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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青春的追忆 作者:[日]川端康成-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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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时,好太郎没有回家。
  御木回到了书房,今夜,他又打开了笹原的日记。笹原丢开妻子,和情人一起生活;把日记里那年月的笹原和广子,写成小说的诱惑,最近,牢牢地抓住了御木。笹原给御木的信,剩下的都拿了出来,和御木给笹原的信集中在一起,能够帮助追忆。另外,笹原和广子的家御木还经常去看看。
  可是,还有些理由让御木下不了笔。第一,笹原的遗稿难道没有被盗用之嫌吗?笹原是作家。笹原的日记发表后,把它拿来作为材料,那是无可厚非的;掩藏掉那些日记,发表自己的小说,难道不是盗用吗?第二,很可能会刺伤作为模特儿的广子,还有笹原妻子鹤子和女儿三枝子。那伤之深度,作家一开始即使知道,也无法预防。广子带着笹原的孩子,回到原来丈夫那儿去了,鹤子和三枝子分开,改嫁了。这两个人的生活中,难道没有出现裂痕吗?
  御木最放心不下的是三枝子。让母亲丢下,来投奔御木家,难道自己没有背叛她的信赖吗?笹原自己的长篇,写到了笹原爱广子,抛开妻子的事,所谓的言情恋爱小说。很长时期那小说像是给鹤子和三枝子带来伤痛;如果再续笹原的长篇,即写笹原和广子同居年月的事,那就是从恋爱走向生活,像是会给三枝子带来更多的伤痛。
  笹原在小说里,没有写到恋爱后的生活。和情人一起生活后,热情低落了,感到失望了吧。只写了日记。御木据那份日记,试着写笹原,与笹原关系很深的广子、鹤子和三枝子她们,恐怕不会相信小说中那相当于笹原的人物就是真实的笹原吧。可是,她们自己心里都各有一本账,小说中的笹原着是果真成为真正的笹原,那才是怪事呢。三枝子没见过父亲和广子一起生活。笹原和情人一起生活,没有一刻忘记女儿,比妻子鹤子他更恋恋不舍女儿;因此老和广子争吵,渐渐鸿沟加深,如果这样写的话,御木可能给三枝子一些安慰,也可能在原有的心的伤口上撒一层盐。三枝子的名字,在笹原日记中随处可见。
  几乎没写过模特儿小说的御木,踌躇着,很难将身边的人们作为模特儿写小说。死人无口的朋友,不管怎么写也不会提意见。
  让御木胆小的还有一层原因。为了笹原的女儿,他已经亏了三百五十万元了,会不会让三枝子怀疑他是拿笹原来做赚钱的种子呢?假如真的让怀疑上了,他可真是有口难辩的呀。想写写笹原的念头,确实是在钱亏损后才起的,所以,也不能说御木自己一点不怀疑自己。起嫌疑的,大多已经潜藏了让人怀疑的因素。
  就这样,越是克制着现在不能写,越是想写。这一时期,御木一边让笹原的三册日记本伤透脑筋,一边饱受其诱惑。笹原的形象,一到夜里,就栩栩如生地出现了。
  索性把笹原的日记全拿出去发表,倒也可以让御木的野心一律消散干净。可以随便利用广子寄存日记的想法,可能完全错了吧。
  广子送这些日记来时说过,御木要烧要丢,可以自由处置。广子说她自己终于没烧没扔。广子送来时,也许已经预感到御木会将这些日记以某种形式发表吧。好歹先打个电话给广子问一问。
  广子立刻来接电话了,一听到〃我是御木〃,对方马上用〃有什么事〃般的惊奇口吻说:
  〃啊呀,好久不见。应该是我去看您呀,您倒……〃
  〃近来怎么样?〃
  〃啊,托您的福。广人也很健康。〃
  〃这就好了。〃
  〃哥哥们也很喜欢他……〃
  广子先说广人的事,是理所当然的。广子是带着笹原的儿子回前夫那儿去的。两个〃哥哥〃也是广子的儿子,但他们与广人的父亲不同。广子也许会想,笹原的挚友肯定不放心那以后广人的情况吧。可其实,御木几乎忘了笹原另一个孩子,三枝子的异母兄弟。御木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学校呢?〃
  〃对了,学校也换了,和哥哥们一起呢。〃
  〃是吗?〃
  〃过一阵子,我带广人来拜访您。〃
  〃然后是那日记的事,你寄存的……那日记发表行不行?发表在杂志上,还是发表在书上还不知道。〃
  〃是嘛,我可……〃广子吸了口气,像是在考虑,〃我可没什么……全委托先生了。您觉得为了笹原先生发表的好,您就发表吧。您别考虑我的事。能让我丈夫也读一读,这样说来,我不去笹原先生那儿就好了。可是我去了。和笹原先生一起照的照片全烧了,除了烧掉,没别的办法。〃
  广子有些兴奋地说着,御木想,大概他丈夫、儿子都没听见吧。
  〃笹原先生的日记,不管把我写成什么样,我都无所谓的。〃
  〃是嘛。实际上,我是准备把那日记当成材料,写一篇关于笹原的小说。〃
  〃写小说?御木先生写吗?〃广子的声音变得明亮起来,〃那些日记能这样起作用,我也很高兴的呀。先生,您真打算写吗?〃
  〃也写你的事哟。〃
  〃写我?我的事,先生怎么写我都成佛了。什么都告诉您,只要派得上用处。〃
  广子那么起劲,御木觉得有救了。
  谁知,电话一挂断,御木又觉得自己根本没搞清楚广子为什么会高兴。〃我都成佛了〃,没想到听见这句话,会长久地留在耳朵里。现在他觉得,得到了广子的允许,等于得到了死去的笹原一半的允许。
  御木没有把笹原的日记给三枝子看过,他也想过,如果写小说,在这之前让三枝子看一下。笹原那本写与广子恋爱的小说,三枝子也知道得很清楚。
  为了让笹原女儿读东西,御木又重读起那日记来,这时,〃先生。〃千代子压低声音在隔扇门外叫了一声。
  〃怎么了?〃
  〃呃,有病的那位又来了。我请他离开大门口,他说,人不在家他也不离开。先生见他,我觉得有危险。〃
  〃不会有什么麻烦的。〃说着,御木站起来,看看表,过了9点40分了。
  如果还是〃家庭的朋友〃时的启一,现在是不要紧的;可对现在的启一来说,现在则是异常访问之夜的时间。千代子说〃又来了〃,其实,自那天启一在客厅里刺伤自己左腕后,他一次也没来过。
  〃先生,出去可不行。〃千代子铁青着脸,跟着御木来到大门口。
  〃哪里有人?〃
  千代子咬着下嘴唇,用手指指门外。怒气冲冲的眼睛里露出野性。看不见启一。御木想走下去,千代子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先生,给派出所打电话吧。〃
  〃用不着。〃
  刚跨出大门,启一从旁边〃蹭〃地站起来。
  〃快走吧,到那边去。〃御木说。
  不多一会儿,弥生就要回来了,让启一进屋,又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御木让启一站在门灯的近旁,仔细端详启一的样子。
  〃你怎么样?打那以后?〃
  〃啊,我想见见先生您。〃
  御木走了出去。启一穿着同上回不一样的西装,还系着领带。
  〃打那以后,你怎么样?〃
  〃啊!先生,有强迫神经症和不安神经症吧?〃
  〃我可不清楚,很相像的病吧。你注意这种事,不就是神经病吗?〃
  〃'库罗鲁罗马金'的发现,说是发现'盘尼西林'以来的大发现。〃
  〃我可不知道,是什么药?〃
  〃治疗神经错乱的药。〃
  〃你用了那药好多了吗?〃
  〃我觉得好多了,可还是老看到自己自杀的幻影。看到另一个自己把自己流的血,从铺席上擦去。〃
  〃真可怕呀。〃
  〃活着的自己还是怕见到血的,急忙忙地擦着血。〃
  〃后着的自己胜利了。工作了吧。〃
  〃啊,我想学做个出租汽车司机,天天去练习。〃
  〃那可危险。〃御木说,〃危险呐,老兄。〃
  〃车跑着还快活些。办公室的桌子前者坐着,我可坐不住。〃
  司机的考试中,像是有精神鉴定的内容;御木还是感到危险,他又盯了一眼启一:〃那工作呀,我看你还是别干的好。〃
  〃不要紧。决不会出事故。〃启一充满自信地说,〃自己死了,自己变一辆汽车也可以。〃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御木的不安还是无法解除。
  启一忽然抬起了左肩,逼近御木:
  〃先生,那丫头,不赶出去可不行哪。〃
  〃嗯?〃
  〃我忽然想通了呀。可是,很奇怪。那丫头和我颤了个儿。以前,我把那奇怪举动的丫头赶出了您家;这会儿,我的举动怪了,轮到我让那丫头赶出来了。〃
  原来如此,御木不能说出口。
  〃对先生会不忠实的。我想您等着瞧吧。〃
  启一的思索,御木不是一点儿不知道,只是想避开这个话题。
  启一基本上恢复了正常,有一件事想打听一下。
  〃你去过新泻吗?〃
  〃新泻?越后那边的新泻吗?〃
  〃是啊。〃
  〃没去过。怎么啦?〃
  〃你听说过叫加沼信子的女人吗?〃
  〃什么样的女人?〃
  〃加沼信子呀。头发长长垂着的……〃
  〃不认识,那样的女人。〃
  〃据说和叫道田启一的人走过婚约。〃
  〃婚约?简直是无稽之谈。哪有这种事。〃
  〃你把弥生的信怎么处理了?〃
  〃信?弥生小姐的?〃
  启一一说到弥生的名字,嘴唇就像在发抖。
  〃我觉得你还是把弥生的信还给她的好哇。〃
  〃啊,先生,我知道了。〃启一呆立不动,〃我马上去取,立刻去拿来还给她。〃
  〃不用,今晚不去也没关系。〃
  谁知启一已经像逃命似的向那边走开去。他弓着腰,扛着左肩;御木在夜色苍茫的街道上,目送着像瘸腿一样的背影。
  〃先生,〃千代子叫了一声,〃都担心着,我后面跟着来了。我对太太说了……〃
  御木一进门,顺子和芳子迎了出来。
  〃启一来了吗?〃顺子问。
  〃啊,像是好多了。说什么来着,说是发现了治疗神经错乱的药。〃
  〃有治疗神经错乱的药吗?〃
  〃一句话,都叫神经错乱,还是有各种各样的。一时的神经错乱嘛。〃
  启一也许还会再来一次送还弥生的信,所以,御木不太想说启一的事。
  〃和那句老话说的一样,没有治疗傻瓜的药哇。〃顺子吐了一口气,〃千代子后面跟去了吧?〃
  〃是啊。来预先告诉太太一声。〃
  〃鬼话。我可没听见呀。也没对芳子说什么吧。〃
  〃是。〃
  〃真是个怪孩子。我也很担心,从门荫里一看,那孩子从便门出去了,刚才又从便门里进来的。代我去看看情况,也许还可以。〃
  御木进了大门边的客厅里看电视,以便启一回来的话,自己可以第一个看见。全家人都赞同将电视机移到茶室里去,只有御木一个人反对。说是御木的书房里会听见声音的,大家也拗不过他。
  御木把旋钮正好拨到民间广播电视台的〃女子摔跤比赛〃的节目。女子摔跤,御木还是第一次看,那动作比男式摔跤更野蛮。拽头发,拧,掐,引逗,还有多处让人发笑的把戏;叫声里夹杂着看客们的哄笑,这与看男式摔跤时的感受不一样。那是奇怪的笑声。御木不是没觉察出自己瞧着不能看的东西。
  芳子端着茶进来了,御木说了句不说也明白的话:
  〃女子的摔跤。〃芳子心神不定地坐下,稍微瞄了一眼。比起男选手来,看上去更用力地甩出去,被甩出去的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
  〃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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