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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尤墨-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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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琳,我有话说。”

“一小时后我有课。”

“一定准时送你回来。”

他载她到附近公园,拿出野餐篮子,挑一张长凳坐下,打开篮子,斟出香槟。

祖琳笑,“这是干甚么?”

裕进也微笑,祖琳注意到他的笑容看上去有点傻气,只见他放下酒杯,取出蓝色小盒子,轻轻说:“请答应与我共度余生。”

祖琳像所有的女性一样,自十一、二岁起就不住想象将来甚么人会来向她求婚。

今日,这一幕实现了。

陈裕进除出略嫌天真,甚么都好。

※※※

裕进最大的资产是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媳妇可自由休憩,得到照顾。祖琳伸手去摸他面颊。他握住她的手,轻轻取出指环,套上她左手无名指。

“说好。”他轻轻央求。

“好。”她紧紧握住他双手。

“干杯。”

祖琳把香槟喝净,“我得通知父亲。”

“我已事先知会过教授。”

对于他的尊重,祖琳有点感动。

“那么,你的家人呢?”

“我会告诉他们。”

“我有一个要求。”

“请说。”裕进一直把她的手放在脸旁。

“婚礼愈简单愈好。”

“百分百赞成。”

一小时后,回到课室,胡祖琳已是陈裕进的未婚妻。女同事都凑热闹过来看订婚指环,钻石一闪,裕进想起印子把它套上手指试戴的情景来。

她是故意的吧,先把戒指戴一戴,才还给他。

……是她不要,才轮到其它人。

喜讯宣布后祖母最高兴,“到太婆婆家来度蜜月。”

裕进笑问:“有甚么好处?”

“有一块碧绿翡翠等着她。”

“唏,祖琳是西医,才不稀罕珠翠。”

祖琳在一边听见,连忙分辩:“噢,西医也是人,我才喜欢呢。”

大家都大笑。

祖母在电话那一头也听见了,“你看,裕进,每一个人都那么开心。”

这是真的。

陈太太头一个松口气,经过那么多灾劫,总算有人接收了这个蠢钝儿,而且资质那样优秀的一个女生,真值得庆幸。

一家都把最好的拿出来奉献给这对新人,祖琳看到那般无私的爱,十分感动。

陈家上下忽然把私隐朝祖琳申诉。

……“祖琳,我身上这些痣是否良性?”

“祖琳……不畅通,如何是好?”

“裕进那个妇产科医生,是否可靠?”

祖琳愿意替他们做全身检查。

他们在初冬注册结婚。

仪式简单到极点,光是签个名字,交换指环。

可是事前也有一番争论。

裕进说:“为甚么不邀请你母亲?”

“她会带那个外国人来。”

“可以向她说清楚。”

“这是我的决定,我觉得毋须知会她,也不必替其它家长增加麻烦:‘这是我母亲,这是她现在的丈夫……’”

裕进不出声。

“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但是我尊重你的意愿。”

※※※

“我不想你家人对我有坏印象。”祖琳说。

裕进:“他们爱你,包容一切。”

“我不要她来。”祖琳无比固执。

“好,好,一切由你决定。”

祖琳觉得遗憾,但是,世上不如意事多多,无可避免。

注册那天,祖琳抬头,看到她母亲独自出现,打扮得十分得体,站在她父亲身边,只是微笑,一句话都不说。

这时,祖琳又庆幸人都到齐了。

“是你叫她来?”

她轻轻问裕进。

“不,不,不关我事。”裕进佯装害怕。

“是谁?”

祖琳不禁疑惑。

教授走过来说:“是我。”

他不想女儿日后遗憾。

祖琳紧紧拥抱父亲。

在注册处楼下对面马路,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她坐在白色欧洲跑车里,静静凝视门口。

助手阿芝在她身边。

终于忍不住,阿芝轻轻问:“赶得像蓬头鬼一样,老远跑来波士顿大学区,找到这间政府大楼,已在门口等了半小时,做甚么?”

没有回答。

阿芝咕哝:“你愈来愈怪了,心理医生怎么说?叫你打开心扉……”

忽然之间,大厦门口出现一大群人,阿芝噢一声,她明白了,站在当中,被众人簇拥着的,不正是陈裕进吗?原来如此。

这分明是一场婚礼,新娘子穿乳白色套装,头上戴一只小小头箍,轻巧的网纱罩住额头及眼睛,可是光看脸胚下截,都觉得十分纤瘦。

他们站在门口拍照片。

新娘体态修长,因为身段不显,才分外高贵。

谁也没发觉对面街的观光客。

阿芝说:“陈裕进一点也没有老。”

仍然听不到回音。

阿芝叹口气,“到今日还看不开?”

印子这才开口:“那新娘明明该是我。”

“你肯吗?是你自己弃权。”

“他不愿再等我。”

“明智决定,叫人等到几时去,八十岁?”

“阿芝,当心我开除你。”

阿芝不在乎,“咄,东家不做做西家,我是你益友,叫我走,是你的损失。”

印子目光呆滞,渐渐泛起一层泪膜,终于落下泪来。

“唉,得不到的始终是最好的。”

※※※

众人欢天喜地拍完照,高高兴兴上车走了。

“喂,冷得要命,可以回头了吗?”阿芝说。

印子开动引擎。

“你怎么知道今日他结婚?”

“他写信告诉我。”

阿芝不置信,“你们仍有通信?”

印子答:“他说明是最后一封,婚后他需忠于妻子。”

连阿芝都说:“这人,有点意思。”

“我不该放他走。”

“时光回头,印子,你会作出同样的选择,别难过了,荷里活有好角色等着你。”

“我累了。”

“你才不,别使小性子,这种机会千载难逢。”

印子喃喃说:“我像一个外星人,不幸流落在地球上,格格不入,好不容易适应下来,也学着谈恋爱,亦做事业,但午夜梦回,一直戚戚然郁闷不已。”

阿芝微笑。

“你一向喜欢看科幻小说。”

“最近我时时用他送我的天文望远镜望向苍穹,希望我父母、我族人前来接我回去,我不属于这里。”

印子声音中无限荒凉。

阿芝有点恻然,“于医生怎么说?”

“他说我内心寂寞。”

“同行家出去玩玩嘛。”

“我不喜欢那票人。”

“我们现在又去哪里?”

“到巴黎去疯狂购物。”

“谁付帐?”

“自然有人,你同我放心。”

阿芝以为已经支开话题。

可是那一晚回到纽约,深夜,起来取水喝,看到印子聚精会神用印度墨在自己手臂上画蔓藤花纹。

阿芝轻轻问:“还没睡?”

印子抬起头来。

阿芝说:“郭先生打了好几次电话来找你,覆了没有?”

印子忽然伸手,啪一声关掉灯。

阿芝只得噤声。

第二年春天,裕逵诞下女婴。

上午还好好地做家务,傍晚进了医院,凌晨三时就生了,十分顺利。

陈太太接到消息惺忪地说:“我马上来。”

裕逵亲自在电话里说:“妈,明早来未迟,应乐陪我即可,孩子重九磅,大块头,十分可爱。”

※※※

陈太太醒了,四处打电话报喜。

她告诉裕进:“你负责通知太婆。”

裕进找到祖母。

“太婆,裕逵生了个女孩。”

“这个年头,男女一样啦。”

裕进感喟:“不,女性比我们能干得多。”

祖母笑,“看样子我们真的要乘长途飞机来看婴儿了。”

“祖母,”裕进忽然问:“她还有没有来看你?”

“她?”祖母一怔,“呵,她,是,她。”

裕进追问:“还有来吗?”

“人是许久不见了,忙,常常在外国,可是每逢过节,总着人送礼物来,农历年搬来两盆牡丹花,我一把年纪也是第一次知道牡丹原来香气扑鼻。”

裕进默然。

“裕进,你已经结婚,心中不应还有别人。”

“是,祖母,你说得对。”

“生活好吗?”

“十分踏实。”

“祖琳人品学问相貌都一流,好好珍惜。”

“她也有脾气。”

“那当然,”祖母笑,“到底也是血肉之躯。”

裕进也笑了。

假期,他陪祖琳探访婴儿。

那幼儿与她母亲般好性子,天生乖巧懂事。

吃饱了躺在小床里,一声不响。

大人探头与她打招呼,她会笑,嘤咛作声。

那么讨人喜欢。

裕进忽有顿悟。

看,反正来这世界一场,好歹都得做人,何不皆大欢喜,为甚么要与制度或人情世故作对呢。

这小小孩儿比他还明白做人的道理。

他轻轻抱起她。

“舅舅,叫我舅舅。”

小小毛毛头忽然吐奶。

裕进怪叫。

大家都笑起来。

(完)

……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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