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鞘-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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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决跑去找了。
席停云举杯喝水,膝盖上突然多了一样东西,是张小纸条,抬眼,庙祝起身拎着茶壶往后山里走。
席停云不动声色地打开纸条,翟通的字迹,寥寥数笔,却看得他心中一惊。
纸条上写了很多人的名字,然后画了几个圈圈。庞小大和颜初一一个圈,南疆王与赦僙一个圈,那飞龙、况照与……朝廷一个圈。
旁边一行字:王妃失踪,况照不动,老王一死,况照蠢动。
席停云面无表情地看完,将信放入热茶中,手指搅了搅,纸融了。他起身泼在竹下,庙祝迎面走来,“相公不爱喝茶?”
席停云笑道:“茶凉了。”
“我再煮盏新的。”
席停云摇头,“我的朋友呢?”
庙祝道:“还在解绳子。”
不多时,果见霍决拿着井绳回来。
顶头突然一亮,闷雷一震,乌云滚滚,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山雨欲来。
竹筏计划不得不搁浅。
雨水很快倾盆落下。
席停云感慨道:“篷子还是有篷子的好处。”他眼眸一斜,对上霍决凝望雨水的神情,心中莫名一动。
望雨的霍决极静,好似雨是活的,他是死的。俊美的脸蛋像石雕,随着闪电忽明忽暗。目光放得极远,穿透雨幕,穿透崇山,不知落向何方。
席停云静静地退了出去。
纵然同坐一条船,他们始终来自不同的地方,更将归于不同的地方。
暴雨来得快,收得疾。
须臾工夫,乌云消散,天光大放。
山如美人,梨花带雨,娇羞欲滴,越发俊灵。
庙祝挽留席停云和霍决留宿不果,亲自送他们下山上船。席停云送了香火钱,庙祝送他们一把伞。
上船之后,霍决见席停云握着伞发呆,问道:“只有一把?”
“是啊,只有一把。”席停云笑道,“庙祝倒是个精明人。一份香火一把伞。”
霍决盯着伞看。
席停云颇觉不好意思,“王爷若是喜欢,便送与王爷。”
霍决嘴角突然勾了勾,极浅,却如雨后江水,清新潋滟,“两个人,一把伞。”
席停云抓着伞的手微微一颤,若无其事地别开目光道:“不知再往前是何处?”
霍决道:“瑾公镇。”
席停云抬眸。
霍决道:“瑾公在此亡故。那时兵荒马乱,他的亲信把他草草葬在此地。南疆王后来寻到了他的尸骨,不想惊动,所以并没有改葬他处。”
作者有话要说:补齐。(^o^)/~
波澜不惊(一)
傍晚,瑾公镇,灯火如龙,路人如川。
席停云拿着伞跟在霍决身后,任由路人夹在他们中间,丝毫不怕跟丢。霍决的辫子别无分号,即使隔着一大段路也能看到它傲然耸立在人群中。
浮在大片头顶上的辫子进了街边酒家。
席停云刚走到大门,就闻到饭菜香涌出来,勾得肚中馋虫哀鸣不已。
堂中满座。
鹤立鸡群的辫子不见了,只看到红衣一角飘然消失在一楼至二楼的楼梯口。
席停云到二楼,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头。
若说一楼是波涛汹涌的大海,二楼便是万里无云的天空,安静,死寂。窗户大咧咧地开着,对面屋角突兀地翘出,形状难以描述,像埋伏的刺客,又像刺客藏在衣袖里的匕首。
席停云刚转身,就听到咿呀一声,紧闭的包厢门突然齐齐开启,暗箭如流星般疾射过来。他心中一惊,身体飞快地跃起,只听笃笃笃数声,暗箭钉在那一头的墙壁和木柱上。他在空中一个翻滚落在窗边,反手拍窗,身体缩成一团,正要跃出,就赶到背后一阵冷风袭来,刺得他背脊一凉,人下意识地转了个圈,手指抽出两个银针射过去。
叮叮两声,银针击在刀面上,飞弹开来。
席停云趁机看清来人模样。是个五十来岁的虬髯大汉,双手各持一把短刀,双目炯炯有神,在昏暗中熠熠生辉。
这样的打扮倒叫他想起一个人来。
“神目刀王?”席停云吃惊道。
刀王提刀一阵抢攻,“算你做个明白鬼!”
席停云之所以吃惊,是因为这位刀王原本是绿林中数一数二的独脚大盗,后受朝廷招安,轰动江湖。只是招安之后,他在江湖便失了消息,很多人猜测他并不是受了招安,而是遭了毒手,只是他一向独来独往,无人跑去求证,此事遂成江湖一谜。没想到这位行踪成谜的大盗竟会在此出现。
他脑海中掠过许多疑问,隐隐觉得此事蹊跷得很,却茫然找不到头绪。
“前辈何以偷袭在下?”席停云狼狈地钻入桌底。
刀王一刀劈下,桌裂成两半。
席停云连滚带爬地跑到另一张桌下。
“难道只许你们追杀我们,就不许我们反客为主吗?”刀王不等他跑到其他桌下,干脆将二楼所有的桌子都砍了个一干二净。
席停云愕然道:“前辈何出此言?”
刀王道:“少装蒜!”
他脾气极大,被追杀了这么久,心里窝着的火气几乎可以烧掉一整座房子,自是不管席停云如何辩解,只管砍人。
席停云有苦说不出,脚步有意识地朝窗户的方向挪去。二楼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引起一楼的注意,可见一楼定然也埋伏了对方的人,所以,从窗户逃跑应当更加安全。
刀王似乎看出他的想法,突然抡起一把短刀朝窗户射去。
席停云一个激灵,原本向前冲的身体硬生生地折回,饶是如此,仍慢了一步,短刀划破肩膀一道口子,功德圆满地朝窗外飞落。
席停云后背贴在墙上,用力地吸了口气,看着刀王挥刀劈来,心中一片凄凉。他想象过自己的死亡,没几个好下场,却从未想到竟然如此的不明不白。
眼见刀锋离自己的越来越近,他的心情反倒平静下来。也罢,他这一世,处处身不由己,若能死去,反倒是个解脱。
他缓缓闭上眼睛,却没等到刀锋入肉的疼痛,而是听到面前叮得一声脆响,紧接着是刀王的暴喝声。“来者何人?”
席停云睁开眼睛。
刺目的红衣,张扬的冲天辫,笔直的长枪,还有淡然自若的背影。他左手拿着把短刀,正是刀王丢出去的那一把。
“霍决。”
两个字,却令席停云的心莫名地安定下来。不是适才陷入绝境的心如死灰,而是大难不死的平静。
“你终于亲自出马了,也好!”刀王哈哈一笑,左手一翻,竟然又摸出一把短刀来。
霍决丢开短刀,挽了个枪花。
刀王出手!
刀如浪花,
刀王的武功在江湖中已处于一流高手的顶尖,天下少有敌手。
可霍决便是那个少中之少。
席停云站在墙边,起先还关注战况,但十几招之后,他便知道胜负已无悬念。他的眼睛慢慢地挪向包厢。那里曾射出暗箭,必有同党。可是他一点过去的意思都没有。
很显然,他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一场追杀,而起因是一个高起的发髻和一抹艳红的衣袂。
似乎感觉到他的凝视,霍决在抓住刀王短刀的同时,突然侧眼看来。
他的眼眸黑白分明,明亮坦然如昔,仿佛想与神目刀王一较高下。
席停云微微一笑,仿佛鼓励。
短刀被硬生生折断。
霍决的长枪在空中虚晃数下,猛然戳中刀王的肩膀,将他牢牢地钉子门板上。
刀王痛叫一声,汗如雨下,眼睛死死地瞪着霍决,惨笑着连道三个“好”字。
霍决目光冷然地扫过他,问席停云道:“伤势如何?”
席停云低头看了眼肩膀的伤势,又看了眼被穿肩而过的刀王,淡然道:“皮外伤。”
霍决放开长枪,从怀里掏出伤药,拉着席停云坐下,认真地上起药来。
刀王就这样被晾在那里,好像被钉在墙上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蚊子。
上好药,霍决问道:“饿不饿?”
席停云道:“我们不是来吃饭的吗?”
霍决下楼叫菜。
刀王伸手拔枪,喷血如注,他丢掉踉跄着向前走两步,居然在凳子上坐了下来,“你是谁?”
席停云道:“席停云。”
刀王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千面狐?”
席停云道:“我以为前辈动手前已经知道了。”
“我以为你是霍决的爪牙!”刀王手捂着伤口,脸色苍白,咬牙切齿道,“你有什么证明?”
席停云不答反问道:“刀王为谁卖命?”
刀王眸光沉了沉,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一丝探究和警惕。
席停云将伤药递给他。
刀王也不客气,像撒面粉一样地撒着伤口,不时龇牙咧嘴。
霍决上楼,看到他坐在席停云的对面,神色有些不悦,用脚尖挑起长枪,一屁股在两人中间的位置坐下,正对着窗口。
刀王问他,“为何不一枪杀我?”
霍决反问道:“杀你何用?”
刀王道:“你留我更无用。你想知道的我统统不知道,我只是替人保命而已。今天你不杀我,总有一日我会杀了你。”
霍决睨着他,“你只会变老。”
刀王被堵得伤口更痛。
席停云突然笑起来,“真是有意思。我跟着王爷来吃饭,却差点死了。”
霍决冷着脸看刀王。
刀王狠狠地咬牙,“我以为他是你的人!”他的眼睛直溜溜地在席停云和霍决中间转来转去,似乎在揣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霍决道:“谁说不是?”
刀王一怔,看向席停云的目光复杂难测。
席停云似乎既不想辩解,也不想询问,好似刚才那场生死一线的打斗只是一场误会。
饭菜很快上来。
霍决和席停云默然地吃完下楼。
刀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心里松了口气。他不管席停云和霍决究竟是什么关系,也不管霍决放他一马是出于何种目的,他只知道他现在还没有死,也没有被关起来。
他慢慢地站起身,正要从窗户跳出去,就看到窗户外面钻进来一个人来。
有些胖却笑得很和蔼的人。
刀王的心沉下去。
“杨雨稀。”他一字一顿道。
杨雨稀微笑道:“在我们拿到那飞龙的人头之前,还请刀王委屈一段时间。”
刀王冷笑道:“你们布下天罗地网,一路将我们逼到此处,还是没有抓到他吗?”
杨雨稀叹气道:“我以前以为那飞龙是个傻瓜,现在才知道,他这辈子的聪明全聪明在逃亡上了。”
波澜不惊(二)
霍决在镇上找了家客栈住下。
临入房,席停云发现霍决还跟在身后看着他,不由停下脚步,含笑道:“我认得路。”
霍决淡然道:“我知道那飞龙藏在客栈,故意引你去的。”
席停云张了张嘴。他承认得这样痛快,倒叫他无话可说。
霍决缓缓开口,“我想知道你与那飞龙的关系。”
席停云不动声色道:“我们毫无关系。”
霍决漫应了一声,眼睛依旧紧紧地盯着他。
席停云叹息。从看到纸条上那个把朝廷、况照和那飞龙归在一起的那个圈开始,他便知道未来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过。身在官场,如何独善其身?有求于人,如何无欲则刚?他想随波逐流,却有人想让他逆水行舟。脚陷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