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4年第5期-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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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片陌生的魔幻般的土地!举目相望,满眼的原始荒野,丛林密布,荒草没人,鹰隼和黑色的乌鸦一群群的起起落落,随处可见的秃鹫——丛林中的死亡信使——在草丛里撕吃着腐肉。红色的丛林里到处矗立着黑色树桩——那是被雷电击毁的树木留下来的,坚硬锋利,很轻易地就能把汽车轮胎割开。林中的树木大都是枝叶稀疏的矮小乔木,树冠平平的,像撑开的伞盖;也有一种老树,不知已经生存了几千年,躯干虽然不高,却宽大得像一面横墙,要有十几个人牵起手来才能合围。这种树结的果子,一个个犹如面包,打开来,果肉粗糙,有淡淡甜味。不知当地游牧者是何称谓,进入丛林的石油工作者,顺应那果子的形状,把它称为面包树。
刚刚动身来苏丹时,人们还想象着,“黑格里格”或者“巴里拉”一些名字,应该与一座座城镇联系起来,即使没有高层楼房,也应该有相当的规模建筑;可是,当进入丛林的又脏又旧的螺旋桨小飞机颠簸着落地之后,站在这陌生的土地上,举目远眺,哪里有城镇的迹象?只是在丛林的深处,凌乱地浮露着几间游牧者居住的尖顶草棚,大概这就是“巴里拉”一类的地域之名之所以存在的象征性建筑了!
邓高友带领着一百多号人的队伍(按照与苏丹政府的协定,队伍中有百分之五十以上为苏丹雇员)和七十多台设备车辆进入丛林作业——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他们现在的工作,那就是,在800公里的野蛮粗犷的原始丛林里,要依照设计需要,铺设出一条条的线段,逐次地清线、测量、确定炮点位置等等,完成不同地质情况下的数据采集……
这是一份最精密细致到一丝不苟的科技作业。如果用例子来说明这工作的精密程度显然是十分困难的。有一次,他们在作数据采集的时候,间波线忽然出现异动,举目望去,线路附近并无活动目标,工程人员十分奇怪,就顺了线路检查下去,结果发现了波动的制造者:原来是一窝蚂蚁正在线缆旁边搬家……
大自然的法则,是不可更改的。丛林中到处隐藏着猜不透的秘密。骇人的毒蛇猛兽隐伏在草丛里;令人厌恶的鬣狗贪婪地吞食着腐尸,秃鹫焦躁地等待在一旁,赶都无法赶走。牛虻飞来飞去,稍不留神就在你脸上狠狠叮上一口。苍蝇又黑又小,但是多得出奇,你一张嘴吸气,就顺势飞进口里,又顺势滑入喉咙,吐都无法吐出……
经过一些日子的观察,人们才慢慢摸出规律:因为旱季的丛林滴水无存,苍蝇是在追逐人口里吐出的潮气。人们无奈地采取一些对策,工间吃饭的时候,在附近撒一些水,以便吸引那些讨厌的东西离开人的鼻孔……
虽然说物探队伍是石油开发的先头兵,邓高友心里一时还猜不透,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施工,等待在前面的,不知还有多少困难!
还是在跨出国门之前,中原石油勘探局的副局长车卓吾将这支队伍命名为“96168”地震队,显然是“一路发达”的寓意。邓高友知道地震队肩负的重担。他们只有一种选择:不辱使命,必须打赢出国第一仗!
物探队伍终于开进工区。因为地况复杂,在测线的推进中,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丛林里本来又无路可走,施工中铺设测线的时候,所经过的地方,都是先用推土机推过,那些被雷电击死的枯树桩立在草地上,坚硬锋利,狼牙似的,每天都会扎穿许多轮胎。还有许多坟头似的坚如磐石的白蚁窝,错落无序,费很大的劲儿才能清除。在密集的丛林里,一百多个人分布在几条线上,十有八九都失去了方向感;有时,一出去就找不到回来的路程,工程人员就在经过的地方拴上布条,在枝桠上夹一醒目的纸片或者挂上一象征物——比如吃过的方便面袋什么的。如果手头方便的话,就在纸板上画个箭头或是写上几句话,以示对后来者的提醒。
800公里的地震施工,就在这样的条件下如期完成!
那些日子,工程每向前推进一尺一寸,都会给人留下难忘的印象——用96168队员们的话来说,八百里工程的每一尺每一寸,都是用血汗泡出来的!
苏丹南部雨季如期到来。
原始丛林的雨季来得惊心动魄。雨水自天而降,宇宙混沌一片,你面前犹如立起一道密不透风的水的墙壁,人憋得喘不过气来;雷霆几乎是在你身边炸裂开来,震耳欲聋,电光雷火直立在面前;它所产生的那种巨大的震撼和恐怖,历经一次,终生难忘!
那时候你会慌乱无主地以为,在大自然的暴怒中,世界的末日已经来到,世上的一切都会在顷刻间倾覆完结!
这样的降雨过程,有时一天要几次。许多石油工程队伍的设备被雷电击毁,包括物探队自己的一些设备。据当地的黑人雇员说,丛林中的那些枯树桩,十有八九就是被雨季的雷电击毁的……
随着第一场雨水的降临,原始丛林犹如忽然间打开的魔瓶,所有的动物都骚动着出现在丛林里。这时的原始丛林,如同危机四伏险象环生的动物世界——从不起眼的飞虫到鬣狗、丛林狼、野猪、非洲豹和大象,开始了一年一度的季节性迁徙,纷纷由南向北返回繁衍生息的领地。
尤其是到了晚上,夜幕一旦降落,原始丛林骚动不安的夜生活也就随即开始了。那时,营地浸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漫天漫地的飞虫,潮水似的飞扑过来,电灯的光焰显得那么孤单微弱,随时都会被黑暗淹没似的。营地周围的丛林里黑影憧憧,到处是窸窸窣窣的响动,不知藏有啥种野物?树木的枝桠上,闪闪烁烁的,有一种暗红色光斑,忽上忽下地跳动着,眼睛似的盯着你;再往下看,草丛里也浮动着光斑,则是绿色的——绿莹莹的,同样眼睛似的盯着你,让人看得心里发紧,不敢一个人出去撒尿,不敢一个人面向喧闹的丛林。总觉得有啥野物蜷伏在黑暗的角落里,说不定哪会儿,就突然向你扑来……
时间长了才弄清楚,树冠上的红色光点,是一种红眼睛的怪鸟,每到夜里就在树枝上跳来跳去,越是黑暗,红色光焰也愈加明显;而下面草丛里的那些晶莹的绿色光点儿,则是狼、豹子、鬣狗和野猪什么的眼睛。
在这样原始荒蛮的黑夜里,人的自我感觉是分外渺小,犹如躲藏在树叶底下的一个小虫……
随同雨季进入丛林的,是ZPEB的又一支物探队伍—— 97169地震队。
这次工程,是继96168队之后的第二期石油物探工程:1200公里的二维地震施工。
97169队进入这片原始丛林的时候,叫“巴里拉”的这个地方,还是一个仅仅有几户人居住的灰暗、原始小村落;几顶草棚,围拢在稀疏的木篱之中,几个黑皮肤的孩子躲在后面,密密麻麻的苍蝇和成群的牛虻围绕着他们飞来飞去。他们好奇地望着丛林里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不知是喜是忧。
虽然苏丹南部丛林的雨季已经开始,因为对原始从林雨季施工环境缺乏了解,困难条件估计不足,一百六十几号人还是兴冲冲地开进了秘籍般的原始丛林。
——这一对自然环境缺乏了解的疏忽,为97169地震队后来的工作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困难……
刚刚开始进入施工,他们就尝到了丛林大雨的苦头:辛辛苦苦工作一天,测量、垫路、布线,结果夜里一场疾雨,第二天外出一看,推土机推平的测线完全变了样儿,填起的沟壕又被冲开了。如果遇上沙质土壤还好,可以重新再垫高起来,如果遇上黑色胶土,事情就要麻烦得多。这种被称作“膨胀土”的黑色胶泥,旱季时虽然坚硬似铁,一经雨水,就发面团似的膨胀起来。人在上面走过,胶鞋被粘成两只大泥砣,就像大象笨重的蹄子。至于车辆,就更加无法通行。他们用推倒的灌木和树枝填塞在沟壕里,上面再铺上钻杆,让设备车辆在临时铺设的“桥”上通过。一次次被冲毁,一次次重新铺设……
铺开的测线上,每一公里要做一个放炮桩号,打地震井,而后是间波采集数据。1200公里的二维施工(叠加、覆盖),要放14000多炮,相应的是要打出14000多眼地震井;炮眼的点位,并非都落在平坦处,有时是在水坑里,有时又落在岩石上,这就为打地震井带来意想不到的困难。他们遇到的一片岩石区,一眼地震井,竟然用去了二十八只钻头(在平常情况下,一眼九至十二米深的地震井,只需一只钻头)!
加之这一年,又遇上苏丹中南部18年未见的大水,季节河泛滥成灾,丛林里平地行洪,给施工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第一次外出施工,就是个下马威。那天是八月九日,他们出动了二十三台车辆,下午四点雷雨骤至,队伍急忙回撤,离营地1.7公里处,平地已经涌出一条河来,水势汹涌,摧枯拉朽;只有前面的三台车辆冲过去,随后的两台车眼看着落入河中,驾驶楼即刻被水淹没。其余车辆包括大动力的推土机,也都困在泥水里。
眼巴巴等到雨停,人们挖沟、垫树枝,又推又拉,抢救陷进淤泥里的那些设备。三十几个人,折腾了六天,才把陷住的设备弄出来。有时,要挖出一台陷入泥潭的车辆,几乎要挖出与车辆同等体积的深坑,由此也可想到人员体力消耗之大!当时,工程人员一个个泥猴似的,都一个模样,分不出谁是谁来!相互之间,都喊“老泥”。
到八月下旬,雨水来得更加频繁。几乎每一场雨水的降临,都有被困在丛林里的工程设备和施工人员。数百公里的线段上,零零落落地散布着陷入泥泞的设备车辆和迷失方位的物探工作者;营地的那部电台,不时地收到被困人员的呼救信号。项目经理马峰自然是忙得焦头烂额,有时候,一天就要安排几拨人出去接应。
那些困守丛林的物探工程人员,虽然每次外出时在心理和物资上都有所准备,带能够吃几顿的食物和饮用水。但是,丛林的气温都在四五十摄氏度之上,活人都晒得发晕,新鲜的饭菜还在路上就已经发生腐变,不能再食用(进入丛林中施工的队伍,不得不取消了午饭送到工地的惯例)。队员们随身所能带的食物,也就是方便面而已。而丛林的迷途在时间上是无法计算的;短则一天两天,长的要六七天。
在一次车辆遇陷时,队里的安全官袁刚,吃完了随身所带的一箱方便面,又在丛林无可求助的困境中断了三天的饮食。丛林里的水坑,被动物搅闹得泥泞不堪,数不清的牛虻在水面上飞舞着;苏丹南部瘟疫流行,人们尤其害怕感染黄热病,不敢饮用地上的水。开始时他以车上携带的水充饥,直喝得肚里空哐作响。后来水喝完了,他几次鼓起勇气,又尝试着去喝汽车水箱里的冷却水。数度颠簸,水箱里的水都已经变为褐红的锈色,喝进口里又涩又腥……
喝汽车水箱里的冷却水,并且用汽车水箱里的锈水浸泡方便面充饥的,袁刚并不是第一个。有一次,汽车驾驶员任庆丰外出时车辆陷入泥坑,在等待救援的几天里,饥渴无奈,只好喝从汽车水箱里放出来的锈水,为了遮挡那股难闻的味道,他将方便面的料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