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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情咒-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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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芷凝默然了一会儿,忽然轻启朱唇,低缓地说道:“江公子,你有什么难了的心事,想要问命于天的,这便说出来吧。”

江胜雪愕然注目:“呃?”

苏芷凝抿了抿嘴唇,牵开一缕清浅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笑痕:“人固有好奇之心,想要于半百前便知天命,纵无天眼也要洞察天机,故而但凡听说有能将人的命格算得准的,都会想要问上一问。

但一个人倘若不曾遇到什么难解之事,却不见得会执着到日日都往那算命摊子前守着。

江公子此时一心牵系某事,我若避而不谈,就算对别的事情说得天花乱坠,料公子你也是听不进去的。

既如此,那么我们开门见山,直奔着公子最想要知道的那件事情而去,岂不省时省力?”

这一番率直的剖白让江胜雪的拘束在一瞬之间冲到顶端,而后便散泄一空,心里反而松快了下来。

他看住苏芷凝那双黑白分明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咬牙点了点头:“不敢相瞒,胜雪想问苏姑娘的事情是……”

他斟酌了一会儿,又觉得不知从何说起,干脆把一切凝缩到最为简洁:“姻缘。”

第121章 红颜知己

苏芷凝听了这姻缘二字,脸上一丝不动,风平浪静,不知是早已料到,还是见怪不怪。她放开江胜雪的手,微微侧偏了面庞,想了想,便拿起桌上备着的文房四宝。

这是蕙芷轩的一大特色,既然是茶楼,难免就常有文人墨客来访。这里的每一张桌子上都备有一套笔墨纸砚,供客人兴起时随意挥毫,或写诗留句,或信手涂鸦,写好后留在店中固好,自行带走亦可,都由着大家高兴。

苏芷凝选了两张书页大小的纸片,挑了一管纤巧的羊毫,顺手将砚中搁置少时略微有些干了的墨磨了一磨,将笔尖细细舔饱,便在第一张纸上写了一句话,递给江胜雪。

从磨墨、端笔,到取纸、写字,苏芷凝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江胜雪一直盯着她看,直看得有些出神。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文雅娴静之意,一停一顿,有条不紊,却又毫不刻板,只让人觉得她不过是随性而来,而恰巧她的清风闲云之性,正与名门才女的端丽沉秀两相契合罢了。

这种雍容雅洁的内质,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她竟然只是出身平民,从小不过学了些驱鬼算命的本事而已。

江胜雪忽地又想起沐冰蓝来。冰蓝也是这样,与恶灵拼杀之时,动如脱兔势若劲舞,可一旦安静下来,便文秀庄静,教人瞧不出她原来身怀绝技,只以为是个擅诗能乐的金枝玉叶罢了。她自小离开王府居于深山,却仍有一身掩不住的贵女之气,常人想不通之时,便会归因于她毕竟是郡主的根底,与生俱来的王女气度,是后天里怎样的经历都无法抹煞的。

可这位苏芷凝苏姑娘,又是哪里来的这一身大大方方的贵气呢?

苏芷凝把那张纸递到江胜雪手上时,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眩惑当中,颇有些不可自拔。低下头一看那纸上一行清丽小楷,他脸上蓦然失神,也不知是依旧迷失在先前的思绪里回不过神来,还是果真就被一语命中心怀。

苏芷凝递过来的那张纸上,一行七字,新墨浓艳地写着:伊人一去芳踪杳。

江胜雪抬起眼来,目光黏连卷裹着,是再也收势不住的情怨心伤。

苏芷凝静静地看了看他,又低下头,在第二张纸上再写了一行字。

这行字写的是:劝君惜取眼前人。

江胜雪的脸色白了下来,仿佛所有的希望都化成血色,从心底某个破开的洞里汩汩流了出去。

他怔怔地看着苏芷凝,颤声问道:“苏姑娘,你的意思是……她不会回来了?”

苏芷凝小心地将毛笔尖上的残墨控干,稳稳当当把笔仍旧搁回到笔架上,才转过脸来正对着江胜雪,反问道:“敢问江公子,她若回来,你又能如何呢?”

见江胜雪只顾白着脸说不出话来,她便伸手把他面前已经放凉了的茶盏往他手边推了推,示意他喝口茶定定神:“芷凝斗胆,再问江公子,你们若是能够如何,她当初又何须决然远走?”

江胜雪木然而有些吃力地转了转因为瞠目定睛太久而有些干涩了的眼珠子,垂下眼帘。

这个细小的动作霎时间就出卖了他内心的一切——原本就微乎其微的期许全面溃散瓦解,而刻骨的绝望透心而出,如同战死倒地的身躯之上,那刺胸而过直指苍天鲜血淋漓的利剑!

他黯然问了一句:“你什么都看出来了,是不是?你已经知道我问的是谁了,是不是?”

苏芷凝轻声细语地安慰道:“请江公子放心,芷凝这算命摊子摆得有道,各人天命自知,芷凝绝不会对第三人提起。”

江胜雪感激地扬起目光:“苏姑娘,胜雪这一世……没了她,横竖已是今生已矣,这条残命再怎么折腾都没有关系,只是她的清誉不容玷污,胜雪求姑娘守口如瓶,原不是为了自己。”

苏芷凝听见他这番解释,眼眶渐渐泛开一圈淡红,鼻头也聚起了一朵粉晕。她轻轻叹了口气:“她若知道公子肯如此为她设想,真不知该如何欣慰感怀了!”

她忍了忍,那句话却终究没忍住:“只是她也许永不能知道了。我猜她离去之时,心里记挂的倒是公子的清誉及公子的一生。或许她亦正是自觉此生已矣,不如痛斩情根,望公子天长日久之后将她忘了,才好娶妻生子,安享天伦。”

江胜雪霍地直向苏芷凝眼睛里盯了过来,一脸动容与震惊:“你……苏姑娘,你怎会对此体会得如此之深?”

苏芷凝转开脸,给自己也倒了杯茶,然后自嘲地笑了笑:“江公子,芷凝虚长你几岁,如今早已过了待嫁之龄,公子以为这是为何呢?”

她的这句不答反问,令江胜雪顿觉恍然,明白了她是在说,自己也曾经历过情殇。

他心里登时涌起一股惺惺相惜之情,揉在原本就因为苏芷凝的姓名和技艺而与沐冰蓝相联系的那层微妙的直觉里,让他忽觉苏芷凝恍若故人,又亲近了几分。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握住了苏芷凝握着茶杯的一双柔荑。

苏芷凝仍旧垂眼望着茶杯,并不看他,倒是轻轻把茶杯放了,反握住他的左手,翻开他的掌心,苍白到半透明的指尖在那纠结的纹路上轻轻地划了起来。

“这世上有一种痛苦,叫做恨不相逢未嫁时,可谁又知道,即便相逢之时正当年,也可能无力回天啊!”

她淡淡地笑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手掌,好像那并不是一只手掌,而是一本翻开的书,书上写着的便是他那段往事,字字句句都看得真切。

因为深刻的了然与同情,她的笑容有些娇弱愁苦,倒教那被同情的人起了几分爱怜之心。

她轻柔的指尖划出一丝丝麻酥酥颤巍巍的痛痒,直浸到他的血脉里去。江胜雪看着她,只觉得悲喜交集,终于得遇知音的酣畅让他激动得真想一跃而起,奔走呼号,而这位红颜知己如此一针见血地扎开了他长久锁闭灵肉的那一层薄膜,又让他原本不得不倾力维持的堤坝倒塌陷落,所有的脆弱与心伤都滔天狂涌,一心只想奔腾肆虐,不但泛滥了他七尺男儿的泪穴,更恨不能将他的生命整个冲垮撕碎!

可他又怎能放任自己真情流露呢?茶楼里人多眼杂,他不想在这里惹下什么日后难以解释的话柄来,便只能拼命别着脸面对墙壁,一双手却已痉挛地握紧苏芷凝的双手,好像她就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

“芷凝……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对不起,可她、她……我初见她时,她所用的化名,正好就与这个名字同音……那时,我俩同甘共苦、朝夕相对一月有余,我便总是叫她止宁……”

苏芷凝将双手轻轻地、却是坚定地上下晃了晃,是点头的意思:“当然,胜雪,你以后就叫我芷凝吧。”

江胜雪握住她的双手又加了一分暖融融的力度,想让她知道他是在全心全意地感激着:“芷凝,你不知道我有多爱她、多想她……”

“我知道。”苏芷凝静静地答道。

江胜雪一愕之下,也顾不得别的,转回来看她,便见她目光纯冽一如春水:“别忘了,我能看得见你的命格啊。”

这一日,江胜雪在蕙芷轩一直坐到夜深打烊,晚饭也是和苏芷凝一起吃的。他将自己同沐冰蓝的往事一一细数而来:

从一见惊鸿的狂喜,到愤然分手的激狂;

从一路默默尾随暗中护送的隐忍,到半年里相见争如不见的叔嫂之份;

又从惊觉她苦苦守身的痴绝,到再一次痛断情丝的凄怆;

……

有时候,他的倾诉会被内心的激颤而打断,不得不陷落在大段大段的沉默里以续残喘,而每当此时,苏芷凝便也静静地不发一言,仿佛她所有的时间和耐心都是他的,在她的面前,他尽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怎么能舒服些就怎么来。

事实上,就算在江胜雪讲述的过程中,苏芷凝也鲜少开口说话。她充分地了解他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决堤的缺口而已,而她除了聆听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对于江胜雪和沐冰蓝的苦恋,谁也做不了什么吧?既然如此,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多余可笑的,她所能做到的,最多也不过是获得这样一份陪伴他的权利。

如果说苏芷凝对于江胜雪而言是这世上最善解的知己,那么苏蕙珏对于苏芷凝而言,大约就是这世上最善解的母亲了。

这一整个下午,她始终默默地守在柜台后面,代替女儿打理着茶楼里的一切,以使女儿能够一直陪在江胜雪身边。

她也不像许多热心过度的母亲那样,时不时来问上一句需不需要补充茶水或吃食什么的,她知道假若他俩需要,芷凝自会来取。

从始至终,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仿佛什么都没有在发生。

一如往常地,蕙芷轩在是晚戌时末关门打烊。江胜雪按照他先前所说的,留下来给苏氏母女守卫,令她们能够心无旁骛地去找暮渊和子冉。

第122章 亲赴地府

亥时过半,苏氏母女都已沐浴净身。她们作法的地方是楼上的一个套房,江胜雪守在外间,她俩在里间。

关好房门,点上香烛,母女俩一前一后地在坐榻上盘腿坐下。苏蕙珏坐在苏芷凝身后,双掌按住她的后心,给她输起真气来。

在开始之前,苏蕙珏最后问了苏芷凝一遍:“凝儿,你一定要亲力亲为么?你身子不好,这事耗神颇重,由为娘代劳也是一样的。”

苏芷凝则坚定地摇了摇头:“娘,这件事不过费些时罢了,用不上什么力气,娘给我过些元气过来,当是够用了,今晚好好睡一觉,也留不下什么后遗症来。

这暮渊是非要女儿亲自去见的,毕竟待得紫渊门人攻来之时,娘有功夫在身,可以出去抵挡,女儿无能,便只好在这里请暮渊,倘若不先同他熟识起来,到时难免多费唇舌,不但费神费力,还恐怕耽误了大事。再说……”

她的目光柔柔绻绻飘向了在凝止的空气里也兀自微微跳动的烛火:“这是为他而做的事……我虽不知他是为了什么会那样,可他用情如斯,这举国上下都看在眼里了。对他这一片深情,我什么也做不了,好歹还能出上一分绵薄之力,保他平安吧。”

苏蕙珏听了她这一番理由,也觉得该当如此,便只是叹了口气,闭上双目开始发功。

待她感到两人都已准备好了,便收了真力,开始催动符诀。

配合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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