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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古典]读遍红楼-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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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回,贾宝玉梦游太虚境,在“薄命司”看到金陵十二钗正册上,探春判词后是画着两个人放风筝,一片大海,一只大船、船中有一女子,掩面泣涕之状。画后也有四句写着道:    
  才自清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    
  清明涕泣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    
  同回有《红楼梦曲》,其中有关探春命运的一曲是《分骨肉》,词曰:    
  一帆风雨路三千。把什肉家同齐来抛闪。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    
  后40写探春“远嫁”海疆都统制家为妇。以情节而论,与她的判词和《分骨肉》曲中所示,是大体相合的。但足有人认为后40是高鹗之流秉承主子意旨续写的,所以那“远嫁”的结局也就违反了曹雪芹的“原意”。于是,红学家们纷纷“探佚”,旁征博引,终于发现探春嫁的不是“海疆都统制家。”,而是到“海外”某国去当了“王妃”。    
  探春究竟当没当海外王妃,还有待进一步考索,我实在无多大兴致去“钻研”,所以我不想妄评对错。这里我只抄录一条小资料供探佚的专家们参考。    
  记得。探佚专家论证探春嫁到海外当“王妃”时。曾引过日本教授儿玉达童四十年代初存北京大学中文系介绍所谓“三六桥本”的内容。据介绍,“三多本”中探春的结局是“杏元和番”。当年,我们访问张伯驹先生和张畸翔先生时,对“杏元和番”四字曾留心过。后来终于查到“杏元和番”四个字的出典,原来它出自古小说《二度梅》。    
  《二度梅》,后人改编为戏曲,一名《二度梅》,又名就叫《杏元和番》。故事是写唐代奸相卢杞陷害梅良玉一家,良玉只身逃脱,投陈杏元家中为书僮,得陈父赏识,招赘为婿。适值北国犯境,卢杞命杏元和亲,良玉无奈,只好忍痛送妻。途经“重台”,杏元、良玉两人共矢忠贞,挥泪而别。杏元出塞至昭君庙,投落雁岩自尽,为神风送至河南节度使邹伯符家的花园,被邹收为义女。事有巧合,当时良玉因避祸,改换姓名,亦投邹府为幕宾。一日,良玉失落杏元所赠金钗,忧而成疾;而金钗恰为杏元所拾,因疑良玉已死,悲痛欲绝。事为邹府小姐所知,从中相助,终使良玉、杏元夫妇得以团圆。    
  这个故事很动人。其中“和番”一事,在唐代有文成公主之例,当不为鲜。到了清代是否也有史书记载,鄙人读书有限,不敢妄说。但小说不必拘于“朝代年纪”,所以即使真有其事也不会斥之为邪说。但从这个故事的全过程看,用“杏元和番”作证(哪怕是小小的旁证)说探春嫁“海外当王妃”去了。似乎并不那么有力,所以我倒是希望探伏专家们不妨循此线索再探一探,那结果或许是另外一个样子,也可能更符合曹雪芹的“原意”了。    
  1901年3月2日    
骂尽前朝不是罪    
  骂尽前朝不是罪    
  ——《娩婳词》与宝玉入狱    
  《红楼梦》第78回写贾政命宝玉、贾环、贾兰叔侄三人以林四娘为题作诗。这种命题作文,对于旁学杂搜的贾宝玉虽是一种很不得已的苦差事,但他也竟能在众宾客面前“露”一手,写出了为众人称道的《姽婳词》。    
  多少年来,红学家们对这首《姽婳词》所反映的思想,是持批判态度的。许多人把它看作是曹雪芹思想反动一面的铁证。近一、二年,有了点变化,有的研究者认为这首词是对封建皇权主义的批判,是对封建官僚们的腐败无能的揭露和鞭笞。截然不同的两种观点,孰是孰非,尚待红学家们进一步讨论。    
  近读一篇文章,其中提出一个令人注意的看法。作者说,根据脂批透露的线索,推测贾家势败之后,宝玉等人入了监狱,而获罪的主要原因是他写的《姽婳词》中骂了皇帝和文武百官昏庸无能,触犯天颜,惹下大祸。这个推测(或者叫“探伙”),乍一看也颇觉有道理。因为在那个文字狱肆虐的年月里,不要说骂了皇帝,就单单是对文武百官略有微词,倘若被奸人告发,也难免要被罪的。况且作者生于乾隆朝,文网之密,罪名之多,史不绝书,当真冒犯当今,自然难逃法网。    
  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这推测尚有商榷的地方。首先,林四娘的故事在《聊斋》等书中就有过,作者没有因此得祸。《红楼梦》中的贾宝玉虽然写得有点“露骨”,但毕竟是写作者的笔墨寄托,要入狱恐怕曹雪芹也是在数难逃的。以今天所得材料,曹雪芹与《红楼梦》均未因此祸连九族,所以我以为贾宝玉入狱的原因也未必因写了《姽婳词》。其次,据考证家说林四娘源本子明,所说的衡(恒)王是大明天子所封。如果历史事实如此,我想清代人骂他几句不会有大碍。至于小说中的贾宝玉来骂大明天子和他的文武百官,即使乾隆皇帝真的看了《红楼梦》,也不大好自比衡王,联想到书中的贾宝玉就是在骂自己。其三,学一点清史的人都知道,清康雍乾文字狱多因民族意识而兴,即对以汉排(非)满者,治狱最酷,统治者也最为敏感。所以,雍乾以降的统治者不会因《红楼梦》中的《姽婳词》治曹雪芹罪,《红楼梦》中的那位没出场的皇帝也不会因贾宝玉写《姽婳词》而让其入狱。所以贾宝玉因何入狱还有待探佚学家继续探下去。    
  1982年12月2日    
酒后口出多真言    
  酒后口出多真言    
  ——“扒灰”析    
  曹雪芹写焦大“醉骂”,是《红楼梦》中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彩文字。小说写焦大被众小厮“掀翻捆倒”之后,他还乱嚷乱叫:    
  我要往祠堂哭大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这一段骂语中用了两个“爬灰”,又作“扒灰”。《快雪堂漫录》云,俗称聚麀为“扒灰”;《常谈丛录》谓,俗从淫于子妇者扒灰。这可能就是“爬灰”的来源了。    
  焦大骂宁国府“爬灰的爬灰”,当然是指贾珍的乱伦。《红楼梦》早期抄本第13回回目是“秦可卿傜丧天香楼”,写出了贾珍“扒灰”的细节,后来作者奉命删去了。焦大之骂是未删的文字,作者或有意保留了,是不写之写。尽管焦大被塞了一嘴马粪,但那骂声却使主子们心惊肉跳。凤姐声言厉色地教训宝玉,但这位精灵似的女管家自然明白焦大骂的是谁。曹雪芹手握一把犀利的解剖刀,把那些隐藏在温情脉脉的面纱后面的丑事挑开给人看,使慧心巨眼的读者,从那字缝中不仅看到了焦大是不是“真醉”了,更重要的是看出那“诗礼簪缨”的大家族的道德沦丧来:    
  1982年6月4日    
惟有娇杏自侥幸    
  惟有娇杏自侥幸    
  ——“娇杏”,“侥幸也”    
  《红楼梦》第1回写淹蹇在葫芦庙中“卖文作字”的穷儒贾雨村,得遇小乡绅甄士隐,并被请到家中聚谈,适因“严老爷来拜”而中断谈话。于是,雨村在室内翻弄书籍解闷,正在此时,忽听得窗外有女子嗽声。雨村遂起身往外一看,原来是一个丫环,在那里掐花儿:生的仪容不俗,眉目清秀,虽无十分姿色,却也有动人之处。雨村不觉看得呆了。    
  那甄家丫环掐了花儿,方欲走时,    
  猛抬头见窗内有人,敝巾旧服,虽是贫穷,然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方腮。这丫环忙转身回避,心下自想:“这人生的这样雄壮,却又这样褴褛:我家并无这样贫窘亲友,想他定是主人常说的什么贾雨村了,——怪道又说他必非久困之人,每每有意帮助周济他,只是没什么机会。”如此一想,不免又回头一两次。    
  雨村见他回头,    
  便以为这女子心中有意于他,遂狂喜不禁,自谓此女子必是个巨眼英豪,风尘中之知己。    
  时过不久,贾雨村谋得一任知县,身着乌帽猩袍,坐着大轿,来上任了。事有凑巧,甄家丫环娇杏在门口买线,又被轿内的雨村看见了。于是派人送礼,“当夜用一乘小轿便把娇杏”迎进衙内去了。    
  却说娇杏那、丫头,便是当年回顾雨村的,因偶然一看,便弄出这段奇缘,也是意想不到之事。谁知他命运两济,不承望自到雨村身边,只一年,便生一子;又半载,雨村嫡配忽染疾下世,雨村便将他扶作正室夫人,正是:偶因一回顾,便为人上人。    
  甲戌本《石头记》第2回,在“方才在咱门前过去,因看见娇杏那丫头买线”处,有一条夹批,说娇杏,“侥幸也。”又说:    
  托言当日、丫头回顾,故有今日,亦不过偶然侥幸耳,非真实得尘中英杰也。非近日小说中满纸红拂、紫烟之可比。    
  脂批说娇杏者,即“侥幸也”,其意究竟应作何解释呢?细按全书所写众多青年女子,无不是红颜薄命,终生不幸。如英莲实为“应怜”,贾府四春元迎探惜,实为“原应叹息”。至于黛玉、晴雯、鸳鸯、司棋及尤氏姐妹,虽然结局方式不同,但都是悲惨的。娇杏身为丫环,与其他青年女子相比,其结局应该说是一个例外。    
  由前引原书描写文字,我们知道娇杏与贾雨村“偶因一回顾”,结下姻缘,得到婚姻上的成功。这是《红楼梦》小说中唯一的一对“美满”的结合,实可谓“侥幸”之至!    
  1983年2月11日    
银河双星遥相望    
  银河双星遥相望    
  ——《释白首双星》补证    
  《红楼梦》第31回回目有“因麒麟伏白首双星”一联。多少年来,红学研究者围绕“双星”的解释,各持一端,争论不休。三年前,有学人经过研究,提出新的看法,认为:“‘双星’一词,在中国古代文学语言里,是一个专用名词,从古以来,它一直具有固定的特有内涵,即指牵牛、织女二星,不能另作他解。”《焦林大斗记》载:“天河之西有星煌煌,与参俱出,谓之‘牵牛’;天河之东,有星微微,在氐之下,谓之‘织女’。世谓‘双星’”。并结合唐宋金元明五朝诗词中所用“双星”一词之内涵得出自己的结论:“曹雪芹无非是通过这个回目和这回里写的关于金麒麟的情节,暗伏后来史湘云跟她的丈夫婚后因某种变故而离异,一直到老,就像神话传说中天上隔在银河两岸的牵牛、织女双星那样,虽然都活在世上,但却得不到离剑再合,破镜重圆,永抱白头之叹。”    
  对上述考证,有的专家可能不同意。但我以为他的结论是有确凿的根据的,是合理的。记得,康熙帝曾写过一首《七夕》诗,其中也写到了“双星”,诗云:“爽气三秋早,仙期此夕经。针楼连万户,机石动双星。玉露交珠缀,金风度绮耕。天文在云汉,流影照彤庭。”诗中的“双星”也是指牛郎和织女二星。最近我在校注清嘉庆二十五年刊印的《补红楼梦》时发现,“双星”一词也是指“牵牛”、“织女”二星。《补红楼梦》第42回中写道:    
  宝钗道:“乞巧是今儿晚上,并不是明儿的事。”平儿道:“该怎么样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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