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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张爱玲文集第5卷-第69章

小说: 张爱玲文集第5卷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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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此能够看得宽一些,懂得多一些了。——真要明白,当然不见得,老糊涂多的是。专门
研究张爱玲的唐文标教授,说:
  “张爱玲写作在一个不幸的时代,她不能为同时代的中国人所认识,可说是阴差阳错,
也许亦是她自己所决定的。”这话说得好,但也还可以推敲,因为同实际有距离,原因也是
由于隔膜。我倒是想起了《倾城之恋》里的一段话:“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不可
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
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跟着是惊天动地的大改革流苏并不
觉得她在历史上的地位有什么微妙之点。”如果不嫌拟于不伦,只要把其中的“香港”改为
“上海”,“流苏”改为“张爱玲”,我看简直是天造地设。中国新文学运动从来就和政治
浪潮配合在一起,因果难分。五四时代的文学革命——反帝反封建;三十年代的革命文学—
—阶级斗争;抗战时期——同仇故忾,抗日救亡,理所当然是主流。除此之外,就都看作是
离谱,旁门左道,既为正统所不容,也引不起读者的注意。这是一种不无缺陷的好传统,好
处是与祖国命运息息相关、随着时代亦步亦趋,如影随形;短处是无形中大大减削了文学领
地,譬如建筑,只有堂皇的厅堂楼阁,没有回廊别院,池台竞胜,曲径通幽。我扳着指头算
来算去,偌大的文坛,哪个阶段都安放不下一个张爱玲;上海沦陷,才给了她机会。日本侵
略者和汪精卫政权把新文学传统一刀切断了,只要不反对他们,有点文学艺术粉饰太平,求
之不得,给他们什么,当然是毫不计较的。天高皇帝远,这就给张爱玲提供了大显身手的舞
台。抗战胜利以后,兵荒马乱,剑拔弩张,文学本身已经成为可有可无,更没有曹七巧、流
苏一流人物的立足之地了。张爱玲的文学生涯,辉煌鼎盛的时期只有两年(一九四三年——
九四五年)是命中注定,千载一时,“过了这村,没有那店。”幸与不幸,难说得很。
  张爱玲不见于目前的中国现代文学史,毫不足怪,国内卓有成就的作家,文学史家视而
不见的,比比皆是。这绝不等于“不能为同时代的中国人所认识”,已经有足够的事实说明
。往深处看,远处看,历史是公平的。张爱玲在文学上的功过得失,是客观存在;认识不认
识,承认不承认,是时间问题。等待不是现代人的性格,但我们如果有信心,就应该有耐性

  今年一月,我在香港,以鬯依俪赏饭,座上有梅子、黄继持、郑树森,茶余酒后,谈到
了张爱玲。我说她离开大陆,是很自然的事。既然感到格格不入,不合则去,正是各行其是
,各得其所。大陆曾经“运动”成风,到“文化大革命”而达于顶点,张爱玲留在大陆,肯
定逃不了,完全没有必要做这种无谓的牺牲,我为此代她庆幸。但对她的《秧歌》和《赤地
之恋》,我坦率地认为是坏作品,不像出于《金锁记》和《倾城之恋》作者的手笔,我很代
张爱玲惋惜。这并不因为小说的政治倾向。我近年来有一种越来越固执(也许可以说坚定)
的信念:像政治、宗教这一类有关信仰的问题,应当彼此尊重,各听自便,不要强求,也决
不能强求,谁如果确信自己的理想崇高美好,就孜孜以求地做去,不必害怕别人反对。《秧
歌》和《赤地之恋》的致命伤在于虚假,描写的人、事、情、境,全都似是而非,文字也失
去作者原有的光采。无论多大的作家,如果不幸陷于虚假,就必定导致在艺术上缴械。张爱
玲在这两部小说的序跋中,力称“所写的是真人真事”,而且不嫌其烦,屡述“故事的来源
”,恰恰表现出她对小说本身的说服力缺乏自信,就像旧式店铺里挂“真不二价”的金字招
牌一样。事实不容假借,想象需要依托,张爱玲一九五三年就飘然远行,平生足迹未履农村
,笔杆不是魔杖,怎么能凭空变出东西来!这里不存在什么秘诀,什么奇迹。海外有些评论
家把《秧歌》和《赤地之恋》赞得一朵如花,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为小说暴露了“铁
幕”后面的黑暗,如获至宝。但这种暴露也是肤浅而歪曲的,在大陆读者看来,只觉得好笑
。清明的世界不会讳疾忌医。大陆不是天堂,却决非地狱。只要有点历史感,荣枯得失,一
加对照,明若观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张爱玲隔岸观火,并不了解她的攻击对象,
而又要加以攻击,怎么能打中要害?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国内文艺界正在抛弃“为政治服务
”的口号,而从来笔端不沾政治的张爱玲,反而作茧自缚。
  三十年笾笾地过去了,作为张爱玲的忠实读者,我多么期待能看到她新的《金锁记》,
新的《倾城之恋》。——“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下去”,我希望,“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
有完”。
  我在北方湛蓝的初冬,万里外,长城边,因风寄意,向张爱玲致以良好的祝愿,亲切的
问候。
张爱玲传略
于 青
序  言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四十年代的上海,有一位红极一时的女才子,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为当时文坛富有传奇
色彩的著名作家。随着她堪称“奇迹”的作品《传奇》、《流言》的问世,关于这位天才女
作家的传奇般的传说便从此在海内外广为传颂,“流言”至今。
  一位才华横溢的台湾作家因崇拜她曾专程去美国加州拜访她,却“云深不知处”般地三
访始得其召见。
  一位在她成名时的女友曾撰文写她奇装异服,以至到印刷厂去校稿样,使整个印刷厂的
工人停了工。
  海外诸多的华人作家都提过自己是“张迷”,其创作及其人已成为几代人推崇的偶像,
时间愈久,魅力愈强,影响至当代不减。
  由于她晚年独居美国加州柏克莱城,闭门谢客,深锁玉宫,被人们流传成为身穿纸做的
衣服,因为害怕空气过敏,如同一个生活在真空中的神女,襄为新的“传奇”。
  知道她的,凡她的便称为好,好得无法用语辞来形容,只能用叹词和摇头表示其好;不
知道她的,一点不知,她的名字听起来普通到俗,不是笔名也不是雅名,使未闻其名其人者
不由会反问,她是谁?
  她的名字叫张爱玲,英文名字的中译,当时她母亲为她报名上学时匆匆起就的名字,却
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个用刀刻过般的名字,任凭岁月流逝,时代变迁,这一最普通的中
国女人的姓名,伴随着她奇丽而又精美的佳作,流传到今日,并逐渐在风云中流露出她丰厚
而又瑰丽的魅力。
  张爱玲,这个被当时文坛称为奇迹的女作家,被而今文坛视为神秘的女性,就连注意到
她的作品的人,也未必知晓她是清末著名“清流派”代表张佩伦的孙女,前清大臣李鸿章的
重外孙女。出身官宦世家,却擅写平民甚至小市民的苦乐,而生活与其处世之道却又全然一
种不同,其生命与生涯,又何尝不是一部真实的“传奇”,读了她生命与生涯的“传奇”,
你便会全然明了何以张爱玲女士能在青春年华写出空前绝后的凄艳的佳作,你也会豁然明了
什么是作家,什么是小说,什么是传世精品。
  这样的一部“传奇”,其实早已在张爱玲女士自己的文章里被点点滴滴精制而成。细心
的“张迷”读者,会从这些文章里心造一个超凡脱俗的奇女子形象。将这样的奇女,才女用
秃笔画就,就不如还原一个中国奇女子的生活原景,让她自己活动其间,舒展生命,徐徐然
让我们读清,读懂,一次生命之旅,一场历史话剧,从中领悟出最悲怆的人生之谜。
  人生是舞台,个人逃不脱要扮演其中的某个角色。张爱玲却在这人生舞台上远远眺望着
,她不是导演,却如同解说,用笔娓娓动听地为我们介绍过去的一场或正在进行的人生戏剧
里的诸位角色,确切地说,亦或是审美。比如,她注重介绍的是女性的角色。介绍了带有“
原罪意识”的女性们是如何因袭了生理、心理的历史陈迹,一代又一代在“原罪意识”中挣
扎,堕落,沾沾自喜和陈陈相袭。她是在现代的屏幕上活现了一群女奴的群像。于是张爱玲
便远远有别于同时代的众多女作家,她是一个不进入角色而在台下做解说的观众。固然,观
众也是一个角色,这是我们将要从她的“传奇”生涯里辨认的,但当时的张爱玲女士,以这
种生态观彼时的众生,无疑将是清醒而又冷静,因而也能真实富有历史感地为我们解读了一
幕幕人生悲喜剧。
  于是有人言:“鲁迅之后有她,她是一个伟大的寻求者。”
  她寻的是,女奴时代谢幕后女性角色的归宿所在,她以否定现在生态下女性的女奴角色
的方式,表达了她深深的渴望,渴望女性能挣脱历史的、文化的、生理的、心理的诸般枷锁
的桎梏,成为自在的女性优美地生存。自然,这是我们的解读。
  所以,张爱玲的这些作品曾被当时的评论家评为:“我们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这是
她用灵魂去读灵魂的所得。
  我们读张爱玲的人生“传奇”,不知能否触摸到她生命的律动,这样一幅生动的生命之
旅、灵魂绝唱,带给我们的,又将是怎样至善至美的收获。
第一章 民国奇女子
  一九二一年的上海,在一幢别致清雅的洋房里,传出了一阵微弱的婴儿哭啼声。谁也不
曾预想,就是这个看起来并不特殊,听起来声音也细小的女婴,二十年后,会在十里洋场的
上海腾空而起,成为文坛上的一代骄女,名噪一时,誉颂八方,成就了一段文坛传奇。
  张爱玲,这个贵族的后裔,一个文弱的女孩儿,从来到世上的那一天起,就认定了她的
传奇生涯和魔幻文采。关于她的故事和她写的故事,几乎从她降生的那天就开始了。
  也许开始得更早些。
  关于她的家庭,在张爱玲走红的时候,曾颇引起过一些人的议论。无论如何,曾经显赫
的家族不会代表它的后裔们的价值,但它沉重的身影是不能不影响到被它的影子遮荫过的后
人的。
  张爱玲的祖父张佩伦(一八四八——一九○三),河北丰润县人,字幼樵、篑斋。同治
进士。一八八二年为督察院左副部御史。同光之交,是“清流派”鼎盛时期。时法国侵略越
南,觊觎我南疆,张佩伦上奏章十数篇,力主抗法,因与宝廷、吴大徵、邓承修等人常评议
朝政,有“四谏”、“十朋”之称。
  一八八四年中法战争时被派赴福建会办海防,同年七月,法国军舰侵入马尾港,而因张
佩伦贻误战机使马尾港不战而败,马尾船厂被毁,成为历史上著名的“马尾战事”,因而被
革职充军。其间作《管子注》二十四卷、《庄子古义》十卷。
  光绪十四年(一八八八年)期满释归,任李鸿章幕僚。
  张佩伦在戍边期间原配病死,放归后经李鸿章引荐与其女儿结婚,婚后即居天津寓。一
九○○年协助李鸿章与八国联军各代表谈判,因在对俄态度上与李鸿章意见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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