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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谁言民国桃色好 作者:潇湘墨客-第74章

小说: 谁言民国桃色好 作者:潇湘墨客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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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雪轻轻地“嗯”了一声,一路随着他走进去,这座小楼全是用红漆木板砌成的,却是没用上一口钉子,因而造工便极考究师傅的手艺,必须每处口皆凿磨有度,各处一一架梁而起,一点儿不能含糊。那傅作翊今日穿的是西装,看起来俨然是极英挺的一个人儿,茶楼伙计远远看见是贵客到了,忙迎上去招呼他们,又将他们领到了楼上,方才替他们张罗着点菜。
  关雪坐在离窗口忒近的位置,那红木小窗半开着,偶尔有风吹进来,拂到脸上竟生出一种凉薄的微痒,窗台前置着一盆富贵竹,一节一节的翠绿配上青花瓷盆,素雅得极其赏心悦目。耳畔忽尔“噗”一阵摇扇声掠过,那说书先生还在不厌其烦地讲着北平趣闻,她望着那小戏台出神了许久,眼中渐渐生出一种茫然来,那种茫然嵌着水气,朦胧中她仿佛看见那摇扇的身影竟渐化成了一张熟悉的脸——梅龙。
  隔着那样多的人和事,她依旧记得梅龙第一回带自己来这里那一幕光景,当时他还满心欢喜地为他们的婚礼置办筹划,因着是开张第一日,他们还特意看了楼下的舞龙舞狮……她一想到梅龙如今了无音讯,心中不由得泛起悔意来,他到底身在何处,如今是否安好,是否已经认定关雪已经死了……她犹在兀自出神中,却忽听见台下一阵拍手叫好,原是台上一段北平绯事正好讲完,适时那两碗芝麻汤圆已经端上来了,团圆又绵白,隐隐地诱散着麦粉香,便如同是用那雪霰子搓出来的一样儿,光泽盈亮,又好像涂了一层密陀粉似的。
  她早上原本没吃早饭,此时应该是极饿的,可心中思绪不断,哪里还有食欲,只是拿着大瓷勺一下一下地舀着。那傅作翊见她食之乏味的样子,心中顿时不快,挥挥手招来了方才那小伙计,正色道:“去叫你们厨子来。”话甫一出,关雪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怕他会因为自己迁怒与他人,忙说:“是我自个儿不爱吃甜食,你可别拿人家厨子撒气。”
  他忽然板起脸来:“那就更该骂,连客人的口味都不晓得。”她斜了他一眼,嗔道:“无理取闹,茶楼又不是为你一个人开的。”他突然呵呵地笑出声来,挥手让那小伙计退下去,回过头来深深凝视着她,闻言道:“我只对你无理取闹,可你……却对我撒谎。”她微微一怔:“什么时候?”他见她这般子紧张的神色,猝然忍俊不禁地开口:“一个爱吃糖葫芦的人还敢说不爱吃甜食,这不是撒谎是什么?”
  她原本揣着一颗老大的心,此时听他原来指的是这码子事儿,不由得轻轻松了一口气,嘴角微微瑟动正欲开口,他却骤然握住了她的手,眸子里温柔无限直如将她溺毙一般,嘴角一沉:“我命令你,除非春去冬不来,断肠桥江水枯竭,否则,你永远不许对我说谎,一点点欺骗也不允许。”她一双澄若秋水的眸子盈盈地望着他,缄默了许久,方才点点头,又反握住他的手:“你也是,这一刻起,永远不要对我说谎。”他心中一紧,像是有什么话要说,思绪此起彼伏,仿佛是一波波的巨浪袭过来,将他整颗心淹没下去,一直往下沉,坠到海底最深不可测的地方,一时间竟是百味陈杂,最后却只是沉重地“嗯”了一声。
  他们从小四喜茶楼走出来,街上已经是另外一种光景了,北边虽则战事正酣,可元宵到底是民间传统的佳节,今年虽则不及往年来得热闹,却依旧有着浓郁的节气氛围,这会子还未到落日时分,四下里便有老百姓敲锣打鼓着上街来舞狮,大小商铺梁上皆是簪起了彩花与丝带,耳畔噼噼啪啪地响着爆竹声,沿途的小商贩吆三喝五地叫卖着,摆出一件一件的精致玩意儿,胭脂盒,蔻丹,耳坠子,还有山药……因着街巷里人头涌涌,汽车辗转了许久,却是如何也开不过去。那傅作翊是难得的好兴致,又见街上这般子热闹,便提议下车走着过去。
  地上原本都是些残旧的青砖铺成的,因着方才放了半天的鞭炮,此时底下却变得红艳艳一片,忒喜气,他们走在上头便像是踏在一张偌大的红地毯子上边儿似的,两个人顷刻间就心情大好,目光所及之处几乎是张灯结彩,千家万户的窗柩子上挂满了五彩纸画,一眼望过去皆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致。前头忽尔铿铿锵锵地响起锣鼓声来,原是一行人舞着狮子往这边过来了,这样冷的天,那几个鼓手竟光着膀子咚咚地在那里敲着,势浩荡荡,鼓震升天,旁侧还有摇蒲扇的小丑,走起路来那跌跌站站的模样儿像极了醉酒老翁,一大帮子人吹弹拉唱着蜿蜒前行。
  四下里霎那间乱到了极点,涌动的人潮将关雪与傅作翊冲散开去老远,她不由得脚下一个趔趄,竟被攘进了舞狮队伍里头,耳畔咚咚地震响,仿佛要将耳膜撕裂开来,她几乎听不见除此之外的任何声音,眼前一花,那狮头竟轰然往自己身上扑过来了,她心中大惊,吓得忙蹲下身子来,只听见一颗心嵌在胸腔里砰砰地撞着。底下猝然一阵喝彩如雷,原是那舞狮的人竟从她顶上腾空一个大筋斗,“噗”地一声翻过去了,她当时就被吓得不轻,整个人像是傻了一般僵在那里,只是瞪着一双惊恐万分的眸子望向前方。眼见着引狮人已经走开去老远,那头红鬃狮子却蓦然回过头来看着她,一双画得极逼真的青色眼睛扑眨扑眨的,像是要将人活生生吞下去一样,她转念间仿佛是想到了什么,骇然站起身来,仅是转眼瞬间,那红鬃狮子却已经消失在簇拥的人流之中。
  恍惚间隐约听见有人喊着自个儿的名字,肩上一热,她还未反应过来,整个身子竟豁然叫人搂进了怀里,她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烟草味,原本的心有余悸竟一下子消散开去,仿佛唯有在他的怀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傅作翊一颗心突突地跳着,急促而微怒的声音近在耳畔:“你怎么这样大胆,竟敢跑到舞狮队伍里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想我带兵灭了他们这帮人?”话甫一出,关雪立马将他推开去一些,又是委屈又是焦急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说好了不要成天喊打喊杀的,这会子又来了,真是蛮夷子一个。”他见她如此浅嗔薄怒,心中一恸,原本悬着一颗老大的心,此时亦不由得微微一松,打趣道:“你还有力气骂人,看来是真没事了。”
  她见他原来是拿自己当乐子,心中顿时窝上来一团气儿,可看他难得笑逐颜开,只是斜了他一眼,那傅作翊看在眼里,只觉得无比娇态,不由得伸出手去刮她的小鼻梁,那眸子里柔情似水,又宛若是一口幽深的湖,汩汩地溢出宠溺来,全洒在她心底深处,却换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点滴在心头。
  夜里的北平街头算是浪漫到了极点,一路走过去,身侧全是姹紫嫣红的五彩灯饰映过来,一片黄的,一团红的,就像是将天上的烟火移花接木到了凡尘,罩在姑娘小姐们的颊上便如同是贴了黄花一般,极其俏丽。远处一块空地里,临时搭起了戏棚子,夹着玉板声咿咿呀呀的,正唱到:“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他们走在那断肠桥上,只能隐约听见唱戏声,此时虽则起了风,四下里却依旧是流光溢彩,桥底下有渔翁撑着小舟划过来,如此良辰美景,竟也忍不住买起歌喉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江里一盏一盏的河灯飘散开来,乍看之下,便如同在镜花水月中燃起了篝火一般,整个江面儿顿时泛起了红光,像是谁不小心在岸边儿泼洒了朱砂一样,煞是好看。沿着断肠桥一路走下来,岸上有架起斗篷在卖艇仔粥的大娘,几张旧桌椅,几碗热腾腾的香粥,几个路过的行人,叫人一下子顿觉饥饿。那傅作翊倒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给大娘付了钱,要了两碗热粥和米酒,又向船家租了一只小舟,方才划着浆将那小舟划出去老远。
  江水黑得像墨一样儿,盈盈地映着天上月,银光点点仿佛是无数支红烛在四下里燃起,罩得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眼波流转,两岸的人愈来愈多,红男绿女个个点着灯笼,十分赏心悦目。他们吃过东西,又喝了点温酒,不由得都有些醉意,耳畔猝然清静起来,原是已经泛到江心去了,他们一男一女,一坐一卧,清风拂到脸上,竟不觉得冷,只是两人心里都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知足感,细小而深刻,像是印到了骨子里。
  那傅作翊枕在她膝上,目光如胶地望着天上一轮皎月,缄默不语,关雪见他久久不做声,不由得问:“看了这样久,看见嫦娥姐姐没有?”他知道她是在倜傥自己,嘴角微微瑟动,声音却透出伤感来:“我只是舍不得今晚的月色,想再看一眼。”她笑道:“若是想看,明年的元宵节咱们再来看就是了,说什么再看一眼的话,叫人听了好像生离死别似的。”话甫一出,他心中猛地一痛,只找些不相干的话来说:“往年的元宵节你是怎么过的?”她眼中的光彩蓦然暗淡下去,心中顿然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磐石硬生生地堵在那里,声音微弱不可闻,笑意却依旧灿烂:“潇湘楼里的元宵,醉生梦死,莺歌燕舞,弹乐师傅唱的可比方才那撑舟的老伯响多了。”
  她虽是笑着,眼底里终究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惆怅若失,年深日久,仿佛是烙在了生命里一样儿,美玉里的污点不可磨灭。那傅作翊不觉间竟戳到了她的痛处,黑亮的瞳仁中顷刻间闪过一丝心疼来,话锋一转,道:“潇湘楼有的,这里没有,可这里有的,潇湘楼也没有。”
  关雪心中一恸,问:“是什么?”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瞳孔,小小的倒影里,唯见自己的脸庞,却是浅浅一笑:“猜灯谜。”此言一出,她果真是起了兴致,一双乌溜溜的眸子里燃起一簇簇小火苗来:“你只管说一个,我来猜。”他缓缓侧过头去,继续望向那夜幕皎月,眼神遥远而迷离,宛如嵌着一种思念,她明明就在自己的身边,可他依旧是思念,声音几近沙哑:“卧看天上露,雨后夕阳残……打两个字。”
  她如此聪慧的一个女子,又怎会猜不出谜底,只是想到那两个字,心中隐隐恻动,只说:“我猜不出。”他却不买她的账,故作诧异道:“你怎会猜不出?”她仍旧是不依不饶,轻轻摇着他的手肘:“人家就是猜不出,我要听你亲口说。”他心中一软,缓缓开口道:“谜底就是——关雪。”她不由得自心底溢出笑意来,那种笑恰如五月里浅浅芬芳的兰草,与悲剧无关,与幸福有染。
  他笑逐颜开:“你这小东西,这样显浅的灯谜都答不上来,按理该罚。”她将脸一抬:“愿赌服输。总司令要罚什么?”他转念一想:“就罚你跳一支舞。”
  “这有什么难的?”话音犹未落,她便猝然站起身来,因着今日穿的是一件白色小洋裙,裙摆下边儿坠着一寸寸金丝流苏,舞起来便如同是扬在风里的蒲公英一般,轻盈而飘渺,绯红的酒气缀在颊上,愈发的俏丽动人。她跳的是北方的扭秧歌,那小舟儿一悠一晃的,烫得她亦有些头晕目眩的恍惚。
  那傅作翊的目光却落在了她方才轻啜过那只白瓷杯子上头,杯沿边儿上还微微沾着些白色粉末,他心中顿然划过一丝钝痛。关雪眼前忽然一花,整个人儿眼见着便要跌落下来,他心中一紧,忙扑上去搂住她,她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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