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上等三年-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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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
三月秀女入宫,我去宫里给德妃请安的时候,胤禛拉住我,眼里有一丝淡淡的不安,踯躅一下对我说:“年氏今年选秀。”我微笑点头:“省得了。”胤禛只是抱住我在耳边低喃了声:“对不起。”再去看他时,却已经是平静无波的表情。我几乎疑心这句对不起是我的幻觉,抑或只是他的敷衍。但是相处近二十年的夫妻了,我仍能从他无波的神色中看到那隐隐的歉意,只一丝,却也足够。
如果说当初见到乾隆他娘钮钴禄时,我有几分失望的话,如今再见年氏,我却有了份大大的震撼。我曾经只道,年氏会成为胤禛最宠爱的女人,和年羹尧有着莫大的关系,但是见了年氏我才明白,不需要年羹尧,不需要任何裙带关系,只年氏一人,便可倾倒众生。
如若不是曹雪芹并不可能亲自见过年妃,我几乎疑心《红梦》里“两湾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这段话,会是为年氏所书。这是怎样一个,清丽、脱俗、娇弱、妩媚的女子啊,真勘得起我见犹怜这四个字。
德妃对这个即将入门的儿媳妇似乎不十分满意,缘由却只是身子骨看着就弱了些。但是知道这是胤禛的意思,也便顺了我们的意。
年氏入门的前一晚,我缠住胤禛,不让他在书房继续读书,不让他和门人议事,从回到府里的那一刻,我便腻住他,胤禛诧异,却也顺着我。我极尽缠绵之能事,整夜里与胤禛耳鬓厮磨,缱绻悱恻,胤禛的眼里也闪着久未出现的激情与震撼,与我一次次共赴**。当他终于沉沉睡去,我抚着他光洁的胸膛泪水涟涟。
是的,我怕了,我怕明日之后,一切都面目全非,所以才会这么孩子气的今夜霸住他,我要自己记得这一夜,我也要他记得这样的我。哪怕我的身影会渐渐在他心头淡去,我也要最后刻骨铭心地记住,我曾经这么真实地拥有过一个男人的全部爱恋与激情。胤禛,我一遍遍在心里喊着他的名字,不许你爱上别人,不许你忘了我,可这样的话,也只能是这样的夜深时,自己悄悄在心里呼喊。醒来后,我该是他大度、贤淑的嫡妻,这朝堂上暗潮汹涌的日子里,不去让琐碎的儿女情长分了他的心神。我只有做好我自己,才能做好他的爱人,否则,毫无顾忌的痴缠只会让我失去的更快。
醒来的胤禛脸上有着慵懒、松懈的笑容,长臂一伸拉我入怀,带着夜的暧昧与温暖,轻轻咬着我的耳垂说:“颜儿,我喜欢你这样,我要你天天都像昨晚一般。”我用脸颊蹭着他的胸膛,似摇头又似点头。胤禛也不以为意,一个吻覆在我的额头上说:“晚上等我。”
我艰难地开口:“胤禛,今天是你迎娶年氏的日子,你忘了?”胤禛的身子一震,瞬间僵在那里,闷闷地嗯了一声,便匆匆起床穿衣离去。离去前回眸的一瞬间,我似乎在他眼底看见了些许受伤。我苦笑,若说真的会有人受伤,那也是我。
年氏进门便是侧福晋的分位,显示着康熙和胤禛对年羹尧的重视,红色喜袍下那弱不胜衣的娇俏身影,似火焰般瞬间灼痛了我的心。依旧笑着接受所有宾客的祝贺,唯有紧紧握住的拳,暴露着我的脆弱。世人皆知,四王爷府的福晋,最是贤良淑德,这个我自己树立起的形象,我却没有权利亲手打破,胤禛要在康熙面前演足戏码,彼时,我心里何尝没有过一丝丝的失望。可此时,我却要众人面前更卖力地演出,在生活面前,只要我们要的太多,就总有一日会沦为戏子,谁也无法改变。我表现的要比胤禛更喜形于色几分,我表现的要比自己嫁时更幸福几分,这一切似乎并不似想象中那么难,只有微微疼痛的心,和握拳到酸痛的手提醒着我,我仍不是个绝好的演员。
十三投向我的目光有一刹那悲悯,却迅速地被温暖取代,我回给他一个无奈却也安然的笑脸,那日的谈话之后,我与他之间已没有什么需要隐瞒。即使是此时,我这么急于隐藏起来的伤感与脆弱。我却也知道我这最亲的小弟可以懂,不会有嘲笑不会有同情。
十四的神色里却有着一些愤怒,我记起那日里恍惚着听他说过的话,“他待你好一日他便是我的四哥,他若待你不好,我便只认你这四嫂。”我便给他一个大大的洋溢着幸福与欢乐的笑脸,十四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便垂下头不再看我。
这漫长无边的喜宴,似乎永远不会结束一般,我一成不变的笑脸已经渐渐僵硬,我始终挺直的腰杆也开始酸痛。心里既盼望着喜宴收场,却也惧怕收场后的荒凉。此时,我还需要分些心神顾着往来的宾客,曲终人散,我一个人如何去面对胤禛洞房花烛时的心伤。当宾客渐渐散去,十三和十四望着我似有一分担心,这一抹关怀的神色是整晚心中唯一的暖意,我知道他们也不方便逗留,唯有最后一次扬起笑容。
整整一晚,胤禛的目光没有在我身上驻留,匆匆一瞥,在我还分辨不清其中滋味的时候,就已经转开。胤禛,我知道,今晚的婚宴我当然不是主角,但哪怕只给我一瞬间,让我知道在你心中,我仍是主角就好。十三和十四尚有心给我个安慰或关怀的笑脸,你居然就这么忙碌无暇他顾吗?望着黑幕幕的天,月朗星疏,此刻,我多想在这明月之下长歌当哭,纾解心中一天来的压抑。可,我不能,府里有无数双眼睛会望着我,我的一丝丝失态,都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笑谈与话柄,我甚至不敢太晚熄灯,让人知道我的辗转反侧。黑暗里,我对着窗棂,发呆到天明。
一早,年氏来给我请安奉茶,拉起她柔弱无骨的小手,仔细地端详着她,我尽量挑剔和苛责地审视下,竟看不出一丝瑕疵,无论是样貌、举止还是礼数,胸中喟然长叹一声,罢了,这又何必,我原本便知道她会成为胤禛的心头好,此时挑出毛病又能如何。是能安慰的了自己,还是能左右的了胤禛?
胤禛仍是时常散朝后会到我这里小坐片刻,言语不多,用些我准备的茶点,看一会儿书便会离去。夜晚,钮钴禄和耿氏有孕在身,他更多的时间留宿在年氏的院子里。我静静地看着,心里渐渐也生出些许麻木,但是李氏和宋氏略有不满,来我这里发了几次牢骚,说是年氏日日霸着胤禛,连我这嫡福晋也不放在眼里。我端起架子斥她们:“爷想在哪歇着,自有爷的安排,还需要你们来指点?爷宠着谁,自是有宠着的理由,你们要是心有不甘,好好学着就是。”
宋、李二人讪讪而去,我默默嘲笑自己的虚伪,说起介意,怕是没有人介意的比我还多,此时,这大方的态度,反倒比别人都义正言辞几分。好一个四王爷的嫡妻,好一个做作会演戏的芸颜。
六月秋狄,胤禛随行,不几日钮钴禄即将临盆,我不想此时离去,更重要的是,现在的草原已无昔日的欢乐,而我与胤禛也无往日的亲昵,那便不如各自分头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如果初时,年氏进府后,还有几分是我刻意的冷漠与逃避,那么此时的疏离似乎已经浑然天成,好似我们始终便是这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外人眼里没有一丝的破绽。
胤禛带走了年氏,所有的议论都戛然而止,年氏独宠已成定局,反倒再无八卦的乐趣。
'正文 思过'
八月胤禛未归,钮钴禄产子,果然是个白胖的小子,我意料之中的乾隆,抱着这新生的婴儿,我居然忍不住泪盈于睫,我虽然一直期待着弘历的降生,却从未想过他会是个和我的弘晖如此肖似的孩子。胤禛有过四个儿子,虽然样貌皆有类似,但是从没有过如此如出一辙。我下意识的幻想着,这是我的弘晖因为思念额娘,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弘历如同当年的弘晖一样,健康爱笑,听话懂事。我给他起了乳名若一,胤禛回来时,弘历已经满月,抱着弘历,听见我唤他若一,胤禛有一刹那的失神,仔细地看着弘历,轻喃着“若一”,再抬头看我的眼神里盛满了怜惜,是我久未见到的深情。
胤禛说,“颜儿,若一你来抚养。”我说“好”,似乎理所应当,再无曾经的抗拒。胤禛一手抱紧弘历,一手抱住我,头埋在我的颈窝低语:“真好。”
弘历三个月,耿氏生产,亦是个儿子,康熙赐的园子已经修葺成型。岁末弘历百岁,我在园子里大宴亲朋,耿氏的儿子也交与我抚养,虽弘晖后我再没有孩子,日后却有两个孩儿喊我额娘,我仍然有我的幸运。
我带着弘历与耿氏的孩子在新园子里住了下来,胤禛也并无反对,偶尔也会来园子里走走,雍亲王府那个家,我只每个月初回去一次,与管家核对下账目,处理些琐事。李氏说,如今年氏倒似这府里的女主人,姐姐此时搬去园子,岂不是长了她的威风。想起年氏弱不禁风般的模样,我无法和当家主母联系到一起,也只道是李氏拈酸吃醋。紫儿却说,府里的下人如今确是以年氏马首是瞻,平日有了大事小情,从来都是跟年氏回禀。心里暗叹,那就难怪李氏吃味,她与年氏分位相同,在府里时间又久,还有两个儿子,如今在见风使舵的下人面前却失了威风。
可我不想多管、多问,若是年氏真有本事掌好这个家,我倒不介意一个女主人的身份,我原本便并不喜好和擅长此事,全是为了让胤禛省心,此时若是有人能代劳也没什么不好,我只要管好如今过在我膝下两个儿子,安心地做好一个母亲。
康熙老爷子现在喜欢在畅春园里办公,所以胤禛下朝后,往往会就近来园子里小坐再回府。我正抱着耿氏的儿子,紫儿抱着弘历,在小院里晒太阳。胤禛疾步而来,在院门口却戛然止步,我诧异地抬头看他,那许久以来平静无波的脸上此时满是愤怒,眸子里却透出一抹让人心酸的脆弱。我已经许久不曾在他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忙把孩子交给奶娘带走,拉着胤禛坐下。园子里有我新开的花池,也种上了些黄色的小花,一样的娇艳,却不似溪边的花那么有朝气,胤禛坐下只是看着花池发呆,不语。
我轻轻为他按摩着肩膀,柔声问他:“可有什么烦心的事了?”
“也没什么,只是被皇阿玛责骂了几句,心里有些不舒坦。”
我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再细问,仍是一点点给他揉着,他的头倒在我按摩的手臂上靠着,我不自觉地轻轻揽住,听见他喃喃低语着:“颜儿,我累了。”
我一如曾经那样软语哄着他:“累了,就不要做了。”
胤禛靠在我手臂上的头一僵,一只干热的大手覆上了我的手臂,叹息着说,“颜儿,有时我真的想放弃了。”我抚着他的手,不再言语,知道此时只是他的牢骚罢了。
下来人来报说是十三阿哥来访,我便出去为他们准备茶点,只留这哥俩在院子里聊天,此时,胤禛更需要的大约是能在政事上帮他忙的十三,而不是只能无力的言语安慰的我。问了胤禛要与十三留在园子里晚膳,便吩咐着厨房的下人准备饭菜。弘历与耿氏的儿子都还小,常常都是在睡觉。看他们都睡着,我便自己去书房写字。最近偏爱去抄写胤禛的佛经,一本金刚经已经抄完大半,却仍是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奇妙的是,抄写的时候,总能无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