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殿-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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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庭祖师深深吸了一口气,定定望着他,目光中沉痛、爱怜、失望、犹豫交错而过,道:“芳准,知道我为何要叫你回来么?”
他第一次没有用“本尊”,而用了“我”。
芳准淡道:“师父,您既然已经派了凤狄那般恳求我,我又怎能不回?无论叫我回来的理由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弟子如今身在这里,师父有何责罚,弟子绝不推脱。”
金庭祖师从台上站了起来,背着双手走到石柱那里,不去看他,说道:“有人见到你与成魔的凤仪交涉,令他为你窃取五件神器。说你妄图利用神器五行之力成神,甚至不惜引诱自己的女弟子,叫她为你取得水琉琴。你可知,这些作为足以令你在地府中死上千万次?”
芳准慨然一笑:“原来如此,师父是听信了谣言。那么弟子自当领罚,没有任何异议。”
金庭祖师倏地转身,目光灼灼:“我不信。”
众人都是一愣。
他淡然道:“我不信自己带了三百年的弟子会如此恣意妄为,不顾天理。更不信我的弟子会有这般恶毒的心肠,胆敢在我眼皮下做这等龌龊之事!我眼看着他长大、成仙、逍遥懒散,我更知他并非面上看来那么没心没肺,我知他实际上有一腔热血,容不下任何利己私心,甚至不惜与自己的师父翻脸。这样的弟子,有人却告诉我他自私恶毒,我会相信么?”
芳准禁不住动容,静静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金庭祖师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道:“因为我不信,所以我必须把他叫回来,我不能让谣言玷污我的弟子,也不能容忍他人因着谣言来欺辱我的弟子。所以你现在站在这里,这里是清远!”
芳准将衣角一甩,缓缓跪了下来,叩首于地,轻道:“师父。”
金庭祖师不再看他,径自踱步,坐回台上,道:“今后你二人便留在清远,两百年之内不许擅自离开。”
两百年,凡人成仙差不多便需要这么久。
胡砂垂下头,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慢慢湿了。她终于弯下身体,缓缓跪了下去,自始至终,一个字也没说。
芳准轻声道:“师父,弟子向来任性妄为。”
金庭祖师笑一声,似有无限感慨,点头道:“不错,你自小便任性得很,说走就走,总是强迫师父来成全你。如今你也做了师父,为了自己的弟子宁可回来,又怎能不明白我的一番苦心……我是你师父。”
师恩似海。
芳准恭恭敬敬地对他叩首三下,这才领着胡砂、凤狄飘然离开,回到阔别已久的芷烟斋。
三人离开后,金庭祖师默默扶住台上的鎏金凤头,面上现出一丝愁容来。
一抹白衫自殿门处闪现,轻轻走到他面前,低声唤道:“师父。”
金庭祖师神情疲惫,道:“……芳冶,你去查查,究竟谣言是从哪里传出的,即刻将那乱说话的弟子赶出清远。”
白面微须的芳冶含笑道:“师父,谣言都是无风不起浪,虽然弟子也不信芳准师弟会做出那种事,然而人言毕竟可畏,这般严厉排查,只怕反而冷了弟子们的心。”
“荒谬。”金庭祖师眉头皱了起来,“谣言就是谣言,何来无风不起浪之说,你莫非连自己师弟也不相信?”
芳冶垂头:“弟子不敢。”
金庭祖师注视着他,到底忍不住又叹了一声:“只可惜芳冷、芳净都已不在人世……如今为师身边,亦只剩亲传弟子五人……你办事最为稳重,与芳准向来处得好。为师事务繁杂,不能专心照料他师徒三人,你替为师多为他操心些。”
芳冶眸光微动,轻道:“师父说的是青灵真君那里传话过来的事情吗?”
金庭祖师冷冷哼了一声:“我清远向来尊他是真君,他所作所为,无论对错,清远亦不做任何评价,更不愿插手。这并非惧怕于他—如今他却要压到清远头上来,清远莫非就白白给他做踏脚石么?”
芳冶垂手道:“弟子明白了。日后必然照看好芷烟斋,不令任何闲杂人等前去打扰师弟清修。”
金庭祖师微微颔首:“……你去吧。”
芳冶躬身退下,殿中阴暗,他眸中似有血光微烁,一闪即逝,面上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来。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胡砂刚到清远的那段时光。
寅时左右她自己起来,去冰湖那里跑上几十圈,在冰雪中入定半个时辰,跟着练上半个时辰的十八莺。
天色快要亮的时候,便赶去若言堂听讲。
金光闪闪的金庭祖师依旧面无表情,不偏不倚,见到新弟子惫懒便毫不留情地责备,若遇到勤奋好学的弟子,也毫不吝啬自己的赞扬。
胡砂如今看到他,亦不会像以前那样有疙瘩,这位祖师爷的行事作风,实在让人敬佩。
结果因着听讲的时候出神次数太多,胡砂又被点名批评了,惹得周围弟子纷纷看她,交头接耳地指指点点。
听讲结束后,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是窃窃私语,目光闪烁。
白婷说大家都不相信谣言,很明显是在安慰她。这种情况能叫大家都不相信吗?
好在经过了这么多事,胡砂早已不把这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神色坦然地走出若言堂。忽听身后芳准唤她一声:“胡砂。”
周围的人群嗡地一下,一哄而散,纷纷避开芳准,躲在远处偷偷看他俩说话。
胡砂苦笑了一下,叹道:“师父,我第一次这么出名。”
芳准不以为意地笑笑,握住她的手:“午后没事吧?陪我去三目峰,替小乖洗澡。”
胡砂点了点头,芳准笑得更开心,在她脸上一捏,转身便走,一面摆手道:“那我先回销魂殿,你在升龙台修行完毕,别忘了早些回来。”
销魂殿?人群里又是“哇”的一声响,众人都带着“我们终于看到八卦”的神情,眼睛滴溜溜地来回在他俩身上转。
胡砂叹了一口气,脸上微微发红。
芳准回到清远之后,不顾小乖的胡搅蛮缠、凤狄的沉默以对、胡砂的无奈苦笑,硬是把“芷烟斋”改名成“销魂殿”,还特地在纸上写了三个字挂在他茅屋上面。
好吧,这应当是师父的浪漫,可每次胡砂经过茅屋见到那三个字,不知为啥,总觉得很丢脸……
胡砂摇摇头,抬脚正要走,忽觉身后有人靠近,她急忙转身,就见凤狄满脸隐忍地看着她。
“……大师兄。”胡砂低低叫了一声。
他们回到清远也有好几天了,凤狄自始至终不肯与她说话,就算路上遇到了,他也像陌生人一般,甚至都不看她一眼。这还是他第一次自己靠过来。
凤狄似是犹豫了一下,跟着低声道:“师妹,这里毕竟是清远,你与师父毕竟长幼有别。希望你们在外稍稍收敛些,不要教小辈们看笑话。”
胡砂默然片刻,没想到许久没说话,他劈头第一句居然是这个。
“你是说,我和师父是笑话?”她小声问。
凤狄脸色发白:“……我并非此意,只是如今清远对师父不利的谣言众多,不必再雪上加霜。你若是同样关爱师父,也应当谨言慎行。”
胡砂本想反驳,但见他脸色十分难看,他向来又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只会守规矩,心中虽然关心,却也说不出什么好听话。想到这层,她只得把一肚子话吞回去,默默点头。
凤狄转身走了,胡砂在原处看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心中只觉他好像变得极其陌生,以往不过是外表冷漠,如今似乎从里到外都变成了冰山,充满了拒绝任何人靠近探究的味道。
在花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找到武曲部,将来年的演武场安排计划递交之后,凤狄缓缓出门,望着外面又熟悉又陌生的清远山,和往常一样,陷入茫然—回芷烟斋,应当走哪条路?
在清远住了七十五年,就连蚂蚁也应当闭着眼睛都能认路了,他却始终记不住。
如此这般在山头又晃了大半个时辰,越转头越昏,最后不知怎的晃到了一座华美殿前,这里他倒是认识的,是专管接待外来客人的巨门部。
凤狄心头一喜,正要过去找个弟子问路,忽见殿门从里面打开,几个鹤发童颜的老仙人飘然而出,十分眼熟,正是桃源山的长老们,其中一人更是与师父私交甚好的上河真人。
只是如今这几个长老面上神情很是不快,沉着脸一言不发,停在殿前不知等谁。
不一会儿,殿内又有几人飘然而出,其中一人正是金庭祖师,神色淡然,另一人缁衣铜冠,一绺雪白拂尘搭在臂上,须发如银,神采湛然,却是甚少出现的青灵真君。
芳冶、芳凝两个师伯跟随其后,神情肃穆。
上河真人面沉如墨,忽然开口道:“金庭祖师,清远何时沦为包庇罪人的场所了?我等再三前来,你却始终让芳准避而不见,是何道理?”
是找师父的?凤狄心中登时一惊。想到清远的那些谣言,估计桃源山这些人也是听说了师父要收集神器,故而把金琵琶失窃算在他头上,过来兴师问罪了。
情况只怕不妙。
金庭祖师淡道:“真人此话差矣,清远向来专心于清修,甚少过问世事,何来包庇罪人一说?何况那些谣言只怕是有心之人胡乱传出的,不能当真。诸位只听了捕风捉影之言,便三番五次前来打扰芳准清修,未免小题大做。”
上河真人旁边有个年轻些的长老,憋不住气,大声道:“只怕并非谣言!分明有人见到芳准与他的女弟子在元洲五色涧出没!水琉琴如今已是他掌中之物了!此人为了神器,令自家弟子成魔,实在罪大恶极!桃源山的金琵琶失窃,必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金庭祖师神色一变,厉声道:“仙人难道不知人言可畏吗?没有切实证据就在这里含血喷人,桃源山的修为还真是令本尊大开眼界!”
桃源山几个长老还欲再辩,一直在旁默然不语的青灵真君忽然呵呵一笑,拂尘一甩,搭在另一边胳膊上,低声道:“老夫不才,昔日听说清远有传闻,老夫自海外拉人前来收集神器,因此传闻过于荒谬,老夫懒得置辩。今日再看,当真天地朗朗,日月昭昭,有心收集神器的人究竟是谁,相信世人皆已明了,不必老夫浪费口舌。”
金庭祖师神情淡漠,双目紧紧盯着他,道:“如此说来,真君四处昭告我清远妄图收集神器,便是为了给自己洗脱嫌疑?”
青灵真君微笑道:“非也,清远既然做得,老夫自然说得。听闻聚集三件神器,取其五行之力便能飞升上神,金庭祖师这般袒护芳准,清远想必来日也是大有前途的吧?”
金庭祖师勃然大怒,森然道:“芳冶、芳凝,送客!将大门紧闭!今日起清远再不收徒!若有闲杂人等前来相扰,即刻赶出!”
凤狄只觉掌心全是汗,一颗心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原来谣言不光是在清远上下流传,连外面都知道了吗?青灵真君,桃源山几位长老,都是得道高人,自然不会随意为恶劣的谣言所骗。
无论他怎么告诉自己不要相信,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浪潮到底还是将他覆顶。
他想起五年前去桃源山的情景,当日灵鹤突然攻击凤仪,他并没多想,如今才觉得事有蹊跷。那金琵琶必然是被凤仪偷了,那时候他就已经成魔了?他偷得金琵琶的途中,将雌鹤杀了,又故意大大方方地往桃源山走一遭,引得雄鹤来报仇,假借自己之手将雄鹤杀死,不引人怀疑。
果然好手段,好城府!
一阵风吹来,吹得他遍体生寒,凤狄不由打了个寒战,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离开了巨门部,腾云在空中乱飞。
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