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末的爱情-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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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象成他的梦中情人,他对她的依恋一天天在加深。毕业后这种依恋之情更是有增
无减,他把她看作是自己精神的故乡,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回来看一看,到校园
里走一走,来未名湖边坐一坐。无论心情好坏,总能找到精神的慰藉。
回想那三年的时光,记忆也并不十分美好。没有花墙月下的浪漫情怀,学业上
也没有太大的长进。学校的管理是混乱的,多数教授都很平庸。这里自由的空气却
滋长了他们的个性,这里有着崇尚个性的氛围,最不能容忍的是平庸,而任何激进
的思想和观念都可能被看作是才智的标志而受到赞赏。那时的学术界十分活跃,国
外的各种文化思潮纷涌而至,几乎每天晚上都有学术讲座,来的还都是学术界的名
流,寝室里的争论也经常延续到深夜。大多数人都对哲学表现出特别浓厚的兴趣,
好象是个人就能谈出几句海德格尔、尼采和萨特,就连最不爱赶风潮的楚光也不能
免俗,不得不看几本哲学书来为自己支撑门面。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楚光总不免感
到惭愧。他是那种有悟性而不看重学问的人,书看得比别人少,在接受新思想方面
更显得迟钝,别人争辩什么问题时,他只能洗耳恭听。说到这三年的收获,楚光觉
得自己是这里找到了自信,在这自信的基础之上,个性获得了膨胀。
在楚光看来,这所校园里最令人神往的就是那种自由的空气,而这空气又是由
无数自由的个性凝聚起来的。与梁毅在一起时,曾经谈到北大与清华这两所名校的
差异。梁毅说北大培养出的十个博士十个样,清华培养的十个博士都一个样。这些
年高校里也一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北大的疯子,清华的傻子,人大的奴才。另一
种说法是:清华是培养高官地方,北大是培养学者的地方。而骄狂的北大人则说,
清华人想的是怎样适应社会,而北大人是要改造社会的。而事实上,那些适应社会
的人正在主宰着社会,而要改造社会的那些人却在被社会改造着,这是多么大的讽
剌!
那天听刘博讲小说《一地鸡毛》里的故事,金哲听着很激动,感叹说这就是我,
这就是我们!楚光想起自己的处境也颇为感触。据说小说的作者也是北大毕业的,
小说里主人公小林是新分配到机关工作的大学生,原本也是一副羁傲不驯的脾性,
整日里懒懒散散,上班老穿着短裤和拖鞋,还老爱发些古怪的议论。后来结了婚,
有了孩子,为了各种生存上的压力,他变得循规蹈矩,也学会了溜须拍马,也得到
了自己想得到的。然而在楚光看来,小林失去的远比他得到的要多得多,当他志得
意满时,实际上他已经不是他自己,这是个性的丧失,也是人性的毁灭。不久他又
特意把小说找来看了一遍,感受到了是一种阴森森的恐怖,那时他内心里发出一阵
阵吼叫:我不能这样活!
世界在变,人也在变。不久前两位在外地工作的师弟来看楚光,得知他处境艰
难,便劝他改一改自己的脾性,说要想在单位上混得好,重要的是要与领导搞好关
系,还向他介绍了拍领导马屁的种种诀窍。他听着只是苦笑,心想这社会真是改造
人,想当初这两位师弟比自己要狂妄许多,没过几年竟成了这般德性。既如此,还
不如从开始就活得浑浑噩噩,也别谈什么个性和理想。人在世上,不怕活得糊涂,
就怕活得清醒。楚光有时候想,要是自己少读点书,少明白点事理,或许就会活得
轻松一些。
然而楚光心里很清楚,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无论生活在哪个社会,想找到做
人的感觉是很不容易的。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象一只在地上爬行着的蚂蚁,随时都
可能被行人的大脚踩成肉酱。这个时候他好象真的理解了尼采,尼采在发明他的超
人哲学的时候肯定也是意味到了社会的重压和自身的渺小,于是便幻想自己能够成
为超越社会的巨人。然而事实上这种超越是不可能的,尼采在别人眼里也就成为狂
想症患者,最后带着错乱的神经离开了人世。
沿着湖边小径缓步走着,想起毕业后六年的经历,楚光心里一片苍凉。六年来
赤手空拳在社会上搏杀,到头来一无所有,连个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有,那感觉就
象一只丧家之犬,被人追得四处奔逃。他知道自己其实也是可以混得很好的,如果
他能象别人那样学会适应这个社会,学会扼杀自己的个性,学会怎样出卖自己,没
准他现在也能象别人那样当了官发了财,有了房子有了家。他对自己的才智有充分
的信心,相信在任何场合都不会比别人差,就算要出卖自己,也能卖出个好价钱来。
可他一点也不懊悔,有什么可懊悔的呢?不错,他是混得很惨,活得也不轻松,可
毕竟,还活得象个人!这年头有几个人能真正象个人似的活着?当官的每天都在演
戏,说着自己不想说的话,做着自己不想做的事;有钱的为挣到更多的钱不得不把
自己变得冷酷无情,把最后的天良出卖给魔鬼,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还有那些所
谓做学问的,他们对学问本无兴趣,因为无能才逃避回了书斋,为生存不得不去写
那些没人看也没有任何价值的狗屁文章……而自己呢,别看在社会上也是碰得头破
血流,没有钱,没有老婆,什么也没有,可在这些人面前,他还是很有理由为自己
感到骄傲的。
未名湖畔一片沉寂。楚光边走边想着,一种孤独感伴着寒风向他袭来,他不由
得打了个冷颤。抬眼看时,却见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一对男女,相互依偎着,两个
脑袋更交接在一起。他笑了笑,不由得想起另一个女孩。那是一个聪明而善良的女
孩,长相也不错。他同她认识很久了,感情却从来没有深入过。别人都说这女孩与
他很相配,找了她是他的福份,他自己也这么想,可就是没法去爱她。毕业前的那
段日子, 他心里突然萌动了春情,便约了她来这里相会。他本想向她表白自己的〃
情感〃, 可同她在湖边转了四五圈,说了许多没头没脑的话,那关键性的话却连一
句也没吐出来。眼见着女孩的脸色在变冷,他心情也变得十分沮丧。而今六年过去
了,那女孩已经同另一个男人结了婚,有了孩子,而他却好象只是走完了一个轮回,
回到了原来的起点上。楚光心里想着,要是当年他说了那话会怎么样?噢,那女孩
不大可能拒绝他,或许,她并不真的爱他,但至少还有些好感。真正把他们连在一
起的并不是感情,而是需要!但不管怎么样,他们会结合在一起,然后生下孩子来,
过着舒适安逸却无滋无味的生活,就象千千万万个中国家庭一样。可这难道就是他
所要追寻的吗?不,不是的,他追寻的生活远远不是这样的,生活也不应该是这样
的!
走近湖心岛,楚光的心思又转到了白雪身上。这个娇弱的女孩,她是不可能真
正理解自己的,就算能够理解,他又怎么忍心让她分担这人生的重负?好歹他也是
个男人,什么样的苦难,什么的痛苦都得自己扛着!不管怎么样,他没有理由把自
己的痛苦转嫁在别人身上。原来他总是想,真正的爱情不只是索取,而更多是付出。
爱一个人,就得使对方感到幸福。既然现在他没有能力使别人获得幸福,那又何必
拖累人家呢?然而想到要与白雪分开,他便感到钻心般的疼痛。这个可爱的女孩却
牢牢地扎在他的心底里,令他怎么也割舍不下,可是有什么办法呢?那次到金哲家
去,金哲的妻子就说过,象他们这样的人本来就不应该结婚的。现在看来,她的话
不是没道理。也许自己天生就是个流浪汉,无拘无束也无牵无挂。可这又有什么呢,
如果命中注定自己要孤独地生活一辈子,也没什么可怕的。人生说白了也就那么回
事,活得好不好并不在于有没有钱,也不在于有没有老婆,而在于个人的感觉怎么
样,对他来说,重要的是要象个真正的人那样堂堂正正地活着!他这么想着,觉得
胸膛里激荡着一股豪气,不由得挺直胸脯,步履也轻快了许多。
登上湖心岛,突然听到一片嘈杂声。楚光紧走几步,来到顶上古色古香的凉亭
边站住,往下看着。底下那片宽阔的冰面上闪动着许多年轻而矫健的身影,各式各
样色彩鲜艳的服装,一张张红朴朴散发着青春气息的脸,在那里旋转着,舞动着,
那么优美,那么迷人!楚光看着,只觉得一股热流往上涌着,眼睛里含满了泪水,
由衷感叹着:生活,真好!
回到寝室,楚光看见金哲正坐在床上,低着头用手抹着眼泪,不由得大吃一惊,
忙问什么回事。金哲擦干了眼泪,说他刚刚做梦梦见了儿子,儿子站在悬崖边上,
头上扎着纱布,对他怒目而视。他愧疚地看着儿子,问他头上扎着纱布是怎么回事。
儿子说不关他的事,不要他管。他看着儿子说你是我儿子,我是爱你的。儿子说你
爱我为什么不要我和妈妈了。他听了有些恼怒,说不是我不要你,是你妈妈要离婚
的,说着小心翼翼地往前移动着脚步。儿子看他过来,便往后退了两步,对他说你
再往前走,我就跳下去,说着还回头往悬崖底下看了看。他听着忙对儿子摆着手说
儿子你千万别跳。儿子冷眼看着他,说除非你回来跟妈妈合好,不答应的话我就跳
下去,说着又往后退了两步。他看着儿子说你别跳,我答应你。儿子摇头说你骗我
我再不相信你了,我要去死!说着又往后退了一步。他一着急,忙伸出手去想把他
拉回去,儿子退到崖悬边上一时没站稳,身体摇摆起来,对他大声叫着爸爸快救我!
他不顾一切扑过前去,却眼见着儿子身体往后倒下去……他爬到悬崖边往下看着,
底下是无底的黑暗。他绝望地哭着,大声地叫着儿子的名字……醒来时发现自己竟
是泪流满面,连枕巾也湿了一大片。金哲说着眼圈里有些发红,拿了枕巾让楚光看。
楚光用手摸了摸那湿透了枕巾,心想金哲真是性情中人,为儿子的事竟会难过
成这样,看来结没结过婚就是不一样。这么想着,嘴里却安慰他说梦都是反着做的,
他儿子现在肯定没什么事。金哲叹息着说这他也知道,可心里就是放心不下。听他
这么说,楚光便劝他给儿子打过电话,金哲说他前妻根本不准他给儿子通电话,他
每次给儿子打电话都是偷偷的,象做窍贼一样。再说这个时候儿子还没放学,电话
也没法打的。
正说着,吴小波推门走进来。吴小波是学地质学的博士生,也是离过婚的。他
前妻是北京人,原是他工作那个单位的工人,当初看中他名牌大学毕业生的身份,
死乞白赖地追他,那时他正处于性饥渴的年龄,又看她长得有几份姿色,稀里糊涂
地结了婚。婚后才发现这女人缺乏修养,与自己根本合不到一块去。他老家在贫困
山区,三岁时父亲就死了,母亲守着寡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还供他上了大学。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把母亲从乡下接来北京,让她老人家好好享几天清福。结婚当初
他曾对女人说过这意思,女人也答应了。结婚后女人却推说房子小老人来了没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