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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愛情呵 你別開花-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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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张脸就是我的面具。”他一边说一边把车停在了一片黑糊糊的树林旁。 
  又一个惊雷。 
  袁小绛呆呆地看着他。 
  他低低地说:“是我,每次都在假面舞会上带走一个女孩。”       
看不见的女婿 
  从表面看,这是一个正常的家庭:一男一女,丈夫早出晚归,媳妇在家缝衣做饭……实际上,所谓的丈夫根本不存在。   
看不见的女婿(1) 
  我的老家在绝伦帝小镇,位于中国最北部,那地方冰天雪地,天蓝地白。 
  我26岁那一年,姑奶死了。 
  在我的记忆中,她黑衣黑裤,脸色纸白。 
  她的小脚像两只粽子,常年盘腿坐在土炕上,抽一根长长的烟袋。 
  那土炕上铺着秫秸席子,已经磨得发红,缝隙是黑黑的污垢。 
  她的眼睛很威严,甚至有点恶毒的味道。她一辈子遵从旧时代的重重礼数,老了之后,立下的规矩繁多,她的儿孙、媳妇都很怕她。 
  姑奶家住在一个叫巨龙的屯子,离绝伦帝小镇30里路。我赶去了。 
  我很不喜欢中国式的葬礼,把悲痛都冲淡了,只剩下怪诞和恐怖。 
  我早就叮嘱过亲友:我死去的时候,绝不要给我送花圈,更不要举行任何传统葬礼的仪式,只在我的身旁摆上鲜花。只要表情肃穆就行了。至少不要笑。 
  姑奶家住在屯子的最东头,高高的院墙上已经支出一根长长的竹竿,上面挂着白花花的纸,那应该是74张,象征死者的年岁。白纸被风吹得“啪啦啦”响,好像告诉外人,这一家有人去世了。 
  我进了大院,看见院里已经搭起了灵棚。有人出出进进,那都是亲朋近邻。 
  空荡荡的大院中央,端端正正放着一口大花头棺材,上面画着《二十四孝图》,“投江寻父”、“卧冰求鲤”、“子路负米”、“黄香扇枕”、“陆绩怀桔”、“老莱娱亲”、“哭竹生笋”、“郭巨埋子”…… 
  表叔、表姑等都披麻戴孝,全身白素,个个脸色阴沉。 
  他们把我接进了堂屋。 
  堂屋很深,有点暗,我看见姑奶躺在地上。 
  她的身上穿着咖啡色丝绸寿衣,脸上盖着黄表纸,脚上拴着绊腿绳,苍白的手上拿着打狗棍子和打狗干粮。 
  按照规矩,她的嘴里还应该含一枚铜钱,叫压什么钱。 
  我一进这个大院,就有一种压抑感。 
  我对丧事一点都不懂,帮不上任何忙,就一个人站在了院门外,想清净一下心神。 
  顺着土道朝屯子里望去,我想起了田改改,她家住在屯子最西头,她说话小声小气,总是很怯懦的样子…… 
  由于我经常来姑奶家,她母亲很喜欢我,甚至当着田改改的面说过:“我家改改长大后,要是能找到你这样的小伙子,那就是福气了。” 
  后来,我经常梦见她。几年没见到她了,不知道她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天亮之后,要入殓了。姑奶被抬出了堂屋。她的脸上罩着一块黑布,意思是不能见天日。 
  表姑跪在棺材前头,尖厉地喊了一声:“妈!———”接着儿孙们就哭声了一片。 
  几个壮汉要钉棺材了。 
  长长的洋钉。 
  他们钉棺材的南头,执事就喊一声:“你朝北躲呀!” 
  他们钉棺材的北头,执事就喊一声:“你朝南躲呀!” 
  红白事,人总是乱哄哄的。 
  天快黑的时候,来了一个男人,个子很高,他好像也是来吊丧的,但是他一直站在院子一角,不见他行礼,也不见他磕头,他一直在看那口大花头棺材。 
  我注意观察,似乎没有人认识他。 
  表婶的胆子很大,天黑之后,她守灵。我想体验一下,就来到院子里,跟她坐在一起。 
  我知道,守灵只是一种形式,惟一要做的实际事情是防止小猫小狗小鸡之类的从棺材附近走过,怕死人“借气”诈尸。 
  大家累了一天,都睡了。谁家的狗在闷闷地叫。 
  有风,院墙外的白纸在黑暗的半空中抖得更厉害了:“啪啦啦,啪啦啦……” 
  棺材头摆着供品,点着长明灯。 
  那是一个小小的盘子,里面盛着油,一根棉花捻儿伸出来,火如豆,在风中闪跳,忽明忽暗。 
  表婶在棺材前的盆子里一张张烧着纸。棺材已经钉上,现在我不知道姑奶的表情。 
  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了。我有点害怕,就和表婶唠嗑。 
  “那个田改改还在这个屯子吗?” 
  表婶愣了一下,说:“她死半年了。” 
  我有点震惊:“怎么就死了?” 
  表婶叹口气,对我讲起来。 
  田改改高中毕业之后,在土房土院土桌土椅的学校里当民办教师。 
  一次, 她被派到县城去学习,认识了一个外乡的男教师,那人姓姜。仅仅两个月的时间,她就深深爱上了他。 
  学习结束之后,各回各乡,音信渺茫。 
  那时候,只有村部才有手摇式电话机,田改改要给那个男教师打个长途电话,首先要接通绝伦帝小镇总机,再转县城总机。从县城总机,转那个镇的总机,再转那个屯子的电话,请求电话机旁边的闲人到学校找到他…… 
  中间所费的周折,甚至不如步行去见面。 
  其实,她和他只是处于一种朦朦胧胧的关系,互相并没有公开表白。田改改根本不可能去找他。 
  如今,安全套成了贞洁最后的防护。那时候的男女之间却隔着山,像月亮一样含蓄,那时候的男人女人还会脸红。 
  田改改是一个柔弱、敏感、寡言的人。有一次,她终于壮着胆向父母吐露了一点她感情深处的秘密。       
看不见的女婿(2) 
  她的父母听说那个姓姜的男教师家里很穷,立即拉下脸,严厉地警告她:这种关系不现实,今后你永远不要再见他。 
  田改改不敢反抗。从此,她陷入了单相思。 
  她家三间房,东西两个房间有两铺炕,她的父母跟她的弟弟田泉睡东屋,她一个人睡西屋。 
  一天晚上,停电了,田泉跟父亲割麦子还没有回来。田改改的母亲点着油灯纳鞋底。 
  田改改在西屋,应该是在看书。学校放寒假了,她一直呆在家里。 
  可是,母亲突然觉得西屋好像有说话的声音。 
  她放下手里的活,下了地,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听见田改改果然在西屋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跟谁说话。 
  母亲走过去,看见田改改一个人坐在炕上,正跟对面的唠嗑。而她的对面一个人都没有! 
  油灯闪闪跳跳,墙上的旧年画上,一个胖娃娃在傻呵呵地乐。柜子上花花绿绿的龙凤图案显得极其深邃。窗帘挡得严严实实。 
  “改改!”母亲大声喊道。 
  田改改小声对那个看不见的人说:“我妈来了。”然后,她一抬腿下了地,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低声低气地问母亲:“妈,你有事?” 
  “你在跟谁说话?”母亲严厉地问。 
  “……大周。” 
  哪里来了个大周?母亲连听都没听说过! 
  “大周是谁?”母亲惊怵地问。 
  “我女婿啊。” 
  “你结婚了?” 
  “你不知道?他不是你们做主给我找的吗?”她皱着眉,不解地看母亲。 
  母亲惊慌地把她拽进东屋,低声问:“他长得什么样?”她怀疑是屯子里哪个死去的男人附了女儿的身。 
  田改改回头看了西屋一眼,说:“高个子,大眼睛……” 
  接着,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妈,其实……”她好像怕母亲生气,不敢说下去了。 
  “其实什么?” 
  “……我对他的长相不太满意。太瘦了,皮肤还有点黑,嗓子也有点哑。他根本比不上那个人……”她说的“那个人”就是指那个姓姜的男教师。 
  她接着说:“妈,我可不是抱怨你。他对我也挺好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木头抱着走呗……” 
  母亲傻住了,女儿描述的这个人,她从来没见过。但是,从女儿的神态看,这个人确实是存在的,就坐在西屋的炕上。他是女儿的丈夫! 
  “妈,没什么事,我就回我的屋啦?”田改改试探着说。 
  “你,你回吧……” 
  田改改转过身,轻飘飘地走回了她的西屋。 
  母亲朝西屋看去,油灯光还在闪闪跳跳。 
  割麦子的父子终于回来了。 
  母亲没有说这件事。田泉才15岁,她怕他受惊吓。 
  田泉吃完饭钻进被窝睡着之后,母亲把门关上,吹灭了油灯,小声对田改改的父亲说了这件事。 
  丈夫趴在炕上一袋接一袋地抽烟袋,一言不发。 
  我听着表婶的讲述,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仅仅是这样一个故事并吓不住我,我的恐惧另有含义。 
  表婶专心致志地对我讲田改改,停止了烧纸。 
  风一点点大起来,那盏长明灯“忽”地一下灭了! 
  这时候,我感到一个小活物突然从我旁边冲出来,纵身一跃,跳上棺材,朝黑糊糊的猪圈方向窜去。 
  我吓呆了。 
  我不知道那是猫还是老鼠。不管它是什么,它都跳上了姑奶的棺材! 
  按照迷信的说法,姑奶借了气,就可能坐起来。 
  表婶急忙把那长明灯点着。 
  我和她都心照不宣地看那口大花头棺材,过了半天,终于没听见里面有任何声音。 
  表婶接着讲。 
  次日,田改改没来东屋吃早饭。 
  母亲走进西屋,见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坐在西屋的炕上照镜子。 
  “改改,你怎么不吃饭?” 
  她不好意思地说:“妈呀,我都是嫁出门的人了,怎么还在娘家吃呢?晚上大周就回来,他给我带吃的。” 
  中午,田改改也没有吃饭。 
  到了晚上,她还是不吃饭。 
  父亲急了,走到西屋,大声呵斥她:“你想不想活了?赶快吃饭去!” 
  田改改怯怯地说:“他回来会生气的……” 
  父亲不再讲什么道理,抓住她的手腕,朝外拽。 
  田改改害怕地看着父亲,却死死地撑住门框不放手:“爸,求求你,你不能逼我呀。我不敢吃啊!……”她一边争一边哭起来。 
  ……这天晚饭,田改改的父母和田泉都没有吃好。 
  天黑了,家家户户都睡了。 
  田改改的父母仔细听西屋的动静。田改改没有说话,好像在纳鞋底,“哧———哧———哧———”。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好像回来了什么人,她又开始说话了,就像夫妻间说话的那种口气。东屋的三个人大气都不敢出,一直听。 
  那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听不见了。 
  接着,他们听见田改改在被窝里吃什么的声音,“喀哧喀哧”,好像吃胡萝卜。 
  又过了两天,田改改还是不吃一口食物,她好像要断绝人间烟火。       
看不见的女婿(3) 
  她把自己平时舍不得穿的衣裳都拿了出来,一天换几次。她把自己打扮得鲜鲜亮亮之后,就坐在炕上发呆。 
  一到了晚上,她就嘀嘀咕咕地和那个人说话,说什么听不清楚。 
  这一天晚上,父母把她拉到东屋来,让她睡在他们身边。 
  她惊惶地说:“他会生气的!” 
  父亲说:“有事我担着!” 
  晚上,父亲和母亲睡在改改的两旁,把她紧紧夹在中间,没有一丝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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