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海岩-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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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先生的遗物都被摊在了交警队的办公桌上,撞碎的皮箱中,除
了两件衣服和洗漱用具外,就是一本厚厚的书,金葵在封面上扫了一
眼的印象,似乎是关于宗教法方面的一部译著。与死者身份相关的,
还有钱包里的一张身份证和一张法学研究所的出入证,除此别无他物
。
两位民警对这些遗物和证件逐样登记:“……蒋达成,男,身份
证号是00303019451210……”
另一位民警在同一时间询问了高纯和金葵:你们知道他在法学研
究所是做什么工作的吗?金葵先于高纯回答:他说他是研究所的教授
。金葵的声音被隔壁的吼叫断续淹没,听得出那是李师傅与肇事司机
的激烈争吵:你那么大的家伙撞我这么小的家伙你说谁负责!你把人
撞死了还要我负责!我这车刚买了不到两年就让你给毁了……货车司
机毕竟罪不容抵,声音自然弱了许多,但也并不任人宰割:你停车怎
么停在那个地方,那地方就不是停车的地方……两人的争执很快被民
警打断:你们别在这里吵,你们到这边来,跟我来!
随着门开门闭的响声,争吵渐行渐远。
那天晚上李师傅嗓子都哑了,几个小时的工夫,人一下苍老了许
多。快半夜他们才离开交警大队,住进附近的一间旅馆。高纯陪着师
傅一夜长吁短叹,他觉得那大货司机也不像能给交警塞钱的样子,人
家交警也是依法处理,师傅违章停车肯定也有一定责任。所以警察判
定大货车负责赔蒋先生,师傅负责赔自己的车,也算不上枉法裁判吧
。但李师傅眼圈红红的,他说我拿什么赔我的车,我没了车我吃什么
?君君她妈的病还怎么治?君君要真考上了大学我能不让她上吗?高
纯你反正找到有钱的老爸了,不指望这辆车了,可离了车我们靠谁养
活!
高纯无以为答,这一夜他也无法入睡。蒋先生死了,没有了蒋先
生,他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见到老爸。如果见不到老爸,又没了那辆
富康,他以后又该干些什么?尽管他一直对金葵说他恨父亲,但现在
,他内心里不得不承认,他渴望见到这位亲生的父亲。
事故之后的两天他们一直住在那家旅馆。高纯和金葵天天去交警
队打探消息,交警队的民警已经颇不耐烦:你们又问蒋达成的事吧?
没消息!高纯已经有点灰心,全仗金葵执著追问:还没联系上他家里
人吗?还有他的单位,他死了他的单位难道也不管吗?民警正看一份
材料,头都不抬地回答:昨天我们和他单位通电话了,他们说蒋达成
早就不在他们那里上班了,早就不算他们的人了。他住的派出所我们
也联系了,派出所说他根本没有亲人。
李师傅也天天到交警队来闹,掰扯着他和大货司机彼此的责任。
交警们对李师傅已经不仅仅是厌烦,脸上的表情已经近于厌恶,劝解
的口气也变得如同呵斥,不再有一点同情和怜悯。
“赔你?让谁赔你呀!你违章停车造成车毁人亡,处理完他还得
处理你呢!”
李师傅一脸泪水,已经憔悴得眉目失形。
三天之后,当高纯和金葵再次走出交警队的大门时,两人互相看
了一眼,谁也没有说出什么。他们之间已经建立的默契在那一刻告诉
对方,他们应当离开这里,沿着这条省际公路,向着北京的方向,继
续前行!
天黑下来的时候,他们乘坐的长途巴士到达了北京。
北京比云朗繁华多了,宽阔的街上连贯着耀眼的霓虹。高纯和金
葵换乘公交车往市中心走,彼此间忽然有了一份相依为命的感情。这
天夜里他们在一个居民区的小旅馆里睡下,谁也没要单间,六个人一
间的床位是他们愿意承受的价格。第二天早上他们走出旅店去的第一
个地方,就是蒋先生工作过的法学研究所。他们在法学所辗转询问了
一个上午,问到的情况与交警相同:蒋达成多年前就已因病退职,从
此不知去向。这里的人对他如今是死是活一概语焉不详。唯一有价值
的线索是他在法学研究所的宿舍区还有一套房子,但那也是太久远的
事情了,估计早已搬家,换了地方。
第二章谜(2)作者:海岩
法学研究所的宿舍区距法学所办公的地方并不太远,连打听带坐
车一共二十分钟。高纯和金葵在宿舍区居委会打听情况时,使用了蒋
先生学生这样的身份。
“蒋达成,听说过这个人啊,不过这个人好像早就去世了。”
另一个人说:“我听说他实际上没死,他是找了个庙出家当和尚
去了。”
高纯瞠目结舌,几乎疑心自己白日撞鬼。金葵还算镇定,向居委
会说了车祸的事情。
“哟,是吗!他出车祸啦,我们不知道啊!”
居委会里的几个公公婆婆面带惊讶地凑上面孔:“是最近的事吗
?不可能吧……”
金葵坚信自己的亲眼所见,她急于替高纯打听:“你们知道他还
有什么亲戚朋友吗?我们需要找到蒋教授的亲人,好通知他们。”
“不知道,他过去就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不过好多年都没见他回
来过了。”
“他好像一直单身吧,没听说他有老婆孩子……”
居委会里的议论,大致勾勒出蒋先生的人生写照——无亲无友,
膝下荒凉,踪迹杳然,生死无定……
从法学所的宿舍区出来,高纯和金葵在街边一个饭摊上吃了午饭
,两个人的脸上皆是一筹莫展。金葵说:你爸爸的公司叫什么来着,
到底是个什么公司?高纯说:我只知道叫百科公司,公司是做什么生
意的我没细问。金葵埋怨:你怎么不问清楚呀。高纯确实忘记问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过得好好的怎么会碰上这样一个故事——一个道骨仙
风的老人半夜敲门,来得诡异,去得离奇,公路上的飞来横祸,犹如
鬼差神使,命中注定。
金葵说:“咱们要不要去公安局查查,你爸不是叫高龙生吗?到
公安局查户口应该查得到吧。”
高纯迟疑道:“公安局又不是我家开的,我想查谁就查谁吗?”
金葵不说话了。
高纯也不说话了。
结完饭钱,两人都没起座,谁也不知起座后该奔哪个方向,该去
什么地方。
高纯问:“你怎么办呀,回云朗吗?”
金葵说:“我不回云朗。”又说:“哎,你知道北京有个劲舞团
吗?我从省艺校毕业的时候他们就来挖过我,要不是我爸非让我回云
朗,我早就到北京来上班了。”
高纯先摇头,后点头:“我就知道有个跳舞的网络游戏叫劲舞团
,我玩过。”
金葵似乎没听说过:“游戏,也叫劲舞团?”
高纯说:“对呀。”
金葵好奇:“网络游戏也能跳舞?怎么跳?”
高纯用手做打键盘状:“用手打,控制电脑里的人跳,还可以好
多人一起跳,跳得好积分高,还可以在网上跳舞交朋友。”
金葵皱眉:“交朋友,网恋吗?你交了多少朋友?”
高纯连忙遮掩:“没有,我不交。”
金葵疑心:“不交你怎么还爱玩?”
高纯一脸纯洁:“跳舞啊!劲舞团!还有一个游戏叫超级舞者,
好多人都喜欢玩。我在现实中跳不了舞了,就到虚拟世界去跳呗,我
在网上,是劲舞之王!”
金葵说:“没上瘾吧,你开车挣那点钱,是不是全给这劲舞团了
?”
“没有,”高纯说:“这游戏是免费的。”
“噢。”金葵笑笑:“那也不如我说的那个北京劲舞团,我那劲
舞团是挣钱的。”
高纯不说话了。
看来完全没有方向的,还是高纯自己。金葵换了一副同情的口气
,婉言相问:“那你呢?李师傅的车也没了,你还回云朗吗?”
高纯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那些出租汽车,说不出自己该不该回
云朗,回了云朗又能干什么。
也许仅仅为了安慰,金葵竟然出口怂恿:“要不,跟我一起考劲
舞团吧?”
高纯白她一眼:“那团是专业的吧,我一年多没练了,考那种团
不是自取其辱吗。”
也许仅仅为了圆场,金葵的口气依然来劲:“你可以练练嘛,临
阵磨枪,不快也光!我帮你练!
第二章谜(3)作者:海岩
金葵的认真,把高纯挑唆得有点心动,他眨眼看着金葵,像在考
虑除此之外,是否别无选择。而金葵越说越当真了:“你不是热爱舞
蹈吗?你不是做梦都梦见跳舞吗?那就别放过机会呀。再说你功就算
差一点,可你形象好呀。劲舞团的那种现代舞要的是味道,功好不好
并不重要,而且那个团的人我知道,男的里没什么好看的。”
高纯不自信地问了句:“我好看吗?”
金葵说:“当然了,你多好看呀!”
高纯咧了一下嘴,不知自己该不该笑。也许因为金葵严肃着,他
也就没有笑出来。金葵的主张很快便进入到操作性的层面上:“你还
有多少钱?要是找到地方,咱们今天就开练!”
他们找到的地方,是一间废弃不用正在招租的车库。车库正面有
三个并联的双开大门,里面则一体连通不设隔断,三辆大型货车可以
同时存放,一侧还有一个修车的地坑。他们进去时水泥地面油迹斑斑
,墙角门边杂物零乱。他们几乎打扫了一天一夜,才勉强腾出空地,
修好门窗,并且在墙边相对干净的一角,铺开了新买的被褥。夏天就
要到了,被褥非常简单。两个地铺中间隔了些木箱纸箱,以示男女有
别授受不亲。
他们精疲力尽,倒在铺上,昏昏欲睡。高纯推搡金葵:“起来起
来,这是我的床,你睡那边去。”但金葵没动。高纯自己爬起来,把
身上所有钱票都摸索出来,摊在床上算账,金葵才迷迷糊糊地问道:
“还剩多少钱啊?”
高纯说:“不到一千了。”
金葵翻了个身:“还够用多久啊?”
高纯说:“你能不能让你们家给你邮点钱来,你有卡吗?让他们
把钱打你卡上。”
金葵懒洋洋地说:“我没卡,我不找我家。我一找他们就知道我
在哪儿了,我爸准让我哥过来拉我回去。”金葵从高纯的枕头上爬起
来,扒着高纯肩头,理所当然地说:“现在我先用你的钱,等我考上
劲舞团,你再花我的钱,不就行了。”
高纯收好床上的那一堆散钱,说:“我不花女孩子的钱。等你考
上了,我就回云朗去。”
高纯站起来,绕过木箱搭成的隔断,在另一边的铺上躺下来。金
葵急忙跟过来,推他:“嘿,你别躺我的床,你到你床上睡去!”
一堵胡乱堆砌的隔墙,两个因陋就简的地铺,一个同居之“家”
毕竟诞生。而且,这个“家”的空间很大,足以充当他们的练功“大
厅”。
清晨他们开始练舞,从基本功的训练开始。自制的把杆和不知从
哪个破衣柜上卸下的镜子,成了这间“练功房”最初的“设施”。金
葵充当了高纯的舞伴兼教练,她扶着高纯的双胯,帮他挺起腰身,两
人在镜中的造型不仅优美,而且,有点甜蜜。