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言民国桃色好 作者:潇湘墨客-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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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心“砰——”地一下,在顷刻间支离破碎的声音,耳畔好似有无数根钉子直直刺入脑海,思绪瞬间结成一团。她心中明明早已知晓他们有此安排,却还是忍不住渐渐泛上麻木,那种麻木宛若带着无数荆棘,狠狠地磨着她的皮肉,霎那间便足以令她皮开肉绽,痛彻心扉。
她犹在出神间,旁侧忽尔“嗖—”地一声有人站起来了,她寻声望过去,原是那梅龙猝然立起身来敬酒,一抬手便将那杯中之物一饮而尽,四下里是充斥耳膜的鸣掌声,噼噼啪啪地叫她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整个身子一下子像是要融化了一般,软绵绵地愣在一处,便如同失去生气的布偶娃娃,只由着梅龙将自个儿缓缓挽起,耳畔嗖嗖作响,宛如有无数条冰冷的银蛇冷不防往耳里窜入,朦胧中仅听见身侧人温柔道:“小雪,上回在断肠桥总叫仓促了些,今日算是我正式求婚的日子。此后经年,生死契阔,与子诚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小雪,嫁给我。”
顶上的水晶灯饰凝缔着她的思绪,在空气中一丝一丝蔓延开去,她眼中擒着泪光,回过头去望那傅作翊,他同样凝视着她的瞳孔,无限依恋中是锥心刺骨的无法割舍,一瞬间思潮起伏,往昔种种美好的镜头便如同是一列火车,轰隆隆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向他滚滚冲来,花海簇拥间一点紫色迷离的勿忘我,青砖小巷间彼此温暖的携手漫步,月狼山间雪意纷飞的相偎相依,夜幕垂帘间座上伊人的清婉小曲……他心中纵使有千言万语,终究化成腹中苦涩,猝然撇开目光,只是捏着一只白瓷杯子一味地吃着酒。她心中柔肠百结,身子不由得渐渐发僵,她回过头去,见那梅龙正无限柔情地望着自己,男儿膝下有黄金,而他却在傅家军诸位将领眼前屈膝半蹲着,只为等候她启齿一句。梅龙见她久久不为所动,心中一紧,顿然萌生出一种焦急,那种难以言喻的焦急促使他不由得又重复了一遍:“小雪,嫁给我。”
话音犹未落,她的身子便猛地一震,那种颤栗像是有一种可怕的毁灭性,瞬间足以震碎她的心脉,在梅龙的一往情深面前,她胆怯了,这一刻她终于知道自己心里藏的到底是谁。爱,是藏不住的,她相信此刻如同利刃挖心的感觉绝对比凌迟来得痛苦,她也深知在这间金碧辉煌的大堂里,阴谋,诡计,同样藏不住,她明白那甄景天此时此刻亦在等着自己作答,如若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关雪嘴角哆嗦着,忽而绽开了笑意,她的笑自心底溢出来,溢至眼角眉梢,却将痛苦藏在血液里,流淌在四肢百骸间,灼得皮肉火辣辣地疼,她极力压下声音中的哭腔,笑意一分一分在加深,缓缓伸出一只手去:“愿凤凰双栖,琴瑟在御。”
她的手扬在半空,中指那枚银戒光芒四溢,晃得她眼睛生疼,那梅龙便像是千头万绪全放了下来,宛若这一幕是如此的不真实,恍若梦境,可她又是那样真实地站在那里,她竟然答应他了,那个曾经为傅作翊不顾一切的女子竟要嫁给他了,他难抑欢喜,一颗心像快要炸裂开来,那种喜出望外如得珍宝,他颤抖着伸出手去将那枚银戒小心翼翼地挪出,又屏住气息将其缓缓套入无名指之中。她耳畔微微发疼,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忽远忽近,他说——追,求,订,结,离。如今他为她戴的是无名指,此后便真真正正要成为他的新娘了。她另一只手垂在裙际,指甲深深陷入掌肉之中,却好像不知痛似的,愈攥愈紧,那种无可奈何的被动真实叫她从心底生出绝望来。
在座宾客一时间难以压抑似的爆发出一片哗然之声,台上台下莫不是喝声四起,因着是军队行伍出身,所以都是豪迈粗气的性子,欢喜时候也甚爱唱上几句民谣小曲作乐子,这会子便有人敲着碗底子倜傥唱道:“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关雪几近木讷地望过去,心里头便如同刺入了一支无形的钢针一般,冰冷而刺痛,为何偏偏是这首曲子?她望着底下那些人的笑颜,只觉得憎恶无比,他们是在幸灾乐祸么?如果是,那么他们已经成功地在她伤口上撒盐了,她只觉得耳畔阵阵发酸,却依旧是那些熟悉又动人的曲词在呼呼掠过:“月亮弯弯,康定溜溜的城哟,李家溜溜的大姐,人才溜溜的好,张家溜溜的大哥,看上溜溜的她哟,月亮弯弯,看上溜溜的她哟。”
霎那间,四下里的将领全都像是脱了缰的野马,难得的欢快日子,也不顾是在总司令府上,纷纷敲着碗来响应,个个乐得是笑不拢嘴。关雪脸上再也抑不住,渐渐浮上来难看的神色,她有意无意去望那傅作翊的神色,亦是一脸的怒不可遏,但他极力忍住了,酒也就喝得愈发猛了。旁侧的甄茜见他如此失态的模样,脸色微微一变,猝然摁住他拿杯子那只手,她心中虽深知他如此惆怅的缘由却故作担忧道:“宜生,你怎么了?”他唯恐那甄茜看出什么端倪来,呵呵一笑:“我这不是高兴么,我太高兴了。”甄茜*他的手背,见他颊上已微略布上红晕,不由得劝道:“红高粱太烈,高兴也不能喝这么多,回头我叫人煮些姜茶,去去酒气就好了。”她微抬眼,那甄景天竟在看她,她早已明白父亲一门心思如今却已付诸东流,于是才会露出这般难堪之色,心中不知为何竟生出一种隐约的窃喜,莞尔一笑,解释道:“爸爸,您还不知道吧,小雪的未婚夫便是梅团长,上回还未来得及告知您一声,今日正好,您也帮着瞧瞧他们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恍惚间,那甄景天已恍然大悟,自个儿这回是低估了自己这个女儿的手段,他嘴角一沉,正欲说话,那片哗然声中竟冷不防传出来一道孟汉声,那人却是大手一挥,吆喝道:“不成,不成啊,兄弟们,咱们还真未听过梅团长唱过歌呐,要不就趁着今日露上一手?”此话一出便是一呼百应,那梅龙倒有些为难起来,正在犹豫之中,他回过头去观察着关雪的神色,却见她此时一张赢白如纸的脸,煞白得厉害,心中不由得升上来一阵后怕——在关雪面前,他对从前宝轩戏馆里的事是只字未提,因为宝轩戏馆便像是开封她一切记忆的道符一般,他无法承受如今的美好轰然坍塌,哪怕是做一回小偷,偷走她对傅作翊那些记忆也是好的,他一直心存侥幸,他怕自己会因为失去而崩溃。
他还未回过神来,竟隐隐听见那宾客席间接二连三地传出异样之声:“我在麻将桌子那会儿听说,那梅团长原本就是个戏子!你别看他一身军装模样,敢情不知伺候过多少官爷。”适才那位莫家大小姐当下便接下话来:“可不是么?如今叫他唱支曲儿还不领咱们情呢,唉哟——莫不是从前在哪位大爷枕边唱破喉咙了不成?”
戏班子出身的男子,在那些达人眼里敢情便是眼中钉肉中刺,她们平日里闲来无事就爱搬弄是非,尖酸刻薄的话亦算是司空见惯,却像今日这样喜庆的日子,当着总司令和司令夫人的面,竟也敢这样出言不逊,口无遮拦。她们呲呲笑着,一人一句说得愈发的过分,字字戳他痛处,句句往他伤口上撒盐,光明正大地将他踩在脚底之下,贬得一文不值。关雪原是微微错愕,那般子不堪入耳的言语听在耳里,一时间气不过,正欲开口辩驳,腕上骤然一热。那梅龙为势所逼,猝然伸出手去用力在她手上按了按,眉头微蹙,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一时冲动,转而又回过头去朝他们笑道:“既然盛情难却,我就在此献丑了,还请诸位见笑。”
关雪的嘴巴一张一阖,微微哆嗦着,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只是难于启齿,恍惚间那梅龙已经大步流星地跨上戏棚子去,二话不说便接过那老师傅手中一支红缨枪来,骤然跨开去一个弓步,扬手一挥划破空气,利索犹如飓风,将头一偏高声唱到:“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泛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我也曾差人去打听,打听得司马领兵往西行。并非是马谡无谋少才能,皆因是将帅不和才失街亭……”他咿咿呀呀地唱着,旁侧那师傅亦是铿铿锵锵地打着锣,红缨枪晃着冰冷而雪亮的光芒,嗖嗖地划着,那锋锐的白光叫她的眸子顿生寒意,她望着梅龙在台上向他们一个个赔着笑脸,那种无可奈何,那种忍辱负重,那种笑苦涩得叫她心酸,却全都是为了自己。为了她自己……
她眼圈渐渐蒙上一层水气,只觉得胸口处压抑难受,沉甸甸地喘不过气来,她不由得半张着嘴巴极力地去吸收新鲜的空气,一口气没缓上来,哭腔便哽咽在了喉咙处,她极度虚弱地按住那绣花襟领,襟领左侧原本绣着一朵白色茉莉,取淡黄丝线镂成的*,疏雅细致便如同真的长在那里,有种活色生香的点缀之妙,却是绣在了心脏位置,花心相连,此举有“心花怒放”之意。她的手指渐渐收拢,捏得那白色茉莉纠成一团,连同自己的一颗心亦拧成了一团,耳畔是梅龙那唱得正响的声音,还有四下里拍手叫好的掌声。这一刻,她却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阵阵发花,好似整个世界没入了混沌之中,而她站在黑暗的角落里迷失了方向,她好似看见一只只无形的手从后头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颈脖,她被这种诡异的气氛熏得快要窒息过去了。那甄茜甫一回过头来便瞧见了关雪分外难看的脸色,忽而伸出手去拍她的肩头:“小雪,你怎么……”
甄茜还未来得及说出余下的话,关雪便抑制不住地甩开她的手,发疯似的跑出大堂去。那甄茜冷不防她如此用力的一击,整个身子猝然往后仰去,这一回傅作翊并没有像以往那般眼疾手快地可以一把将她抱住,因为适才他一味地灌黄汤,如今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千钧一发之际,眼前骤然扑上来一抹身影,活生生将她一把搂住了,此人身上蔓着一种熟悉又淡薄的烟草味,就好像在她的童年时期流泻而过——她记得小时候自己忒爱看街上搭的戏棚子,那些大花脸画得跟牛头马面似的。那个人身居高位,如此的耀眼,身上是掩不住的光芒散透出来,却为了逗女儿一笑,将她高高地驮在自己肩头上,甘愿埋没在戏棚子外头那条百人大街里。世事飘去北风前,如梦散场十八年。是从何时开始,他变得冷漠如斯,为了权谋利益狠心地自己推置悬崖深渊?是自从母亲上吊自尽那一刻开始的……
她仰起脸来望着那甄景天的黑眸,满堂通亮下他的瞳孔深不可测,他将她稳稳扶好,嘴角扯起一丝匪夷所思的浅笑,在她耳畔低沉道:“女儿,你得当心着些,还有……”他瞟了那台上的梅龙一眼,笑意更深:“你对关雪如此‘用心’,不惜大费周折促成他们,也不过就是为了傅作翊,可是我的宝贝女儿,你这样做不是拔除了眼中钉,反而是帮了她……”
☆、【十五章】(2)鬓云欲度香腮雪
【第十五章】(2)鬓云欲度香腮雪
路尽残香处,翩然雪海间,荒影枝散尽,犹闻昨日香。司令府的园子里不知何时值上的一片梅林,红艳艳的煞是好看,饶是寒意在空中四散开来,仍旧携着它与生俱来的清幽凛冽,霜结千蕊,朵朵亭亭玉立,傲然鹤立枝头。“梅虽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若非亲见此景,哪得红梅扑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