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