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殿-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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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这两年反而忙了起来,时常见不到你。如今你做了副长老,会不会更忙啊?”
一连问了两声,没人回答她,胡砂奇怪地回头,却发现方才一直跟在身后的大师兄不见了。
“大师兄?”她慌了,他可是绝对的路痴!这里人那么多,他要是迷路的话,还不知几天才能找回去!
没奈何,她只得抽身往回走,四处寻找他黑色的身影,直把这条短短的市集走了三四遍,凤狄却像蒸发了一样,连根头发也没看见。胡砂只得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念诀腾云飞起,手搭凉棚状在空中四处张望。
这般歇歇停停找找,一直找了回去,也没见着凤狄,倒是见芳准坐在杏花树下看书,花瓣落了满头,一见她回来了,他将书一合,笑吟吟地望着她。
胡砂赶紧提着东西过去,问:“师父,大师兄回来了吗?”
芳准一愣:“没有—他走丢了?”
她急得连连哀叹,把东西往地上一放:“我还是回去找找他!大师兄真是的,让他跟着我,怎么会走丢?”
芳准打开纸袋,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优哉游哉地说道:“别找了。凤狄这孩子,不认路也罢,每次迷路了还喜欢乱走,你就是把市集翻过来也找不到他,这回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呢。放心,他过个一天半天的就自己回来了。”
见胡砂还在焦急,他便笑道:“过来,喝酒。”
胡砂叹道:“酒在大师兄手里呢……”
芳准在杏花树下轻轻一拍,松软的泥土顿时裂开,两只乌黑的酒坛子自己钻了出来。他扯下封口,望着目瞪口呆的胡砂,微微一笑:“要是把事情放心交给你们办,才叫糟糕。想喝酒,何必下山去买?”
胡砂走过去坐下,顿时嗅到一股清冽的香气,果然是熟悉的梨花酿。她“啊”了一声:“师父,原来您早就买好了酒,埋在树下面!怎么不早说,害我们下山白跑。”
芳准将鲜藕轻轻一抚,两截白嫩嫩的藕就变成了薄片,整齐地堆在盘子里。
“有愿意跑腿买酒的,又不用我花钱,我干吗要说?”
胡砂无言地看着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芳准斟了满满一杯递给她:“来,看看五年过去了,你的酒量有没有长进。”
胡砂将杯子放在唇边,还有些不敢喝,抬眼望他,他是酒沾唇就不见的好酒量,眨眼间一杯就喝干了。
见他漆黑的眼睛望过来,像是笑话她胆小,五年过去了,反而不敢喝酒,胡砂面上又是一红,一气将杯中的酒干掉。
要她醉,其实很容易。
一杯红脸,二杯手抖,三杯、四杯下去,就只会发呆了。不过呆归呆,他继续给她倒酒,她也不反抗,乖乖拿起酒杯,打算喝第五杯。
芳准用袖子盖住她的杯子,低声道:“再喝就要伤身了,止住吧。”
胡砂神情严肃,一言不发地点头,手一歪,酒杯就掉在了地上,她整个人也跟着歪下去,一头撞在他肩上,被他轻轻揽住了肩膀。
他忍不住要调笑:“五年过去,还是有些长进的,醉了不说胡话了。”
她果然不说话,脸红得像晚霞一般,双眼似要滴出水来,倚在他肩上,定定看着他。说不出那是什么神情,哀婉得很,还带着一丝幽怨、一丝期盼。
芳准自斟一杯,由着她痴痴看自己,两人靠在杏花树下,落花掉了满身。
“师父。”她突然软软地叫了一声。
芳准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叫‘相公’,怎的能认出我是师父了?”
胡砂醉得什么都听不见,只能见到他弧度漂亮的下巴,还有在乌发后若隐若现的晶亮双眸。她又叫了一声:“师父。”
“嗯,我在。”他答应着。
她还在叫:“师父……”
“我在。”他不厌其烦笑吟吟地答应着。
胡砂轻轻握住他的手,手指在他掌心细细摩挲,隔了很久,才道:“我不想回家了,那个相公也不打算要了,想留下来陪着师父。我会不会很坏?”
芳准低头看她,她嘴角还含着一丝笑,至今未退,充满了惊喜与即将绽放的艳丽。
这种神情令他吸了一口气,胸口又泛起那种奇怪的感觉,一阵冰冷一阵沸腾,像是有东西要撞出来似的。他的手一紧,将她的手指攥住。
将她留住,倘若能留住。他第一次有这种冲动。
“嗯,不算很坏。师父也想你留下。”他柔声说着,顺着自己的心意。
胡砂轻道:“可我又舍不得爹娘。”
芳准低笑:“师父算你半个爹娘。”
“其实……也有点舍不得相公,绝色的,还没见一眼。”
“……师父必然比他好看。”大概吧,芳准摸了摸下巴。
胡砂张开胳膊,紧紧抱住他,把脑袋埋在他胸口,喃喃道:“师父……我肯定是在做梦……对不对?您说,这是梦吧?”
不是梦。
他捞起她的一绺长发,忍不住送去唇边亲吻。唇上只觉冰冷柔软,心底却微微发痛,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一点一点泄露出来。
抱紧她!他这样对自己说。
双臂渐渐收紧,仿佛要将她纤细的身体折断似的。她的肌肤芬芳细腻,眼睛幽幽地看着他,这种眼神令人如痴如狂。
凑近,想在她面上轻轻吻一下,最后却停下了。
这样不好,她是醉着的。
芳准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在她发间细细印下一个吻。
春风卷起无数花瓣,晃花了人的眼。
最远的那棵杏花树下,人影如削,不知站了多久,最后终于一晃,消失无踪。
只留下三坛梨花酿,一只锦盒,里面是羊脂白玉的镯子。
凤狄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或许他哪里也不想去,只是这样胡乱走着罢了。
他脑子里有无数个声音与画面,胡乱纷杂,令他不能思考,甚至不能呼吸。
最后那些杂乱的画面静止下来,变成了斑斓飞红的杏花林。林中两人,紧紧相拥,像是要融化在一起似的。
他突然又想起一件从没注意过的小事。
芳准什么时候开始在胡砂面前不称“为师”,开始称“我”?在他心里,什么时候胡砂已经不等于自己的徒弟,而是一个要另眼看待的女人?
他在自己和凤仪面前,从来不用“我”。
这个发现让他的心像掉进冰水里一样,一下子打了个寒战,忽然间不知怎么办才好。
不能说出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甚至,他自己也要装作不知道。
那么,就这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回去?
不,他不能够。
凤狄对自己摇了摇头,在心底告诉自己:他们是两情相悦,日久生情,没有任何错,没有任何罪。哪怕他是仙人她是凡人,哪怕他是她师父。
都不打紧。
可一方面却又觉得怅然若失,心底生出一股恨来,只觉自己做了五年的傻瓜。
他一面告诉自己:师父当然有嫁娶的权力,选择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容他一个弟子来插嘴。一面又认为芳准是从高高的神坛上摔下来,摔了个粉碎,完全不值得他尊重。
他再告诉自己:胡砂已经二十岁了,寻常女子在这个年纪早已出嫁,有了意中人。她喜欢上芳准当然很正常。心里却又想着她不顾廉耻,乱伦逆上,冒犯仙家尊严。
他整个人快要被脑子里沸腾的两种声音弄垮了。
最后那两种声音都消失不见,只留给他涩然的伤心。刚刚发现的美好,还未来得及呵护,却已经为旁人采走。
为什么,她要的是芳准?为什么,他早点没发现?
路上他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问到心力交瘁。
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他人站在清远山大门前,守门弟子们纷纷给他行礼。
凤狄只觉荒谬,下意识地,居然没有像以前一样迷路,顺顺当当地回到了清远。
他脸色苍白,脚不沾地地飘进大门,茫然四顾。回来了,可又无处可去。要回哪里?芷烟斋?师父不在,凤仪不在,胡砂不在,小乖不在,那里还有什么回去的意义?
他漫无目的,在一目峰下的林子里乱逛,孤魂野鬼一样。一会儿忍不住要冲上峰顶,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师祖,一会儿又觉得不妥,咬牙使劲忍住。
不知走了多久,忽听林子里有人在小声说话,像是女子的声音。
“凤狄师叔这次走了,下次可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他为什么都不回芷烟斋住了,让人心里空落落的。”
那声音清甜娇美,像是曼青的。
另一个女声笑吟吟地打趣她:“他来了也不理你,人家心里都没你,总念着他做什么?看你成天往芷烟斋跑,都快成笑话了。”
凤狄心中突然一抽。
“人家心里没你,总念着她做什么?”
是啊,他完成任务之后总心情愉快地往回赶,那时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如今才知道是因为那里有个她。在他二人眼里,他是否也是个笑话?
曼青有点恼羞成怒,先抱怨了几句,最后却叹了一口气:“笑话就笑话吧,我喜欢他,又没什么错。谁规定我喜欢他,他就必须得喜欢我?反正我高兴,我见着他就欢喜,才不管谁笑话。”
凤狄心中又是一动,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巧巧踩碎一片枯叶,林中两个女孩子顿时吓得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林子里探出一个脑袋来,四处看了半天,忽然见到凤狄,脑袋立即缩了回去,笑道:“你朝思暮想的郎君就在外面呢,还不快出去找他!”
跟着便是一阵笑闹,那女孩将曼青用力推了出去,自己却咯咯笑着跑了。
曼青满脸通红地走到凤狄面前,抬头怯生生地看着他。
他脸色极白,映着漆黑的林子,磊落分明。
“师……师叔……你别生气,我就私下说说……没别的意思……我也不会让你为难……”曼青喃喃解释着,抬头偷偷瞄他一眼,见他没什么表情,只定定看着自己,胸口顿时跳得厉害起来,脸上也忍不住飞红了。
“师叔,你这次回来得好早,下次……什么时候再走?”
凤狄没有回答这娇羞少女的问题。
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浪潮,无法阻挡地,要将他从头到脚吞噬掉。
他猛然将她抱住,低头不顾一切地吻下去,恨不得将她吃掉一样。她纤细,柔弱,有一双漆黑的眼,和她真像。
是她,不是她。是她,不是她!
凤狄在唇间尝到一丝血腥味,她的唇为他咬破了。他又猛然推开她,曼青浑身软成了豆腐,站立不稳跪坐在地上,恍惚间只听他匆匆说了声:“抱歉!”
再定睛去看,他已经消失了,像一个幻象,一场短暂的梦。
胡砂醒来的时候,心情出奇的好,好得简直离谱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白纸小人一号面无表情地坐在床头,老气横秋地拿眼看她:“芳准有急事出门了,托我们几个照顾你两天。”
胡砂慢吞吞坐起来,只觉脑门子一跳一跳的疼。她捂住额头喃喃道:“我……醉了?睡了多久?大师兄回来了吗?”
一号丫头摇头:“我不知道,我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芳准抱着你进屋,还吩咐我照看你几天,笑眯眯的,心情很好。”
胡砂心头一阵猛跳,好像曾经发生过什么重要的事,她却偏偏想不起来,只是莫名其妙觉得很高兴,很圆满,虽然因为醉酒脑袋很疼,心里却幸福至极。
“师父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吗?”胡砂起身穿鞋,一面问着。
一号丫头给她端水过来洗脸,道:“我不知道,应当要过几天。”
她忙完自己该做的事,便砰地一下恢复成白纸小人的模样,一句话也不愿多说。
胡砂只得把她折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