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读遍红楼-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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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心学问,虽小无易”!我信焉。
2004年7月13日
史湘云的扮相
史湘云的扮相
——“小骚达子”出典考
《红楼梦》人物命名取字取号之中注意到民间所用的“绰号”即“号外号”,虽然粗俗,但颇能突出人物的个性。如“呆霸王”薛蟠、“浪荡子”贾琏、“醉金刚”倪二、山子野、刘铁嘴……听其号可见其人,号如其人。
第49回众钗踏雪寻梅,一个个打扮得各领风骚。顽皮异常的史湘云当日穿的是“贾母与他的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里子外发烧大褂子,头上戴着一顶挖云鹅黄片金里大红猩猩毡昭君套,又围着大貂鼠风领。”这副打扮确实是独出心裁,样子看起来一色是男不男女不女的,逗人发笑。小说中写道:“黛玉先笑道:‘你们瞧瞧,孙行者来了。他一般的也拿着雪褂子,故意装出个小骚达子来。’……”相关的《红楼梦》工具书都舍而不注,估计是这几个字太平常了。
其实“小骚达子”几个字颇有点意思,倘能注出来将会给读者一些知识。前不久读了清人奕赓《佳梦轩丛著》和近代大学问家邓之诚的《骨董琐记》,两书中有关于“小骚达子”的记载,说明前人对这种罕见的词汇还是蛮重视的。
“小骚达子”又作“臊鞑子”。最初是叶子奇《草木子》一书中有载,后来柴桑《京师偶记》中引过这条记载。邓之诚《骨董琐记》当是转引自《京师偶记》,其文曰:
柴桑《京师偶记》,引叶子奇《草木子》云:元朝北人,女史必得高丽,家童必得黑厮,不如此谓之不成仕宦。今旗下贵家,必买臊鞑子小口,以多为胜,竟相夸耀,男口至五十金,女口倍之。按所云黑厮,即昆仑奴之类,清初亦有蓄之者。
《佳梦轩丛著·管见所及》中说:“我朝在东土时,上古纯风,朴而不雕,故满洲、蒙古命名多不取吉祥字面,有七十三、八十四、五十、六十之名,又有骚达子、白达子、二妞、黑小子、白小子,妞妞等名。”《红楼梦》中的“小骚达子”当然不会取之奕赓《佳梦轩丛著》和《骨董琐记》,时代不合。我个人认为极可能是取之叶子奇的《草木子》,因为曹寅《楝亭书目》卷三中有“《草木子》,明括仓叶子奇序著四卷,二册”的纪录。曹雪芹极有可能从其祖父的藏书中得到启示。
2004年6月6日
新雨不来旧雨来
新雨不来旧雨来
——语出杜甫《秋述》
新雨、旧雨即今日所说的新朋友、老朋友,故有旧雨新朋或新朋旧雨之说。世传说《旧雨晨星集》,就是老朋友留下的“寥若晨星”的文字。
《红楼梦》第45回回目上联是《金兰契互剖金兰语》写薛宝钗亲赴潇湘馆看望林黛玉,经过一番相互“交心”,竟成了亲姐妹一般。当日分手之际,“黛玉道:‘晚上再来和我说句话儿。’宝钗答应着便去了”。“不想日未落时天就变了,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秋霖脉脉,阴晴不定,那天渐渐的黄昏,且阴得沉黑,兼着那雨滴竹梢,更觉凄凉。知宝钗不能来,便在灯下随便拿了一本书,却是《乐府杂稿》,有《秋闺怨》、《别离怨》等词。黛玉不觉心有所感,亦不仅发于章句,遂成《代别离》一首,拟《春江花月夜》之格,乃名其词曰《秋窗风雨夕》。”词下继续写道:“吟罢搁笔,方要安寝,丫鬟报说:‘宝二爷来了。’”每读这段文字,我总是不知不觉地想到杜甫所写的《秋述》诗前小序和诗中的景象。
唐玄宗时,杜甫在京城闲居,受到皇帝赏识,一些人认为杜甫得官有望,便都争着与之交朋友。然而杜甫并没有得官,而且日渐穷困,于是这些新交的朋友便不再与杜甫来往了。天宝十年秋,一日阴雨连绵,诗人贫病交迫,这时有一位姓魏的朋友冒雨来访,杜甫感动之余写了一首《秋述》以表谢意。诗前小序云:“秋,杜子卧病长安旅次,多雨生鱼,青苔及榻,常时车马之客,旧雨来,新雨不来……”彼时杜甫之况即是黛玉此时之情景——同在秋雨之目,心境不好之时,刚刚“剖”过“金兰语”的宝姐姐答应“晚上”来说话儿,却又不来了,此即“新雨不来”了。“方要安寝”,“宝二爷来了”,此即“旧雨来”。人情冷暖,不在风和日丽之时,“风雨故人来”才见真情!
《红楼梦》常以诗化于情,诗融于景,情景交汇,凸显诗的意境。这正是《红楼梦》一书的永恒魅力!
2004年3月16日
冷雨敲窗被未温
冷雨敲窗被未温
——从李穆堂《日暮》诗中化出
《红楼梦》中的诗词曲赋,有的是作者“自创”,有的是从前人那里“借来”,加以演化而成为小说人物“写”的。还有些诗词曲中的某些句子是“仿”前人的句式,合情合景,“天衣无缝”。各位名家的选注本、全注本,还有《红楼梦大辞典》等书中大多指出所“借”所“仿”的原诗词,给读者增加了不少诗词方面的知识。例如读者最为熟悉的《好了歌》、《葬花词》、《秋窗风雨夕》,其意境乃至某些词句都可从前人的诗词曲中找到相同和相似之处。
从前我读《葬花词》时注意到其中“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二句,虽然有些眼熟,可又一时说不出“仿”的根据。直到最近闲翻前人的诗集一下子“跳”入眼中,原来这二句诗就在李穆堂所作的《日暮》诗中。原诗句是:
鸟声隔屋山初晴,
灯影当窗纸未温。
“山初晴”被换作“人初睡”,“纸未温”变作是“被未温”。
类似的例子还有宝玉唱的那首“抛红豆曲”,有人注说出自王悠然辑《荡气回肠曲》,并指出《白雪遗音》卷二的“马头调”“中亦有相近之曲(见清嘉庆刻本)。除了以上的记载之外,我所见的明人褚人获《坚瓠四记》”所收《金阊王氏降乩》也颇为“相近”。说明至晚在明代已有了类似“抛红豆曲”在广为流行,曹雪芹略加“改造”使原曲词更为典雅,充满一种“恨”的悲凉之感!
曹雪芹远取唐诗宋词,近“借”元曲明诗之例甚多。本文所举一二,目的在于说明读《红楼梦》的人倘能多读一些古典诗词曲,对加深理解《红楼梦》的创作艺术,有所裨益,甚至能够从中读出一种全新的意境!
2004年8月6日
燃暖香满室如春
燃暖香满室如春
——“暖香坞”见《云仙杂记》
《红楼梦》第50回回目是“芦雪广争联即景诗,暖香坞雅制春灯谜”。书中写贾母饭后要看四小姐惜春画的大观园,于是坐了竹轿来到“藕香榭”,穿云度月到了“向南”的正门前下轿。小说中写道:
从里边游廊过去,便是惜春卧房,门斗上有“暖香坞”三个字。
早有几个人打起猩红毡帘,已觉温香拂脸。“暖香坞”三个字连同这段描写,没有注家去注释,似乎并不怎样重要。有的《红楼梦》辞典中虽注了,但只说这是惜春的住处,在什么位置等表面文字,没有注出为什么用这三个字而不是其它三个字。其实,细研究起来,“暖香坞”三个字是有来历的,十分切合惜春的命运——寓示其出家的结局。
出处就在《云仙杂记》(见《说郛》)里,其有文云:
宝云溪有僧舍,盛冬客至,则燃暖香一炷,满室如春。
与《红楼梦》第50回对看,可以发现“暖香坞”即是“暖香屋”之谐音。惜春的判词有云:“堪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惜年妆。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说明惜春与“僧舍”有缘。“盛冬客至”恰与第50回所写时全一致,且有贾母等人到来,情景相同。所以我说“暖香坞”三字正是从《云仙杂记》中拿来,并将实景与寓示之意恰到好处的融在一起。
读《红楼梦》不能只读表面文字,这是前人早就提示过的。假若我们不知“暖香坞”三字的出典的话,你就只能说这三字写得很美很雅致,则很难由这三个字想到与惜春未来命运之间的照应。《红楼梦》的魅力常在“字”外,你知道的知识愈多,在“字”外可寻到的“味”也愈绵长;你的悟性愈高,对作者的匠心,体会就会愈深!
2004年4月8日
焚稿事难闻
焚稿事难闻
——“焚稿”出典管锥
《红楼梦》第97回回目上联为“林黛玉焚稿断痴情”,写黛玉病危之际将平日里所写的诗稿统统付之一炬,以示与世诀别。这撕心裂肺之痛,他人是难以理解的。
联语中的“焚稿”二字当出自《晋书》卷34《羊祜传》,原文云:
祜历职二朝,任典枢要,政事损益皆咨访焉。势力之求,无所关与。其嘉谋谠议,皆焚其草,故世莫闻。凡所进达人,皆不知所由,或谓祜慎密太过者
所谓“焚其草”即“焚稿”。草即稿,今有谓“起草”者,即与“起稿”意相同。
唐人刘长卿有《秋日夏口涉汉阳献李相公》诗(《全唐诗》卷149),中有云:
藏弓身已退,焚稿事难闻。
旧业成青草,全家寄白云。
以《红楼梦》中所取唐诗的情形看,我想作者极可能从刘长卿诗中“借来”一用,未必去翻《羊枯传》。前人“焚稿”多为家国秘事以防波漏而焚其稿。特别是宫闱中秘事甚多,历代历朝皇帝讳莫如深,焚毁之事屡见不鲜。黛玉“焚稿”不涉家国机密,而是为“情”而焚,她的目的以“焚”来“断”痴情,达到“质本洁来还洁去”的境界——悲剧之中的悲剧!
2004年12月2日
泪干春尽花憔悴
泪干春尽花憔悴
——《桃花行》取自唐诗
林黛玉作《桃花行》,见之《红楼梦》第70回。小说中写道:“宝玉看了并不称赞,却滚下泪来。便知出自黛玉,因此落下泪来”。知黛玉者,独有宝哥哥。
林黛玉“曾经离丧,作此哀音。”其实这只是一个原因。她的诗是自我倾述,写出自己的悲与苦:
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
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
泪眼观花泪易干,泪干春尽花憔悴。
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飞人倦易黄昏。
诗意已从伤悼“离丧”转为对花的伤悼,也是对自己未来命运的伤悼。以花喻人,以花喻己,与《葬花辞》的心境完全是一样的。
林黛玉的这首古风题为《桃花行》,以我所见当取自唐人诗意。宋长白《柳亭诗话》卷18载云:
刘氏鸿书,唐中宗赏桃花,赋诗应制几十余人,最后一小臣献绝句曰:
源水丛花无数间,丹跗红萼闲青梅。
从今结子三千岁,须喜仙游复摘来。
此诗一出群作皆废。中宗令宫女唱之,号《桃花行》。然不知作者姓名,唐诗百家皆不载。
这首无名小臣之作虽百家唐诗不载,但却为唐人宋之问《韵汇》所收,也算一段佳话。
同是《桃花行》,宫中所唱者是以花颂圣,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