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户小娘子-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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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柳大夫劝慰道:“宋老弟,萧家的新居离这儿也就不到一千步的距离,你平时散个步就去了,哪有那么舍不得?”宋思年虽然点头称是,但心想着,芸娘出嫁后,毕竟就成了萧家妇,做人媳妇总归是没有做女儿家舒适。他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有欣慰,更多的却还是不舍。
宋芸娘最后拜别了院子里的众位亲朋好友,便要随萧靖北一起出门了。
按照习俗,新娘应由娘家哥哥背上花轿。芸娘没有哥哥,只有荀哥儿一个弟弟。荀哥儿虽然瘦小,却坚持要背着姐姐上轿,宋思年他们劝说无果,只好应允了他。
芸娘虽然纤瘦,但此时毕竟正值寒冬,她的嫁衣里面穿上了棉袄,伏在瘦小的荀哥儿身上,荀哥儿便有些吃重。
走到门槛时,荀哥儿不小心腿一软,身子一下子收不住便往下一沉。一直紧张地伏在他背上的芸娘大吃一惊,紧紧的抓住了荀哥儿的肩。
荀哥儿的身子晃了两下便稳住了,透过红盖头,芸娘看到一旁伸过来一双手,已经紧紧扶住了荀哥儿。
“小心!”声音有些粗噶,却是已经处于变声期的许安文。他这些日子一直气着芸娘、躲着芸娘,此刻到底还是忍不住,出来观看芸娘的婚事。
芸娘心中又酸又软,微微侧头,轻声道:“三郎,谢谢你。”
那双手僵硬了一会儿,随即又放松,仍是紧紧地扶住荀哥儿,托着他一起背着芸娘慢慢向停在院门外的花轿走去。芸娘听到许安文有些生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芸姐姐,你选择了这个人,务必要过得好好的。否则,我饶不了他,也不会原谅你。”
芸娘心中涌上一股软意,还未开口,却听得一旁响起了萧靖北的声音,稳重而坚定,“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芸娘,她日后若受了半点苦,你们唯我是问。”
说话间,荀哥儿背着芸娘来到花轿前,扶着她上了花轿。芸娘坐进了花轿,她不舍的拉住荀哥儿的手,重重地捏了捏。
荀哥儿自然知道芸娘心中所忧所想,他沉声道:“姐姐,你放心,爹爹和家里的一切都有我,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你只管安安心心地嫁给萧大哥,不要老是记挂着家里。”
一番话毕,一旁得刘媒婆笑道:“哟,还真是个懂事的小大人。只不过,你还叫什么萧大哥,还不改口叫姐夫。”
荀哥儿小脸一红,看着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的萧靖北,低声道:“姐……姐夫,你……务必要善待我姐姐。”
萧靖北拍了拍他的肩,“你放心,我视你姐姐比我的性命都要重要,我一定会好好待她。”
坐在花轿中的宋芸娘只觉得心中涌出阵阵暖意,又为荀哥儿的懂事欣慰不已。正待开口再嘱咐荀哥儿几句,突然只觉得眼前一暗,花轿的门帘已经放了下来,随后,身子一轻,花轿已经抬了起来。
萧靖北再次拜别了站在门口的宋思年等人,翻身上马,张大虎等人也纷纷跟在他身后。
一时间,锣鼓声、唢呐声响起,宋芸娘坐在晃晃悠悠的花轿里,随着迎亲的队伍一起,向着上西村的萧家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宋芸娘的新婚(上)
萧家所在的上西村和宋家所在的上东村都在张家堡的北端,出了上西村的长巷,穿过南北大街,就进入了上东村的长巷。
虽然两家隔得近,但是萧靖北遵循着接亲不走回头路的习俗,接了芸娘离开宋家后,便继续往东走,走到东城墙尽头后方才由另一条小巷折返。穿过南北大街后,也不再走来时经过那条小巷,而是从相邻的另一条小巷走到西城墙尽头再折返到萧家所在的小巷。
因此,萧靖北的接亲队伍贯穿了四条小巷,震动了大半个张家堡,热热闹闹、轰轰烈烈。十二个乐手敲锣的敲锣,打鼓的打鼓,吹唢呐的吹唢呐,张大虎等人还一路上放着鞭炮,将寂静的张家堡彻底掀动了起来。
许多军户人家纷纷跑到院子门口观看,看到颇有阵势的接亲队伍,特别是那一顶四人抬的花轿,都议论纷纷,有的羡慕,有的嫉妒,毕竟用花轿接亲在张家堡并不多见,除了少数官员,就只有为数不多的富户。众人站在门口,对着接亲队伍指指点点,还有一群小孩子便干脆追在后面跑着跳着,撒下欢声笑语一片。
宋芸娘坐在摇摇晃晃的花轿里,心中有欣喜,有期盼,更多的却是紧张难安。虽说萧家近在咫尺,和萧家人也十分熟稔,但毕竟是嫁为人妇,对以后全然陌生的日子始终有着未知的惶恐。耳边的锣鼓唢呐声不绝,鞭炮声也响个不停,巷子两旁人们的嬉笑声和谈论声也听得清清楚楚,芸娘便有些埋怨萧靖北太过于招摇和铺张。
骑着高头大马行在前面的萧靖北却恰恰觉得这场婚事办得简陋寒酸,他扭头看了看身后那顶寒酸的小花轿,眼中闪过深深的愧疚之色。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骑在高头大马上迎娶新娘。那一次的婚事,是京城两大豪门的联姻,极其盛大隆重。他还记得那时,作为荣国公府唯一嫡女的孟娇懿,她陪嫁的十里红妆看花了多少京城人的眼,繁华的街道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带着掩饰不住的艳羡。他当时骑在马上,心中除了有着完成家族任务的轻松,也仍是有着好奇和期盼。
他当时并非对婚姻生活没有向往,每一个青春少年,都希望能娶到一红颜知己,交心谈心,吐露心事,纾解烦恼,过上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可是,婚后一段日子的相处,他却发现孟娇懿和自己有着天然的隔阂,两人似乎在交流上有着困难,她的想法总是太过于复杂,自己随意的一句话,她总能理解成其它更深的意思。她出身于环境复杂的深宅大院,习惯性地将真实的自己藏在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面容之下,始终维持着雍容华贵、端庄优雅的仪容,也习惯性地琢磨着别人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句话,查寻其中的深意,谋划应付之道。
日子久了,萧靖北除了简单的家庭琐事,便不再和她有更深的交谈。他本就心烦沉闷的家庭气氛,更不愿对着一个心机深沉的妻子,便干脆成日在外,与一帮公子哥儿们巡游狩猎,饮酒作乐。
想不到来到张家堡后,在他人生的最低谷,最万念俱灰的时候,居然会遇到能和他交心的姑娘。在芸娘面前,他似乎可以完全放松自己。同时,本有些意志消沉的他,也被坚韧的芸娘吸引和感染着,激起了自己直面艰难生活的斗志和信心。
萧靖北骑着马,走在狭长的小巷里,两旁是低矮破旧的小院,围观的是衣衫褴褛的军户,宋芸娘的嫁妆也只有简单的几抬,但萧靖北的心情却远胜于当年走在繁华的京城大街上。那时,他更多的是彷徨和紧张,现在,却是得偿心愿的喜悦和激动。
敲敲打打的接亲队伍已经来到了萧家小院。院门口,早有人在翘首以盼,此刻立即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宋芸娘只觉得听了一路的鞭炮声,此时这一串鞭炮,更是响得厉害,不禁令人震耳欲聋,再加上一路的颠簸,便越发有些头昏脑涨。
昏昏沉沉间,却发现花轿已经停了下来,门帘外,已经响起了刘媒婆高昂响亮的声音,“新郎官踢轿门啦!”
在经历了踢轿门、跨火盆、跨马鞍等全套仪式后,宋芸娘好似过五关、斩六将般突破重重关卡,终于被搀扶着进了正房。正房里,李氏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眼中含泪,望着这一对璧人,心情激动不已。
萧靖北请了千户严炳和自己的上司余百户二人做傧相。他二人虽然做这样的事情,也是和芸娘一样,是新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但此刻也做得有模有样,一本正经地主持着芸娘和萧靖北拜堂。
萧家的院子宽敞,摆下了六桌酒席,前来道喜的都是萧靖北军中的朋友,俱都是些粗人,此刻便站在门口闹哄哄地笑着。有的干脆粗着嗓子大喊着:“萧总旗,快点儿拜了堂好进洞房啊!”惹得一众粗野汉子哄堂大笑。
严炳瞪了他们一眼,制止了他们的喧哗,继续一本正经地主持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芸娘在一片欢笑声中,终于完成了和萧靖北的拜堂,被搀扶着进了新房。
宋芸娘忐忑不安地坐在炕上,双手紧紧叠交着放在腿上,听到周围有女子叽叽喳喳热闹的谈笑声,心中不免有些好奇。她知道萧家刚搬到这里,结识的人家应该不会很多,外面的男子应该大多是萧靖北军中的同袍们,却不知这些女子又是些什么人。
“新郎官,还愣着干什么,看呆了吧,快掀盖头吧。”随着刘媒婆一声响亮的戏谑声音,芸娘只觉得眼前一亮,头上的盖头已经被掀开。
芸娘情不自禁的抬头,对上了萧靖北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眸,只见他俊朗的脸上容光焕发,喜气满面,眼中微光闪动,里面是掩饰不住的惊艳和几日未见的思念。
“四……四嫂,喝杯糖水吧!”一旁,身穿一身粉色衣裙、装扮得分外娇艳的萧靖娴端着一杯糖水递过来。
“新娘子喝杯糖水,生活甜似蜜——”刘媒婆喜气洋洋的高声道。
芸娘对萧靖娴微微点头谢过,接过糖水轻轻饮了一口。她虽然因为以往的事情和萧靖娴始终无法真正亲密相处,但在表面上始终维持着该有礼貌和礼仪。这次她更是打定了主意,既然做了萧靖娴的嫂子,以后便要尽量和她好好相处,以免萧靖北为难。
喝过糖水后,便是喝交杯酒了。刘媒婆笑道:“新郎新娘喝交杯酒啦!”
萧靖娴已经端过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杯酒,酒杯用彩色丝带系在一起。
芸娘和萧靖北一人端起一只酒杯。谁知系着酒杯的丝带太短,两人不得不头并着头,肩并着肩,靠得极近,方能饮下杯中酒。
听到周围吃吃的笑声,芸娘不禁涨红了脸。她虽然曾经和萧靖北有过更亲密的接触,但此刻毕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禁令她羞涩难当。她低垂着眼,不敢看近在迟尺的萧靖北,心中扑通扑通跳得剧烈,握着酒杯的手也控制不住地颤抖。
萧靖北低着头,一边喝着交杯酒,一边看着眼前的芸娘,只觉得她娇羞的面容更胜往日,脸颊粉嫩艳若桃花,一双晶亮的眼睛灿若星光。他的额头轻抵着她的,只觉得皮肤光滑细腻,她的身上有着淡淡的幽香,越发令人心旌摇动、全身酥麻。萧靖北不禁期盼快些结束这些繁琐的仪式,赶走房里这群碍事的人,只留下他和芸娘单独相处。
小小的一杯交杯酒却似喝了很久,他们先喝了一小半,交换酒杯后又饮下剩下的一半,最后一起将酒杯掷于床底。芸娘屏住呼吸,垂着头,并不敢去看投掷出去的酒杯,而是紧张地等待着有人宣布投掷的结果,若能刚好一仰一合方为吉利。
“一仰一合,男俯女仰,天覆地载,大吉大利——”刘媒婆已经笑呵呵地喊了出来。
宋芸娘松了一口气,脸也涨得更红。她悄悄看了身旁的萧靖北一眼,却见他也是全身放松般的看着自己,眼中全是温柔的笑意。
喝完交杯酒,刘媒婆笑呵呵的牵引着萧靖北和宋芸娘肩并肩地在炕上坐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萧靖北这般亲密地挨在一起,宋芸娘有些局促的低着头,身子也僵硬着,突然只觉得手上一暖,坐在她身侧的萧靖北在宽大的衣袖的掩盖下,已经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宋芸娘微微怔了下,也立即回握住他的手,心中安定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